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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杖殺

  萬景早就被從工部衙門里揪了出來,押他的是幾個穿著白皮靴的小宦官,各各都是一臉兇相,身強力壯,而且腰間都是佩刀,人們似乎還看到這幾個宦官的襯里穿著鎖甲,這時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真正派出來做這事的是魏忠賢主持的內操兵!

  從去年開始,魏忠賢就在景山練兵,操練幾千內操兵馬,都是在幾萬宦官里挑的身強力壯的宦官,發給甲胄逼ngqì,還在景山操炮,時不時的能聽到深宮之后傳來轟隆隆的炮聲。這個時候的景山和中南海等處都屬于皇宮的范圍之內,沒有旨意外臣是進不去的,人們就知道有內操這回事,也知道內操是完全在瞎胡鬧,大明歷史上有過好幾次內操,下場都是一樣,文官勢弱時太監弄內操,文官勢力一強,馬上就把內操給停了,皇帝也沒有辦法。

  從現在看來,內操宦官公然出來拿捕四品文官,太監的權力當然大到叫人心寒的地步了。

  東林黨提起這此事來就是痛罵,倒是完全沒有反思過自己!

  他們搞黨爭搞的太厲害,把原本的浙黨齊黨楚黨都逼的無路可退,最后三黨的人都投靠了魏忠賢,魏忠賢的權力遠大過大明以前所有的太監,比馮保都厲害的多,這里頭東林黨的功勞也很不小!

  萬景的官袍已經被撕破好多處,臉上也有好幾處青腫,看來他下意識的反抗了,下場當然十分凄慘。

  到了衙門外頭,就在天街之上,高起潛便瞪起眼珠子,大聲喝道:“打,一百杖!”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廷杖是特別大的木杖,木料原本就沉重,前端還包著鐵皮,尋常人打三五杖就得臥床多日,打十幾二十杖就得去半條命,三五十杖,幾乎就很難幸存,一百杖,恐怕要把人打成肉泥了。

  張瀚騎馬在一旁遠遠看著,幾個引路的宦官這時也不急了,也在馬上津津有味的觀看著眼前的情形。

  李國賓臉上滿不是滋味,他這樣的老京城人已經好幾十年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萬歷圣君被文官罵酒色財氣,多次被人指著鼻子罵,結果在申時行和方從哲沈一貫等首輔的維持下,到底沒出現過廷杖之事,現在這樣的事發生在眼前,必定惹怒全城百姓怒罵,百姓可不知道什么三黨東林,就知道太監又當街打人!

  架著萬景的宦官們立刻把萬景按在地上,然hòu執杖的錦衣衛立刻上來打!

  打幾杖,就是換人,沉重的大杖不停的落在萬景的屁股上,萬景在開始忍著不出聲,打到五六杖以后就開始慘叫,十幾杖后就叫不出聲來,只是哼哼,三十杖后連哼也哼不出來了,在場的人就看到大杖不停的抬起又落下,用杖的錦衣衛換了一輪又一輪,用杖的錦衣衛都是家傳的手藝,掄的杖又高又狠,打到五十杖之后,每杖下去,萬景的官袍上就是洇出血來,到七十杖后,衣袍打爛,每杖下去,血水和身上的碎肉沫打的飛濺而起,整個后背都已經打爛,萬景開始嘔血,整個人早就失去知覺。

  高起潛在下令的時候就是兩腳靴尖向內,錦衣衛們看的很清楚,知道這一百杖就是和字面的意思一樣,就是要這個萬景的性命,他們的杖打的又急又狠,沒有絲毫留力。

  張瀚沉著臉在不遠處觀看著,四周聚攏的人很多,包括很多戴烏紗帽的官員,沒有人出聲說話,也沒有人敢于阻擋,在嘉靖年間廷杖用的很多,但越打人越多,大禮議打死幾十號官員,到底文官們也沒有真正屈服,后來首倡大禮議的幾個文官敗類都被清除出文官團體,下場都十分凄慘,嘉靖看似獲得了勝利,逼走了首輔楊廷和,最終把自己的老爹弄成了皇考本生父,然而他的一生不得不得文官爭斗,最終還是被嚴嵩和徐階等文官中的人尖子把住了皇帝的脈,玩弄于股掌之上。

  眼前這廷杖就是皇權的明確外延,是一種對文官提倡和尊守的秩序赤裸裸的踐踏,然而卻并沒有文官激憤,更沒有人敢出來做杖馬之鳴……

  夏希平的面色十分蒼白,他感覺眼前這一幕和自己有關,雖然萬景又上了奏折,不過魏忠賢的憤怒也可能來自他書寫的那封告密信。

  一百杖終于打完,萬景已經成了一灘肉泥,下半身已經看不出來形狀,高起潛親自上前試試鼻息,發覺萬景竟然還有氣息,當下臉色就是十分難看,不過一百杖打完,當著這么多圍觀的人也沒有辦法再打,當下高起潛悻悻起身,上馬離開。

  旗校和番役們一走,四周圍看的人們就立刻上前!

