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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廣渠

  “你說,”魏廣微很平靜的道:“老世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門房道:“閣部大人何必一定要聽不好聽的話?”

  “好聽不好聽,你但說無妨。”

  “好吧。”門房道:“我家老爺看著閣部大人拜帖,說了一句:見泉無子矣!”

  魏廣微雖在轎中,也還是感覺一陣眩暈,有一種被人當街剝光了衣服的強烈的羞辱之感!

  對一個大學士身份的士大夫,趙、南星這話等于是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的祖宗三代,不僅是侮辱了魏廣微,而且是把魏廣微已經過世的父親也牽連上了!

  “何至如此!”魏廣微強忍憤nù,對門房道:“你對老世叔說,本閣部在很多事情上,可以聽從老世叔的教誨!”

  “不必了!”門房態度冷硬的道:“閣部大人的帖子,小人是死也不敢再收,老爺說了,再送這種帖子上去,就把小人當場打死。”

  門房的態度當然就是主人的態度,也就是趙、南星的態度。

  魏廣微今天上門當然不是來敘舊的,他其實也代表魏黨前來。經過葉向高和韓爌的調和,魏忠賢決定暫時停戰,既然停戰了,也就可以試探性的和東林黨其余的派別大佬們接觸一下,看看以后的走向……如果東林黨不再咄咄逼人,魏忠賢也不會再主動出擊,大家可以在朝廷共存,也無謂打生打死。

  不管怎樣,魏忠賢在外朝的實力現在只是東林黨的十之二三,不管是內閣,六部,都察院,包括地方上的實力,閹黨,也就是以前的三黨相比東林還真是差的很遠。

  趙、南星的態度,等于就是宣戰的檄文,魏廣微明白,連最基本的人情往來的大門都關上了,日后當然只有你死我活。

  “今日之辱,將來必有所報。”魏廣微看著那個門房,冷然說了一句,接著一跺腳,轎子抬起,迅速離開,不管怎樣,魏廣微和他的長隨們離開的腳步,在別人的眼中,無論如何都是十分的狼狽。

  門房把魏廣微的話回報后,趙、南星在書房門前一揮手,叫門房退下。

  “你們聽到沒有?”趙、南星冷笑著道:“人家將來要報仇的。”

  在座的當然是趙府的常客,也都是東林黨中的干將。

  高攀龍,楊漣,左光斗,這是科道官。

  吏部的李騰芳,陳于廷,這兩人是趙、南星的心腹,平時沒事都在趙府呆著。

  身份最高的是刑部尚書王紀,他捋須不語,面容有些凝重。

  楊漣目視左光斗,說道:“彈劾魏閹的折子,你們說要戒急用忍,結果忍下來了又怎樣,魏閹的黨人現在公然在鶴公的府門前叫囂了!”

  楊漣等人,有人是韓爌一脈,更多的人其實是趙、南星的門下,趙、南星的資歷,比起東林黨的另一個大佬顧憲成還要老的多,比起鄒元標來也要早一科……趙、南星的資歷是萬歷二年的進士,在現在的朝官之中,葉向高是萬歷十一年進士,韓爌是萬歷二十年進士,孫承宗更是在萬歷三十二年才中進士,這些人,見了趙、南星都得尊稱一聲“老前輩”,在很重科場資歷的大明官場來說,趙、南星幾乎是獨孤求敗的存zài,魏廣微說出“異日必有所報”的話,對于在座的人來說,特別是對趙、南星來說,就是格外的刺耳了。

  “還不到時候。”趙、南星道:“韓公說,近來皇上連續下諭,葉公和韓公看了,都是告誡言官不可在國事上過于紛擾掣肘,不需無事生非,又因王心一之事,皇上對我東林諸公多有不滿,還是要等候機會。”

  楊漣聞言皺眉,他是那種寧折不彎的性子,性子過于剛直,并不以上面這些大佬的話以為然,不過東林黨內也是很講究資歷輩份的團體,看到楊漣的神色,左光斗便是連連搖頭,示意他不必出言反駁。

  “今日學生前來,就是要說王心一的事。”王紀道:“官員彈劾內閹,其實是光明正大之事,只是王心一的奏折中頗多猜測無稽之語,落人口實,這且不去管他。彈劾的那個張瀚,徐大化已經替他解脫,皇上也見過此人,孫愷陽還在山海關那邊上了奏,說是和裕升的分號救了十三山的十萬軍民,皇上覽奏后對這個和裕升十分欣賞,要動這張瀚,實在困難。加上王心一是被送往詔獄,吾輩根本見不到人,以學生來看,要救王某人,必須還在張瀚身上下手,要在張瀚身上下手,還是得在張續宗身上設法。”

