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接送軍人家屬來回,包吃包住,這個新政又是涮新了很多人的認知。
大同屬于九邊之一,境內幾乎全部是由軍衛組成,到設立軍鎮之后,到處都是駐守的邊軍兵馬,一旦由軍為兵,拿了五兩的安家銀子,軍人就幾乎很難有機會回家,一般是沒有假期,或是負擔不起路費,家人想來探視當然也只能自己設法,一般當兵的都是最窮的窮人,自然也不太可能湊的起探視的路費。
一旦為兵,終生不能回故鄉的大有人在,多半都是在駐守的地方娶妻生子,直接就扎下根來了。
很多兵更慘,回鄉不能,又無錢娶妻,孤老一生。&★ωáń★★ロ巴,↙.≈★.⊕p;
以明朝的財政,根本無法發的齊士兵的軍餉,更加不可能把銀子用在接送軍人家屬這等看起來十分無謂的事情上,消息傳回之后,又是引發了各地的轟動。
李守信的家人也是隨車前來,同時軍司通知他,可以給假三天,陪家人在草原上各處轉轉玩玩。
因為是私事,李守信沒有帶自己的護兵,好在張春牛和盧大富等舊部聽說了,分別請了半天的假,陪著老上司一起去接家人。
大車到集寧堡五里開外的兵站停止,距離大營兩里不到,這是為了方便到軍營外居住區域的家屬們省點腳程,對李守信這個住在集寧堡里的倒是不方便許多,好在人手眾多,各人多牽了兩匹馬,預備給李家的二老騎乘。
大同地處邊郡,尋常百姓能騎射的也不少,李家二老都曾經騎過馬或騾驢,騎馬當不成問題。
五六里路,各人騎馬說笑著前行,不一會兒功夫也就到了。
兵站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整排的房舍建了好幾排,人員也多,從附近軍營經過這里坐車往南的軍人很多,北上的輜兵和民夫,還有銷假回來的軍人也陸續有一些,有幾輛客運大車在地平線上出現,在兵部前停住,很多軍官和軍士站在兵站前,各人都是翹首以盼的模樣。
李守信也好不到哪去,他是家中的獨子,盡管家境很不好,父母卻對他疼愛有加,當兵之后,父母在家當然也是擔驚受怕,好在后來知道李守信當了軍官,這才稍稍放心些,然而還是每月都有家信往還,這一次大戰持續半年時間,想來他父母也是十分擔心。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趕車的車夫跑過來在車門處放了一個踏凳,車門一開,先出來的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娃,從車廂里一下子跳出來。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看起來三十來歲的漢子猛跑過去,這人穿著的是輜兵的衣袍,胸標上是顯示著軍士長的標識,看來也是有一技之長,或是有管理的才干,又是老兵,然而因為識字課程通不過,不能轉為軍官,對這種士兵,新推出了軍士長制度。
軍士長也分為好幾級,最高級的是局軍士長,一般戰兵隊伍中才有,都是戰斗經驗十分豐富,個人搏殺技巧一流,又能服眾的老兵,都是因為識字課程通不過,年紀偏大,當普通的士兵或是伍長都浪費了,高級別的軍士長在戰場上威望比普通的隊官或旗隊長都要高些,他們的責任就是輔助青年軍官在戰場指揮,穩定陣列,鼓舞士氣,這些老兵的作用遠遠超過普通的青年軍官。
眼前這個軍士長看胸標是旗隊長級,應該也是戰兵出身,積年效力后超過了三十五歲,輜兵也需要有經驗的戰兵老兵來帶領,所以這人被轉到了輜兵之中。
張瀚建立的軍隊如果從開始的鏢師隊伍算已經快六年,從巡檢司開始算也超過了三年,當初招兵時有不少入伍就三十來歲的,當初招兵不可能全挑二十來歲的壯小伙,畢竟名聲不顯,現在招兵幾乎都是青壯,只有輜兵才放寬了年齡限制,這也造成了這支軍隊雖然成立時間不長,老兵數量卻是很多的情況。
“旗隊級軍士長,也不錯了。”張春牛看到絡腮胡子軍士長挽著妻兒說笑著離開,點評道:“和旗隊長一樣的月餉,一年一百多兩呢。還不必做那些頭疼的公文還往的事,最多在軍令上副署就算完事。”
盧大富撇嘴道:“那也沒看你想當軍士長,不往上努力。”
“嘿嘿,”張春牛笑道:“我是官迷,好了吧?”
