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蒙古破壞的糧道就是晉商從張家口和薊鎮一帶往科爾沁草原和遼東運送的糧食,八大晉商彼此配合,在后金最困難的那幾年里拼命供給糧食和軍事物資,他們借此發了大財。
而此時和歷史不同的就是糧道的主人從八家晉商換成了張瀚一個,并且從張家口一帶出口的車隊換成了從新平堡一帶出口,另外就是運糧車隊的規模變大,數量增加。
后金在此前因為儲備充足,并沒有太大的糧荒,和張瀚的貿易雖然未停,但也縮水的厲害,但到了冬季之后,儲備迅速消耗,供給開始困難,到十一月后,女真一方要求和裕升的供貨量猛然增長了一倍還多,到了十二月,比夏天時增長了三倍。
大量的進貨同時,女真人也是把糧道一路開到廣寧附近,此前和裕升的物資是從科爾沁走,近年來林丹汗加大了對內喀爾喀和科爾沁各部的壓迫,很多蒙古部落因此疏遠了和女真的關系,只有奧巴臺吉控制的地方還算穩定,和裕升的車隊就是抵達奧巴臺吉的地方為止,女真人則是在廣寧地方建立了新的糧道,一路再抵達遼東,而蒙古人現在騷擾的,就是女真人和科爾沁奧巴臺吉部落建立的長達千里的糧道!
努兒哈赤對皇太極的話大為首肯,表現的十分明顯。
老奴現在對代善十分不喜,原本褚英死后,代善已經是事實上的長子,除了自己掌正紅旗外,鑲紅旗其實也是代善的地盤,兩個旗的牛錄有不少直接掌握在代善手中,坐擁近兩旗的牛錄,代善的實力原本是最強的一個,又隨著老汗打了幾十年仗了,少年時就躍馬揚鞭,在征服葉赫部等戰事中立功甚大,實力和威望都是最高,后來皇太極奮起直追,始終還是差了一籌,不過出了與大妃通奸一事,代善百口莫辯,努兒哈赤為此大怒,與代善已經疏遠很多。
代善眼見如此,索性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往廣寧,錦州一帶,若能,就攻克十三山,徹底保障住糧道安全。”
努兒哈赤哼了一聲,不看代善,對皇太極說道:“老八不妨和張瀚溝通一下,糧道也關系到他的利益,最好他能不幫助明國運糧至十三山。”
皇太極知道這事不太可能,對張瀚,他的感覺是越來越難以掌握,原本張瀚初到遼東時還是個少年模樣,當初后金還沒有打贏薩爾滸,也沒有奪取遼、沈,對任何過來的勢力都是抱以歡迎的態度,又因為和明國交戰,物資確實極為匱乏,張瀚聲言能與后金合作之事后金高層并不怎么相信,連努兒哈赤的盟誓也只是多半看在皇太極的份上,也有死馬當活馬醫的感覺。
不料只是幾年時間,風云突變,那個少年般的漢商居然真的有這般實力,不僅建立糧道,而且很明顯的把勢力一路伸展到了遼東,并且引起明國皇帝的注意,遼陽這里對明國的情報十分重視,張瀚受到天啟召見的事這邊隔了幾天就知道了,后來更是知道張瀚在北境開疆拓土,從一個普通商人已經成為明國的二品武官,其間的這些變化,皇太極一直在關注,心中也是不停的感慨著。
這樣的人杰,當初很該強留下來,為之所用!
不過現在后悔也晚了,張瀚已經成長起來,原本就非池中之物,現在更是難以掌控,他和后金方面只是合作,而非從屬,叫張瀚放棄在明國的根基,不受明國朝廷的驅使,隨意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當著代善在此,皇太極可不會說什么畏難的話,只是含笑答應了。
“再說文龍的事,”努兒哈赤道:“存銀再多,也難當連年的天災,若這兩年對蒙古用兵,所耗亦是非小。文龍既然愿意公平買賣,當然可以和他做生意,只是這事要隱秘,不能叫八旗上下知道,地方也要限定,不能使東江鎮的人混入我們腹地。”
“汗阿瑪說的極是。”皇太極一臉敬服的道:“算無遺策。”
努兒哈赤卻是嘆了口氣,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只在赫圖阿拉時,部民一共不過二十幾萬人,地方大,各部光是漁獵就能存活,沒有進撫順關內,女真人的眼界也小,就算沒衣袍穿也沒有一樣沒有怨言,披著獸皮過一年四季的比比皆是。
進了撫順關后,連連征戰,男子要從軍,還要上交公中糧食賦役,替公中種地,養馬,自己準備刀劍,甲衣,良馬,征戰雖然可以搶掠,但損耗也大,近年來成為擁有幾百萬人的大國,更是令努兒哈赤頭痛不已。
天災,戰爭,對大國來說是最要命的兩件事,對后金這種根基不穩,內患重重的小國來說更是如此,如果不是用戰爭來彌補漏洞,這個初立的小國早就崩盤,就算如此,也是舉步維艱,不僅漢民困苦,就算八旗中也不乏生活十分困難的人家,如果不用大量的物資向八旗傾斜,使旗下人還能保持相當旺盛的斗志,不要說再出擊攻打蒙古,再相機攻明,恐怕連眼下的局面也是維持不住,若非如此,努兒哈赤怎么可能會同意與毛文龍的東江鎮私下貿易!
