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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鼓動

  孫敬亭每天晚飯后都要騎馬巡行整個礦區,經常要到二更之后甚至三更前后才回住處睡覺,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各處高爐新立,有幾個投入使用,更多的還在穩固期,需要經常巡看檢視,另外就是有大量民夫在修葺各種設施,包括永久住處和各條通往外界的道路,雖然草原上對修路的要求并不迫切,但從這綿延幾十里的山里通往外界還是必須要修路的,現在雖然大半人手在一個礦區,但易采礦石一開發完就要換地方,修路也是迫在眉睫的要緊之事。

  另外還要派出士兵肅清這一帶的狼群,北虜的地盤狼群多到人無法想象,光是這方圓百里的地方最少有幾十個狼群,多則數十頭,少也十幾頭,孫敬亭調了一個連隊的士兵拿著火銃騎馬打狼,這陣子已經打死了一百多頭,剩下的還是很多,并不能有絲毫懈怠。

  因為孫敬亭這樣忙碌,幾乎是事無巨細,巡行過后還會到礦工的居住區了解礦工們生活的情形,每天白天的大半時間則是在礦區巡查,人們從早到晚都能看到孫敬亭忙碌的身影,韓老六此時的心情也是有些懊惱,很應該等孫敬亭吃完了飯再過來的。

  “嗯,還是先說吧。”孫敬亭看著韓老六,沉聲說道:“那個軍需官的事,其實老六你不需要解釋,我和裕升就需要你這樣的人,越多越好。大人也是很想咱們這個團體內有這么一股精氣神,老六你的事我會上報到李莊那邊,算是一個很典型的事例。”

  韓老六搓搓手,臉上又是驕傲和得意,又有些不安。

  孫敬亭看出他的想法,心中暗笑,臉上卻正色道:“老六你不要害怕出名,不會有人敢報復你,軍司絕不會允許,在我和裕升內,能做事又肯出頭的不會被槍打,還會被保護和重用起來。”

  韓老六這才放下心來,挺著胸膛道:“孫先生放心,你主持礦區這么多事,軍需那邊不能懈怠不當回事,說實在的是這陣子李司官沒有過來,要不然我一定要當面提一提,軍需司以前可是軍政司的部門,現在的司官壓不住,他不能不管事啊。”

  孫敬亭笑道:“軍政司負責日常的事務,李東學他們忙碌的很,老六你就不要亂挑毛病了!”

  韓老六嘀咕道:“孫先生你不是也很忙……”

  “好了,老六你今日來尋我到底是何事?”

  “這個……”

  提起正事,韓老六有些猶豫,不過還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來意說了。

  他是專門負責高爐技術的主管之一,此前立高爐時大家都是一起設計和督促工人工作,高爐建立有很多學問和講究,好在靈丘那邊立的多,大家也并未覺得有什么困難。

  但是這一次的高爐畢竟是熔煉銅礦石用的,與鐵礦石還是有明顯的區分和不同,韓老六這幾日感覺到一個高爐的根基打的不牢固,很有可能會發生傾斜甚至炸裂的嚴重事故。

  “走,去看看。”

  孫敬亭一聽就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來。

  “確實有很大問題。”

  蔡九等人也聞訊趕了過來,遵化鐵場漸入正軌,這邊的銅礦又關系到天啟三年整年的計劃,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都需要大量的現銀,鐵場的利潤已經支撐不起,銅礦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不然的話按現在和裕升鋪開的攤子,非得有一兩處地方進行收縮才能支應的過去,然而不論是擴軍還是筑堡,或是造船買船,又或是十三山那邊,真的是哪一處都沒有辦法儉省,這些都事關張瀚布局的大戰略,銅礦的發現實在太要緊了,所有人都不敢懈怠。

  孫敬亭眉頭緊鎖,問道:“要推倒重來,還是修一下就可用?”

  “推倒到是不至于。”蔡九和韓老六等技術人員交流了一下看法,回頭道:“但修理是一定要的,先停工,然后動員人手加固。”

  “還有,”蔡九又道:“另外幾座也是要一樣處理一下。”

  “這種時候出這樣的事,我簡直有負大人所托。”孫敬亭緊抿雙唇,也是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

  他的身份能收到更高密級的塘報,張家口的商戰已經打到火熱關頭,雙方有了默契都沒有進一步降價,而是拼兌換銅錢的數量來顯示實力,這樣一來對銅錢的需求量就大的多了,以張家口為核心,附近的不知道多少官紳商人跑到張家口兌換,普通的百姓也是一樣,這陣子張家口的兩大錢莊門前每天都是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兌換銅錢的隊伍排成了長龍,李莊那邊連續送了三批,把儲備的近二十萬斤的銅錢全部送到了張家口,就算這樣,恐怕也頂不了太多的時間。

  若是此時這邊礦區的鑄銅產量下降,后果簡直是災難性的。

  “這和孫先生你無關啊。”蔡九先說了一句,臉上露出果決之色,他道:“叫人多點松明火把,然后我們連夜整修。”

  有個礦區主管不安的道:“工人每天都要做五個時辰工,現在多半都休息了……”

  “來加班的給整日的工錢,明天白天過來的給雙份。”

  “爐子剛停火不久,熱的發燙,還會很危險。”

  蔡九瞪眼道:“這個時候說這種鳥話做甚?一會我先上,你們跟上,工人打下手,咱們在頭里!”

