從本心來說,孫承宗的操守能力,張瀚無不敬服。請大家看最全!
明末時風起云涌,將領上來說,其實無足觀者,不論是有名的西麻東李,還是榆林尤家,大同馬家,或是遼西的祖家等各大將門,將領都最多是中規中矩,并無特別杰出之士。而后來的左良玉,江北四鎮,更是無足可觀。
所謂青年時驚才艷艷,后來暮年造反還差點與滿清隔江而治的吳三桂,也就是帶著家丁到軍前走了一遭,根本沒有打硬仗的經歷。
明末將領,比起國初時和萬歷年間的將星璀璨,真的是差的遠了。
倒是領兵的文臣,不論是熊廷弼還是孫承宗,還有后來的洪承疇和盧象升等人,包括爭議頗大的袁崇煥,平均水準在大明算是上等,也算是明朝長期以文馭武的副產品,畢竟士大夫只要有上進心的,在青年時期都會著重在邊才上的錘煉,比如孫承宗還是秀才時就曾多次到邊關各地游歷。
敬服歸敬服,張瀚仍然眉心緊皺,以孫承宗的才干操守,還有手中實際的權柄,對他的威脅實在是太大,此人,無可利誘,亦無可威逼,只要他來,那么不論張瀚怎么隱瞞,怎么狡詞辯解,大同這里的真實情形就非得暴露不可。
張瀚一念及此,向窗外叫道:“來人,叫溫忠發來。”
窗外近侍官員答應著去了,過一會兒,張瀚聽到門外腳步聲,頭也不抬的道:“進來罷。”
人進來是進來了,不過并沒有報名行禮的聲響,張瀚一抬頭,臉上就露出笑容來。
玉娘在前,常寧和楊柳二女并肩一左一右,頗有護持的感覺,三女一進來,屋中好象一下子春光燦爛,窗子射進來的光線好象都亮了幾分。
三女其實也很少到這里,進門之后,居然都是好奇的左右打量,都沒顧得上和張瀚說話。
自打從集寧堡出來,張瀚只回內宅住了一夜,這兩天都是住在公事房這里,一則是眼前這樁事沒解決,并無心事在內宅耽擱,二來就是這陣子積壓的公事很多,很需要他日夜不停的處理掉。
張續宗的事,也是一次很好的警醒,張瀚和李東學等人最近也是在不停的商討,盡可能的完善公事的銜接,不使和裕升再次出現這樣的亂子。
孔敏學到李莊南邊巡看土地,近來很快要夏收了,孔敏學忙的腳步不停,竟是還沒有顧得上和張瀚見面。
“你眉頭整日都皺著呢,想什么心事?”玉娘小心翼翼的坐下,這動作對她來說也是難得一見,椅子靠窗,她側著頭歪著腦袋看向張瀚,眸子之中散發著奇異的光采。
“愁什么愁?”張瀚展顏一笑,說道:“事情多,想僵住了唄。”
常寧卻知道張瀚不是容易被事情難住的人,這一次先是失蹤了很多天,回來之后又幾乎很少回宅子里去,她笑道:“原來你也有想不通事情的時候……”
張瀚轉頭笑道:“看來我這些天不曾親近你們,今天三個母大蟲一起上門來算帳來了……”
這話一說,三女都是紅了臉,常寧啐道:“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楊柳向來是潑辣性子,雖紅了臉,卻是道:“玉娘肚子已經顯懷了,我是眼饞,你倒是趕緊叫我也懷一個啊!”
張瀚吃了一憋,干笑道:“這事情當然是隨緣……”
他又正色道:“遲早會有的,過了這一陣子,一定叫你們趕緊都懷上。”
除了捂口而笑的玉娘,二女都又是啐起來。
張瀚雖在胡說八道,屋子里氣氛很好,常寧眼中卻還是有些擔憂之色,張瀚見了,上前執住她手,笑道:“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急待解決,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沒有過不去的坎……”
他并沒有說的太多,其實就張瀚自己感覺而言,眼前的事應該是一道坎,爬過去了,日后真的沒有什么局面能難住他,也沒有什么人或勢力,甚至包括大明的皇帝能叫他為難,或是能威脅到和裕升了。
張瀚心中有種甜蜜安寧的感覺,不管怎樣,他已經有了妻子,也即將有孩兒,將來會有更多的孩子……
可惜這種氣氛很短暫,外邊又傳來腳步聲,從窗子往外看,穿著夏季軍服的溫忠發已經奉命趕了過來。
看著窗外的大漢,常寧道:“瀚哥你忙吧,我們就是給你送了點湯來。”
楊柳從外間把食盒提進來,笑道:“海參,魷魚,雞絲,你愛吃海貨,現在府里都常備著給你用。”
張瀚點點頭,看著三女,一臉正色的道:“我知道你們有些擔憂,我也不怕實話和你們說,現在的情形,就象是一個人用扁擔挑著沉重的貨物在爬坡,正爬在半坡,擔子重,坡又陡峭,自然步履維堅。不過,只要過了這一道坎,底下就是坡頂,可以一覽群山,往后,就沒有什么真正的難題能難倒咱們啦。”
三女俱是點頭,常寧道:“你要忙啦,咱們先走,這幾日要是有空就再回家住,沒空你就忙你的,我們在家無事,不用你掛心,就算是玉娘過幾個月臨盆,也是有足夠的人手照料,你不需擔心的。”
張瀚默然點頭,所謂賢內助不過如此?