和張瀚的貿易,是以金銀為主,只有少量的實物貨物拿出來貿易,和毛文龍倒是以出售實物為主,收回金銀,這也算不無小補!
眼看快出正月,李莊和它的周邊地方已經漸漸恢復了原本的生活軌跡。
田地里還是沒有太多的事,百姓在農田里只需要少許時間就可以把事情做完。
工場區完全恢復了,過年期間有不少工人放假,只有少量的人輪值,很多地方都停了工,到了十五過后工場陸續開工,火器局一帶又是重新燃燒起了黑煙,并且時不時的傳來大炮和火銃打放的巨大聲響。
張瀚在內宅逗弄了一會兒子,小人兒已經睜眼看這個世界,偶然還會笑上一笑,每次叫張瀚見到時,他都會開心不已。
張瀚長子的降生,也似乎給了這個團體更強的向心力,連孔敏行已經也視張瀚為主公的姿態了,想起當初招納這個農學專家的困難,也是令張瀚感慨不已。
在侍從司的陪伴下,張瀚并沒有坐車,眾人騎著馬,一起往南北渠的方向而去。
陪同的各軍司人員都有,最多的當然是軍政司中人,愁眉苦臉,看起來心事重重的田季堂最為引人矚目,惹得李慎明時不時的拿玩笑話來逗弄這個財務主管。
李東學并不在,他和孫敬亭還有蔡九等人還在北方的銅礦上,那里的事太過重要。
軍政司的大半力量,現在還是在長城邊墻之北,大量的土地要開荒,先期已經有幾萬人出塞,軍司準備了幾千頭牛,過萬匹的挽馬,大量的優質的鐵鑄農具被運到塞外,但開荒還沒有展開,到目前為止,大量的民夫壯勞團主要做的就是一件事:燒磚。
不僅修筑房舍要大量的磚瓦,等開春時又要在幾處要緊地方修筑軍堡,然后沿途筑軍臺和邊墩,由點及線,和裕升又劃了幾個大大的圓,把自己的核心區域又往四周擴了一大圈,修堡和墩臺都要大量的磚石,修筑房舍也要磚石,加上天寒地凍,草原上時不時的落雪,天氣比大同這邊還要寒冷的多,土地開荒的事還是先放了一放,軍司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修筑房舍和準備各種物資之上。
銀子當然也是用的極多,年尾時軍司趕回來大量的牛羊和馬匹,除了戰馬留下大半自用外,北方的草原也留了一些,剩下的大半都賣往京師一帶,回流的三十多萬銀子在年后就開始大量取用,每天田季堂的眉頭都是皺成川字,很簡單,這樣用下去,要不了兩個月財政又得赤字了。
雖然遼東的出貨量大為增加,利潤爆漲,是一個很可觀的利潤點,但因為過年的關系,騾馬行的物流和帳局的現銀收入大為減少,兩相折抵,十二月到二月這三個月期間,和裕升的總體利潤還是在每月三十萬兩左右,這還是壟斷了整個北方的鐵業和走私貿易的豐厚利潤的前提下,而海上的貿易無法按月統籌計算,并不穩定,而且收益幾乎就被臺灣那邊用了,加上在皮島招募新兵,砍伐大木,籌備中的水師學堂和造船場的開銷也不小,李東學和田季堂等人都擔心數月之后臺灣那邊光靠海貿的收入也支撐不住,還得靠李莊這邊撥款過去。
若是那樣,可就真的支撐不住了。
現在草原的開銷就是極大,近四萬駐軍,還有五六萬人的墾荒百姓和民夫,十余萬人光是運糧和鹽菜和肉食一類的吃食每月就得十萬兩以上。加上軍餉等諸多支出,火器局的材料消耗也是大頭,李莊這邊的工場開銷是折算在成本里頭,但軍司人員的開銷也是一個月要好幾萬,還有各個學堂,軍醫院,田季堂已經赫然發覺,在張瀚的一手主持下,和裕升的基業已經膨脹到每月開銷接近四十萬兩左右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