李守信一邊看著過來的馬車,一邊道:“各人都不必急,以功見賞,都有機會。”
現在李守信也算有自己的班底,除了眼前這兩活寶,他帶出來的那隊兵還有幾個也當上了軍官,有副旗隊長級,也有旗隊長到副百總級,李守信自己現在是副司把總級,集寧堡一役他表現很優秀,估計到司把總級絕無問題,也是到了建立自己班底的時候。
如果今年擴軍,新成立一司,除了戰兵隊伍李守信需要一套自己的班底來掌握軍隊外,配合的輜兵隊伍也需要盡可能與他配合愉快的人選,張春牛當然也是個好人選。
兩個老部下都嘿嘿笑起來,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不過兩人都是心中有數。
第一輛車里頭的人很快下完了,多半是帶著小娃來探親的婦人,一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的走了,軍司給他們獨立的房舍,吃住全包,人人都是一臉的輕松,就算坐馬車趕路過來的家屬們,也是一臉高興的模樣,并沒有舟車勞頓的疲憊感。
“爹,娘!”
李守信一眼看到自己的爹娘從車廂里走出來,他眼睛一亮,立刻就是迎了上去。
“老大來了。”
李父和李母都是眼前一亮,兩個老人其實都是五十來歲年紀,在后世還算是年富力強的中年人,并沒有真正步入老年,在這個時候由于年輕時的困苦和長期的營養不良,五十來歲的人須發皆白,齒牙動搖,腰躬背駝的比比皆是,李守信的父母別的還好,就是頭發也都白了,看著老相十分明顯。
兩人臉上都露出高興的神色來,李守信幾步邁過去,將軍袍袍角撩起來,要跪下行禮。
李父攙住兒子,說道:“老大你不要跪了,你們和裕升的軍隊規矩是行軍禮,你給爹娘行個軍禮,叫你老子也瞧瞧稀罕。”
李守信以前回家還是跪拜的,不料父母這一次跟著大車過來,竟然鬧了這么一出。
“見過爹娘!”
李守信也不拘泥,站直了身體,向著父母敬了一個漂亮的軍禮。
“好,我兒真是威武啊。”李父看著兒子肩膀上的銀色橫杠,臉色突然有些拘謹的道:“我兒這標識,好象是軍中的高官啊。”
“我們李大哥當然是高官。”張春牛上前一步,接了二老隨身帶的行李,笑嘻嘻的道:“大叔大嬸,李大哥馬上就把這橫杠換銀星,就是司把總級,按大明的官制是和知縣平級,都是七品官。若是授給衛所官,最少也是五品千戶,和知州大人一樣的品級。”
和裕升內部已經不把朝廷的授官當回事了,雖然張瀚有權授給一些千戶到百總,總旗官到小旗官的官職,但內部除了王長福寥寥幾個人授了千戶官職,還有幾個文職高層授給了經歷司經歷之外,絕大多數的部下都沒有授官,名義上還一直是各地商會組建的團練,只能算是民間武裝。
但以和裕升的組織架構和實力來說,整個大同一帶,和裕升的形象早就超過了正經的大同鎮的邊軍,民間形象遠在其中,既然民間的認可度高,所有人都有意忽略了這支軍隊其實是團練武裝的事實,而是把他們當成大明最精銳的一支軍隊來看。
看著兒子能在這樣的軍隊中身居高位,李父李母臉上也滿是高興之色,兩個老人臉是均是笑容。
李守信叫人牽馬過來,把行李系在自己馬后,隨口道:“爹娘坐車累不累?”
李父瞪眼道:“累甚?一路不要太舒服,又寬敞又不顛,吃的比在家好多了。”
李守信有些不安的道:“我不是隔月就寄回銀子,怎地你們還吃不好?”
“光有銀子是靠不住的。”李父道:“銀子是死物,再多也不能坐食山空。你的銀子,我們都好好收起來了,將來等張大人允許你們買地了,或是湊起五千兩,咱們也入個股子,年年吃花紅,那時候才敢暢開用哩。再說,你都二十六七了,以前窮娶不起媳婦,現在你又忙著打仗,不過總是要娶媳婦的,不僅要娶媳婦,還要替你納個妾,一下子多生幾個,替我李家多生幾個男娃出來,我家已經三代單傳,你現在又是從軍,萬一斷了香火,再多銀子有什么用,我到地下,也見不得祖宗了。”
李父一番話說的李守信無語,一旁的張春牛和盧大富都偷笑起來。
眾人騎馬而行,此時已經是草原的深冬,一望無際的草原全是黃色與灰白色夾雜著,用肉眼看過去,幾乎看不到草原的邊際,這種無邊弗遠的景致叫人感覺十分奇妙,也有眼界一寬的快感,對住在靈丘大山里的人來說,感覺更是十分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