  “老先生說的對。”左光斗道:“在下的一個學生,日前在舍下閑談時說起過此事,也是說此案的關鍵還是在張續宗身上。”

  “此人絕不能叫他翻供。”王紀是老刑名,一步步在刑部做到了堂官一職,他皺眉道:“若入詔獄,張續宗定然翻供,有可能在路上已經被徐大化取了新供詞,這事也是吾輩與閹黨角力之要點,將來很可以做一番文章,是以學生已經上奏,請取張續宗入刑部獄,由三法司會審。”

  “妙極。”趙、南星點頭道:“堂堂正正,無懈可擊!”

  張瀚已經在打包行李了。

  當日下午張瀚從宮中出來,傍晚時分,內使送出諭旨,第二天上午,張瀚到五軍都督府辦理了很多手續。

  包括前幾次升官需藥的手續,被各種理由拖延了,趁著這一次的機會也是一起辦理了下來。

  五軍都督府除了掌府事的勛貴外,其余的都督或是同知,僉事,都是京衛的武官世家來任職,只有少數的外鎮武官會被調入其中,倒是京營武官中有不少外鎮中的武將被調入,例如戚繼光和俞大猷都曾在京營中任職,戚繼光在京營是低級武官,俞大猷在京營則是神機營的副將,任職時已經是功成名就了。

  張瀚當然不可能留在京師,他的任命一下來,立kè就是準bèi返回!

  趁著一點兒空閑,張瀚去逛了逛此時的京師名勝。

  他策馬從廣渠門出,看到高聳的箭樓和甕城,看到城門外密集的民家,看到掩映在民家村落外的樹林和不小的開闊地,看到幾條水渠和經過的河流,京師的幾個城門外還是有河流經過,到幾百年后這些河流才徹底斷流,后世的北京供水只依賴幾個水庫,而在此時張瀚的眼中卻是有玉帶般的河流直抵京師城門,不少京城的居民在河邊洗浴,晾曬衣服,或是捕魚,有一些順河而來的船只上也裝運著貨物,只是此時的北方河流大抵多年沒有疏浚過,這些船只能做短途的運輸,長途是沒有辦法了。

  短短七年之后這里就會淪為戰場,宣大兵先戰,打的十分慘烈,然后關寧后也在這里與東虜交戰,最終皇太極安然離去,并且打下好多個州府城池,掠奪了大量的財富。

  張瀚也不知dào自己為什么第一時間挑選廣渠門外來游覽,仿佛不來一回,這一趟就白跑了一樣……這心思很怪,也可能是他心中一向壓迫自己的使命感在作祟。

  不管怎樣,張瀚最后的心思并不沉重,幾年前他只是一個夢想著發財的小商人,幾年后已經有了諾大基業,再過七年局面當然更加不同,他已經有了很強烈的自信。

  他來了,他會改變所有的一切。

  中午過后張瀚返回分號,這時溫忠發和夏希平等人已經把行李準bèi好……當然不是回李莊,夏希平幾個回李莊,夏希平會調往參謀司,并且直接擔任副司正,代替孫耀主持李莊的參謀司,一直到孫耀從草原返回為止。

  這是一個跳躍性的任命,也是一個團體在剛剛創立之初才會有任命,還好夏希平的表現也不負張瀚的信任,在拿到書面文書后他只是楞了一下神……夏希平早就知dào自己要調往軍令司,突然一下子轉到參謀司,叫他有些意wài,另外在此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在某個局任職,級別是局百總級,一下子到副把總級,升官是好事,不過也意味著壓力的加大。

  夏希平一臉平靜的道:“屬下一定竭力把事情做好,請大人放心。”

  “嗯。”張瀚點頭道:“現在的參謀司其實是我的要求,要有標準流程,特別是在測匯地圖上參謀司的人下了很大的功夫,做的成績也令人滿yì。不過在總體上來說,現在的參謀司需藥配合我考lǜ大的戰略層面的事情,希平你想事情較多,思維眼界也較為開闊,人才難得,將來在情報上你也是司官級別,瑣碎的事你不一定要做,還是孫耀孫司官掌總……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明白。”夏希平的臉上終于有一點激動之色,對他的年紀來說,也實在是很難得了。

  “京師這邊的分號,安排一輛客用馬車給希平他們。”張瀚對劉吉還有王發祥和李國賓開玩笑道:“夏希平將來可是咱們的智囊,負責規劃咱們和裕升未來的方向,你們要用精明強干的人,還要派護衛,出了事,拿你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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