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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湯池

  和裕升的人并沒有著急,他們只是好言相勸,把那些不舍離開的家屬帶上船只。

  船上很快站滿了人,和裕升的船只在南邊只能算普通,不要說歐洲各國,就算福建廣州和平戶等地也有不少船比和裕升的船大,但在遼東這里,只有朝廷的遼鎮水師各營有一些大船,仍然是比眼前這些船小的多。

  十幾艘大船組成的船隊也給了皮島上諸人不小的壓力,特別是當人們在船只調頭轉向時視線所至,看到了船身上的火炮之后。

  這種大炮,東江鎮的人也認得是朝廷最為看重的紅夷大炮,他們不明白為什么和裕升的船上會有?

  這種炮在朝廷也是當之無愧的鎮國重器,現在只有在山海關和寧遠有這種火炮,另外就是鎮守京師,東江鎮就是一門也沒有。

  當毛文龍看到火炮之后,也是不禁屏息靜氣,感覺為之鎮驚。

  人員上船還要有很長時間,毛文龍卻看不下去了,他又看了幾眼那些船上的火炮,搖頭道:“走吧。”

  毛承祿臉上也滿是震驚之色,他道:“父帥,是不是要和張東主商量一下,我們換購一些這種火炮?”

  毛文龍想了想,說道:“這炮我知道,炮組要有經驗的炮手十多人之多,操炮難,維護起來要不少銀子,咱們現在又無軍餉,哪供養的起?”

  毛承祿還要再勸,毛文龍態度堅決的道:“暫時不必要這大炮,等咱們有了銀子再說。”

  毛文龍嘆息一聲,心中想道:還好和裕升志在南海,否則不僅東虜要多個強勁的對手,本鎮亦是寢食難安!

  天空十分晦暗,在皮島一帶落雨的時候,遼陽等地也有大小不等的降雪,有的地方降雪很大,有的地方雖然雪下的不大,但天氣仍然十分寒冷。

  自天啟二年十月后,努兒哈赤和所有他身邊的人赫然發覺,這一年的災害較往年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很多。

  仍然是極為干旱,沒有降水,自十月到年底,幾乎一場雨沒下過。各地的收成都是十分有限,大量減產,雖不至于絕收,但與女真貴族期望的收成相差的實在太遠。

  這樣一來,雖然搶下了遼東和遼南遼中等地,治下也有超過三百萬人的漢民,女真國的國力并沒有得到增長,相反,卻隱隱陷入了泥沼之中。

  努兒哈赤“恩養”漢人的態度已經在轉變,在年底時,他下令大量旗丁入駐漢人的村莊,把不少平民村落轉為八旗的官莊或各個旗主的私產,把自由民轉為奴隸,也就是女真貴族們的包衣奴才,用這種辦法轉嫁危機,然而就算如此,各地缺糧的情形絲毫不曾改變,不僅漢人在忍饑挨餓,普通的旗丁和下層官吏也是在溫飽線上掙扎著。

  天啟三年正月初十,心事重重的努兒哈赤在諸貝勒,貝子,阿哥,還有各都堂大臣,總兵的簇擁下,前往千山湯泉避寒。

  大隊人馬有近千人,這在此時的后金國也是不小的排場,努兒哈赤少年時為李成梁府中的廝養,仰慕李成梁的威風和排場,現在他已經是垂垂老矣,然而少年時的記憶十分深刻,又貴為一國大汗,當然是盡可能的擺大排場,只是他對遼陽城由大明官衙改建的汗宮并不滿意,現在卻又沒有充沛的物資和國力支撐來興建重修汗宮,加上遼陽的位置偏南,后金國下一步的戰略要點是對北方的蒙古,盡可能的擴張后金國的地盤,改變現在被蒙古和大明夾攻的戰略態式,然而現在又有東江鎮在,天啟二年雖然沒有大的戰事發生,東江軍的騷擾也是叫努兒哈赤十分頭疼,特別是層出不窮的細作投毒事件,更令老奴憤怒不已。

  努兒哈赤騎著一匹紅色的沙紅馬,這是一匹十分高大,口齒也在壯年的良駒,戎馬一身,縱然現在年過花甲,努兒哈赤也還是喜歡騎乘有力的駿馬,并不擔心自己的騎術駕馭不住。

  在他身邊是幾個小阿哥,兄弟幾人嬉笑著,努力討好父汗的歡心。

  侍衛扈爾汗等人率兩黃旗的侍衛護衛左右,然后就是帶著自己侍從騎馬跟隨的大貝勒,幾位額附,各小貝勒,在他們之后,就是八旗的專管大臣,總兵官等努兒哈赤喜歡的心腹大臣們。

  在大臣們之后,是一些得到大汗歡心的臣子,身份不一定有多高,但能被點入隊伍之中前往湯池,本身也是極大的榮譽。

  千山湯泉距離遼陽并不太遠,眾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不到兩天后抵達,遠遠看到湯池冒出的熱氣,還有已經蓋好的一排排的房舍,所有人都感覺松了口氣。