  孫敬亭道:“蔡九說的很是,先準備材料吧。”

  孫敬亭也欲脫去袍服,這時一個軍令司的青年吏員上前道:“大人不必這么做,一方主理,這樣的事也要帶頭,并不能被引為垂范,反叫張大人知道了后感覺擔心。”

  吏員又道:“屬下愿去勸說礦工前來。”

  礦區的工人做活時間長,每人都疲憊不堪,此時叫來很可能會有不少人心中不悅,甚至不愿出工。

  而高爐也有一定危險,萬一倒塌,很可能不及反應就被砸死了。

  青年吏員帶著幾個人前往宿舍區,打著火把叫人。

  礦工們都有些疲憊,再聽說要冒險,沒有幾個人第一時間出來。

  青年吏員巧舌如簧,大聲鼓動道:“我和裕升最重戰功,去年大戰,連普通的軍士也被分配給土地,為什么張大人要給他們土地,是因為大家拿命出來拼。諸位遠離家鄉在此地,不就是想改變自身的命運,替家人謀取富貴。今日我和裕升銅礦遇到這般險事,又因為要搶著熔鑄不能停工慢慢修改,諸位主動報名,軍令司會記錄下姓名,日后有好差事會優先考慮,也會記錄下各位的功勞,將來若是民夫或礦工也有資格授田,你們說是先授給有功人員,還是漫不關心,事不關已看熱鬧的人?”

  一聽這吏員這么說,所有的礦工都轟動起來。

  “在下愿去……

  “我也去,嗯,給雙份不去是傻子。”

  有人拱著手,頗有些斯文氣息的道:“和裕升待我等什么樣子,誰不知道,此時用著我等,難道還能推三阻四?”

  不一會功夫,便有過千人披衣起來,算算人手就足夠了,青年吏員拱著手感謝更多起身的礦工,勸他們繼續休息。

  到此時不曾報名成功的反而有些懊悔,不過是加個夜班的事,自己居然猶豫遲疑,把上好的機會給放過了。

  孫敬亭聽聞這吏員動員的經過,看看千多人站在各個高爐面前,不懼危險也不怕勞苦的樣子,不覺向那吏員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吏員拱手躬身道:“我和裕升如蓬勃向上的朝日,人心其實早就依附,只要稍加鼓動,叫他們覺得在我們這里有更加上進的渠道和途徑,自然而然的就會有人跟隨。這主要也是平日的水磨功夫到了,張大人對所有人都兼愛仁德,施以恩情,所以屬下才能這么容易鼓動成功。”

  孫敬亭若有所思的道:“你說的這些我居然沒有想到。”

  孫敬亭又問道:“我聽說你要了千多人后就勸退了更多的人,其實這里人手更多不是更好,你是怎么想的?”

  吏員再拜道:“千多人確實稍嫌人手不足,但只是多出把力也差不多,也就應了屬下的話,他們此來是建功立業,對我和裕升立下了功勞。屬下也建議把其中最早站出來的立冊,日后要選工頭一類可以優先選取。勸退更多的人是要有所區分,叫他們知道是他們一心要在我們和裕升之內力求上進,而不是我和裕升有求于他們。”

  孫敬亭啞然,他知道這個青年吏員是出自李莊的學院,主修應該是政治刑名一塊,他真不知道那個學校教的是什么,居然全部是這種播弄人心,操控百姓的東西,這些學說和做法和經受過系統的儒家教育的孫敬亭其實格格不入,應該走的是縱橫家的路子,不過他也不能不承認,馭下馭民之道,這些東西確實有奇效。

  吏員見此,又拜道:“孫大人也不必如此擔心,張大人數次親臨學校講課,都是言道,馭民之道,當以王霸道夾雜之,然而王道為主,霸道為輔,好象人需要吃食糧食而生活,遇病則用藥驅病,而不是平時以藥為主食,這樣就是本末顛倒了,屬下雖用人心詭詐來做這件事,平時卻是對礦工推誠以待,也贊同韓老六那樣的維護礦工權益的行為,不然的話,純行詭道,遲早會被人發覺,到時候被人扔到生著火的高爐里也不會有人同情,他們只會拍手稱快的。”

  孫敬亭聞言,長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這時他才隱隱明白,孔敏行等人對張瀚學問和施政的隱隱的一些擔心,張瀚所行一步步走到如今,建立了一個完全不同于大明的體系,孫敬亭一直身處其中還沒有太多不適,結果又出來了這么一批剛從學校里走出來的青年吏員,這時他才發覺,原來從教育到施政的機構體制,張瀚是已經把大明舊有的一切推翻,而且不僅僅是大明,是這兩千年來舊有的東西,有的留下來,有的棄如敝履,令他思想起來不知道是何感覺,也就唯有長嘆而已  今天補一章,發三章,希望各位繼續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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