溫忠發推門進來時,正好遇著常寧三人出去,他在門外就看到了隨行的丫鬟和小子們,所以也并不意外,當下含笑行了一禮,常寧沒有出聲說話,只是用眼瞟了溫忠發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屬下見過大人。”
張瀚向溫忠發點點頭,說道:“沒時間客氣啦,我有一件要緊事,你要趕緊去辦。”
溫忠發道:“請大人吩咐。”
“那個張永安,現在怎么樣了?”
“和范永斗分別關押,他的情緒還算好,每天三頓飯一頓不拉,還要酒,沒有給他過。”
張瀚微微一笑,說道:“這人還算有趣,事情完了之后也不要殺他,關一陣子再說。”
“哦?是,屬下知道了。”
“范永斗么……”張瀚冷笑一聲,說道:“這個廢人怎樣?”
“每天就是哭,說什么知錯了,求大人饒他一命。”
“現在他倒是知道怕了。”張瀚想了一想,說道:“不過暫時也不必急著殺他!”
溫忠發應了一聲,兩眼看著張瀚,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張瀚想了一想,這幾天他腦子里一直有很多想法,而且已經越來越明確。
這一次的事,最壞的結果就是扯旗造反,然后盡棄大同基業,到草原上和蒙古人辛苦周旋,然后利用海船走私慢慢積攢家當,再差的結局就是盡棄大陸基業,跑到臺灣重新開始。到那時,可能局面會很困難,多少年翻不過身。
如果不行險一搏,壞局面到來的可能性最少在七成之上。
張瀚可以多方設法解釋,甚至敢冒險親至京師,然后花費大量錢財打點,但最終朝廷肯定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最少會限制和拆分和裕升的勢力范圍,對張瀚進行嚴格的限制,甚至就算相信張瀚的清白,也有可能把他調到別處當武官,比如調到北直,山東,遠離大同。
對朝廷來說是順手施為的事,只要張瀚不造反,就不會影響這一類的決定。
到目前為止,張瀚用的辦法就是自明心跡,點明是張四維后人這一條,然后逐條再逐條駁斥王心一。
不利之處在于王心一有張續宗,很多事情幾乎就是事實。
有利之處在于李明達沒有變節,并且抓住了張永安和范永斗,使事情沒有變的更糟糕。
另外就是蒲州張家很可能站在張瀚這一邊,這也是個有利的籌碼。
但光是這一點,遠遠不夠。
如果孫承宗再來,那事情就徹底完了。
“你先找一個最擅長偽裝筆跡的人……”張瀚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將整個計劃對溫忠發說了出來。
“大人,我立刻就去辦。”
溫忠發臉上波瀾不驚,躬一下身,轉身離去。
張瀚輕輕吁了口氣,若是孫敬亭和李慎明等人在此,定然驚的大呼小叫起來,溫忠發這些辦事的人,果然在大局觀上還是稍遜一籌。
張瀚卻不知道,溫忠發出門之后,突然打了個踉蹌!
“禾穗干癟,麥桿枯黃,又是欠收之年。”
黃玉成一臉晦氣色,四周站了零零散散的農民,也有幾個黃家殘留的莊戶長工,各人臉色都是不同。
給和裕升種地的,當然都是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給黃玉成扛活的,臉色當然都不好看。
一個佃戶走到黃玉成跟前,大聲道:“黃老爺,今年說啥俺也退佃了。”
“俺也退佃。”
“沒說的,退佃。”
黃玉成擺擺手,頹然道:“不要你們說,我心中有數,都會叫你們退佃的。”
以黃玉成秀才生員的身份,若是對這幾人不客氣,盡可以拿帖子叫人把這些佃戶綁了送衙門打板子立站籠,不管怎說這天下是皇帝和士大夫的天下,對生員老爺不敬,打死也活該。不過此時他并沒有這種心思,他的全部精氣神都已經跨了。
黃玉成家有三百來畝地,大半都是在眼前,正如剛剛那個老行家的判斷,他家的地今年又是欠收,估算平均一畝只有一石半,比起以往的平均畝產差了一倍左右。好若書吧,書友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