  有一些官員則是轉身入內,他們的神色也很復雜。

  打東林黨的人或是心向東林的人,他們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甚至感覺內心很痛快,不過身為文官的一份子,眼見同僚被打成這般模yàng,內心又不可能不別扭。

  一群工部的人把萬景抬了起來,有人趕來一輛騾車,眾人七手八腳的把萬景抬到車里,就象是抬一灘爛泥,地上是打下來的碎肉和鮮血,還有破爛的官袍布料。

  張瀚還是第一次看到人被打成這樣,怪不得“杖殺”算是一種非正常的殺人辦法,確實是太過酷厲了。

  他并沒有后悔叫夏希平寫的那封信,萬景這人他不知道,叫李國賓打聽了一下也不算是東林黨人,但這人既然找到他,說明決心已定,只要正式上書就肯定會被魏忠賢這樣處置。正經的東林黨人還沒有出手,萬景自己就先跳出來,他的下場已經是注定了的。

  帶隊的宦官回頭對張瀚道:“張大人看著有些不適罷?”

  張瀚不動聲色的道:“這也不算什么,公公莫忘了下官是武官,殺的人頭滾滾的時候也多的是。”

  “這到是,咱家小覷了張大人了。”

  帶隊的奉御不再說什么,策馬在前繼續帶路,各人都騎馬跟著,到了天、安、門外眾人下馬,一路步行,穿過端門到午門,從右掖門進宮城,奉御和守備的禁軍對看了腰牌,眾人一起步入宮禁之中。

  到了會極門附近,有個宦官迎上來道:“皇爺被幾個翰林官纏住了,說是把下午引見的人帶到文華門外等候。”

  “咱家知道了。”

  奉御回頭對張瀚道:“張大人,看來要等一會兒了。”

  張瀚笑道:“皇上叫臣子等,也是臣子的莫大、榮光。”

  奉御挑了一下手指,夸道:“張大人曉事,會說話。”

  眾人又往文華門方向去,在那里宦官們找了一個房間叫張瀚等人在這里等候,夏希平和李國賓也是因為張瀚的關xì被帶進來,兩人都是一臉緊張,畢恭畢敬的在椅子上坐著,坐姿也是無比端正。

  張瀚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四周的景色……文華門這里他當然來過,文華殿也進qù過,他記得里頭似乎擺放著一些鐘表古董,也可能是記錯了,有一個宮殿是從九龍壁進qù,里頭有相當多的明清座鐘,都很華麗,張瀚當時在里頭看了很久時間。

  整個故宮,他逛過三五回,景山去過一次,也去過北海,眼前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整個格局當然沒變,從午門進來,往左中去就是三大殿,奉天殿十分巍峨壯觀,隔很遠也能看的到,這座大殿其實是嘉靖年間重修過的,比原本的規模還小了很多,可想而知在太宗皇帝時剛修筑完成時是何等的宏偉!

  陌生則是眼前的景致畢竟和后世不同,墻壁應該是每年都粉涮,紅墻黃瓦,都嶄新如初,各種廊檐上的畫作也是維護的很好,沒有一點灰塵,殿前的銅缸,銅鶴等擺設物也是如剛擺放的一樣,宮中內外不停走動巡邏的禁軍,來往出入宮禁的官吏,悠長的鐘鼓聲,還有到處都看的到的宦官們……這一切都叫張瀚有一種時空的錯亂感。

  張瀚等人坐了不久,就看到文華殿里皇帝傳膳,不僅是皇帝傳膳,好象也給講讀的翰林賜膳,端著膳盒的隊伍經過時傳來一陣飯菜的香氣,令人感覺食指大動,十分饑餓。

  在宮中當然不會給他們飯食,所有人都只能忍著饑餓繼續等候。

  天啟沒有在文華殿用膳,他的膳食還是由太監們輪流包伙,費用也是太監們的贄敬,當然皇帝也不會蠢到以為太監的銀子是自己賺的,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只是以萬歷皇帝的想法就是既然這些該死的奴才撈的盆滿缽滿,叫他們出一些血也是該當的,至于太監出血后會不會把銀子再加倍撈回來,那萬歷就不管了。

  翰林們吃的是御膳房的溫火灶,所有的菜都是涼了再熱,熱了又涼,再好吃的口感也成了軟爛的一堆,皇帝的膳食是從小伙房里特制,爆炒蒸煮均是算準了時間再上菜,口感好,菜也新鮮,在皇帝坐下之后,菜式就是川流不息的奉上,不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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