  遠遠的有一個背插小旗的騎兵飛馳而來,努兒哈赤最重軍情,他率先停住馬,于是人們都停住馬,等著這個塘馬到來。

  “見過大汗。”塘馬遠遠下馬,匍匐跪下,行禮后朗聲道:“奏上大汗,初三日,蒙古人在廣寧西側偷糧,斷事官巴齊山趕跑了他們,射殺三人,俘虜兩人,并且俘獲了他們的二百頭牛,留下五十頭預備開春后墾荒,其余一百五十頭叫人趕了過來,獻給大汗。”

  努兒哈赤聞言十分歡喜,說道:“巴齊山做事向來穩重又果敢,對偷糧的蒙古人不必客氣,這樣處置很好。”

  他又靜靜等候片刻,果然看到地平線上有大量的牛群被人趕著過來,努兒哈赤十分欣慰的點頭,說道:“年前聽人奏說死了不少牛,漢民中也有不少偷殺耕牛后逃走的,我雖下令對逃走漢人誅殺不赦,死掉的牛到底活不轉來,現在得到這些耕牛,我心中十分欣慰。”

  眾貝勒和大臣們策馬上前,紛紛恭喜大汗。

  努兒哈赤微笑著受賀,半響后道:“正白旗獨得五十頭牛,其余一百頭由各旗均分。”

  眾人都把眼光看向皇太極,果然這個四貝勒越來越受大汗的寵愛,巴齊山是正白旗的人,獨得五十頭牛只是小事,從中卻能看出大汗對皇太極的態度。

  皇太極趕緊下馬,在大汗馬前半跪,感謝父汗的恩賜。

  努兒哈赤沒有多說什么,只道:“糧道要緊,有些事等到了湯池再談。”

  眾人繼續前行,在路過一個莊子時,努兒哈赤虛著眼往內里看。

  近路邊的地方有幾戶人家的煙囪在冒著炊煙,現在是中午,正是吃飯的時候,然而莊子里一片寂寂,冒煙的人氣很少,大雪積在村中房舍院門前的道路上,根本沒有人行走的蹤跡,也沒有人打掃。

  努兒哈赤沉思道:“扈爾汗,派人進去看看,把這個莊子管事的人叫來。”

  扈爾汗不敢怠慢,親自帶人進去,片刻之后,一個穿著箭袍的牛錄章京飛快跑了出來,跪倒在路邊,兩手按在結冰積雪的枯黃色的野草上。

  努兒哈赤劈頭問道:“你這里怎么回事,有多少旗丁,屬哪個旗,莊中怎么無人?”

  牛錄章京戰戰兢兢答道:“回大汗的話,奴才是正藍旗下,本牛錄主子是達海,奴才奉命帶本牛錄十戶住在本莊。”

  “這十戶都還在嗎?”

  “回大汗,走了三戶,都是家中男子在廣寧和遼陽之役中戰死,剩下的無法存活,到別的牛錄投奔親屬。”

  努兒哈赤哼了一聲,知道從去年開始大規模遷出女真八旗,從佛阿拉到赫圖阿拉等女真核心區域生活著大量的女真八旗,奪取遼東等地后,大量的地方需要兵馬駐守,而且后金國也決心把這些地盤徹底接收消化下來,遷出故土的八旗家庭,安置在以遼陽和沈陽為中心的漢人地方,令他們住入漢人村落,一方面是因糧就食,可以減低八旗公中的壓力,另一方面當然就是監視。

  至于戰死旗丁的家屬,雖然嚴令不允,回流的還是有一些,這種旗下的家庭一旦失去能打仗的男子,立刻就會限入貧困,各牛錄為了減低負擔,也會允許這些婦孺投親靠友,至于這些離開的旗戶回故地還是留在當地,一般牛錄也不會認真去管。

  一般的牛錄,大的是兩黃旗多,一牛錄三百戶只是理想狀態,只有兩黃旗有很多滿編三百戶的牛錄,甚至有四百戶的大型牛錄,一般的牛錄只有二百五六十戶,甚至在一場大戰后戶數會下降好多,最小的牛錄可能才二百戶,甚至還不足此數。

  正藍旗的牛錄數原本就少,又流失一些戶數,其實是不小的實力損失。

  “該死的狗奴才,你管的什么莊。”正藍旗的旗主莽古爾泰不敢當著大汗的面做出過份的事,但鐵青著臉罵了一句,那個牛錄章京嚇的渾身發起抖來。

  “漢民呢?”努兒哈赤回頭看了莽古爾泰一眼,警告道:“這個人我看還稱職,不要責罰于他。”

  “漢民……”牛錄章京道:“漢民原本有五十多戶,從去年春到到年底,逃亡了二十余戶,剩下的在年前已經被奴才帶人全部斬殺。”

  “為何?”

  “下毒。”牛錄章京一臉憤恨的道:“大汗下令恩養,奴才不敢為難他們,曾經有旗丁強奸婦人或是毆打男子,都被奴才制止,還鞭打了犯禁的奴才,不過這些漢人毫無感激之心,去年他們在奴才等吃的飯里下毒,毒死多人,后來干脆在幾口井里下毒,現在井還封閉著,不敢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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