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掉道路,進入深山,依托原本的村落和山寨,再修筑住所,防御,所以十三山在廣寧陷落之初就沒有被后金兵沿著山道攻入,只是兩條山道的進山隘口沒有守住,東西兩隘口掌握在后金手中,并且對方依靠強掠來的漢民和漢人包衣,開始對山道進行一些修復的工作,不過數月時間,分別只向上推進數里,因為越是往上,所遇抵抗越強,騷擾越多,很難繼續向前推進。
在李明禮的眼中,眼前的情形幾乎叫他頭暈目眩,巍峨的高山綿延成片,看不到心頭,在山石和林間似乎有無數身影,令人感覺草木皆兵,大約有數千人正在山道上清理障礙,然而時不時的傳來喊殺聲,從林中滾出巨木或是有人打鑼射箭,有一些八旗兵還射,不過以下往上仰射,饒是他們射術精良仍然占不到任何便宜,不停的有人發出慘叫,只是相隔的遠,聽的不是很真切。
曹振彥唏噓道:“自從上個月大汗諭令清理山道,以便大軍攻入的命令之后,旬月以來每天都是這樣的情形。”
李明禮震驚道:“這得死多少人,西隘口也是這樣嗎?”
“沒錯,兩邊都一樣。”曹振彥嘿了一聲,說道:“都是從錦州和各屯衛搜羅來的殘余漢人為主,強令其向前修整山道,每日都要死數十人乃至過百人,旗丁也會死,不過人數不多。”
李明禮搖頭道:“難,真難啊。”
李明禮心里對曹振彥的語氣感覺不太舒服,他感覺這個小兄弟已經真正站在女真人那邊,甚至是把自己當成女真人一樣了,不過他沒有表露出這種情緒,只是發出由衷的感慨,十三山的地勢太險要了,從山腳下觀察,除了兩道隘口代表的山道之外,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其地形和當年薩爾滸一戰時的山崖十分相似,不過十三山更大,更高,更為險峻。
“只要不派到咱們就好。”曹振彥看了看李明禮和老丁,悄聲道:“晚上來我住處吧,我那里麥餅管夠,還有些肉和腌魚,我看你們都吃的不咋樣,瘦了不少。”
李明禮道:“算了,你自己怕也不夠。”
曹振彥笑道:“我好歹是十四阿哥喜歡的包衣,本主牛錄對我也不差,些許吃食我還弄的到,再說打糧隊一直在打糧,還有從科爾沁那邊過來的車隊,咱們這里并不怎么缺糧。我聽爹來信說,去年冬天遼陽那邊糧食最貴到了二十兩一石,我可是后悔當初給你送銀子時送的少了些。”
曹家的境遇不錯,從曹振彥紅潤的臉龐和壯碩的身體也能看的出來,這個青年比起李明禮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已經頗為不同了,雖然不過一年多時間,從那個俊秀中帶著一些靦腆的體形偏瘦的青年,到現在變得十分壯碩,臉上的白皙膚色也變得有些黑紅色,下唇還留起了短須,從外表上來看,如果不是八旗內部,幾乎看不出來這個留著辮子,穿著正黃旗制式棉甲,一口流利建州部女真話的青年曾經是漢人軍人世家的子弟,正經的大明朝的華夏苗裔了。
“多謝了。”李明禮沒有客氣,曹家的境況不錯,曹振彥又是真心實意的提供幫助,拒絕的話既不近人情,也是和自己過不去,可能未來數日后就會爆發大戰,能提升一些體力,就是在戰場上保命的根基。
“沒事的,李大哥。”曹振彥十分誠懇的道:“我們漢人最相信的還是漢人,不管是漢軍還是包衣,我也知道李大哥對我曹家的決定和現狀定會有些不滿,但我輩身處洪流之中,如果不想過的凄慘,除了順應之外,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唉。”李明禮沒有說什么,只是重重嘆了口氣,又輕輕拍了拍這個小兄弟的肩膀,不管大局如何,果然是彼此間的情誼才是最真摯的,就象李明禮現在和楊義還有成方等人身處兩個陣營,而無論如何,當初一當兵時建立起來的袍澤情誼,又哪能因為陣營的不同就消失呢?
李明禮剛到東隘口后的時候,萬難想到,山坡上激戰處就有兩雙熟悉的眼睛在盯視著自己。
“確實是小李。”成方放下望遠鏡,頗為感慨的道:“他的模樣,和真夷也快沒區別了。”
楊義悶哼一聲,說道:“我還是想不通,他為什么不到咱們這邊來。”
成方道:“小李原本是個嘻嘻哈哈的性子,后來有所轉變,不過還是個熱心的人,在開原時,如果不是他,我和大牛早就死了,這事兒我們會感念他一輩子。他這樣的性格秉性,容易被人賞識和幫他一把,但也容易把自己給陷住,人情啊,就是一張網,所以老話說的好,寧欠人錢,不欠人情。咱們欠小李的人情,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上。”
楊義靜靜聽著,半響后方道:“不管怎樣,不能以人情壞公事,你現在共實是我上司,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句話,哪怕你不愛聽。”
成方苦笑道:“如果有可能,我當然想叫小李過來,將來大家能在一起建功立業,共成一番事業,將來衣錦還鄉回沈陽城時,也能多一個伙伴……但不論如何,若是真在戰場相遇,不管小李怎樣,我是絕不會留情的。”
楊義一時無語,兩人開始專注這一塊的戰場。
這里距離東隘口有三里多路,這是一個半山崖式的坡地,被聯合會議正式命名為殺胡坡,在這里相隔不過二里還有一個寨子,能容納一千余人,守備著從坡上往更高處去的路口,那是李家寨,對面是一個較小的寨子,是十三山軍民后修的殺胡寨,再往山中攀爬,沿著山道往上,左右均有山寨和大量的帳篷,容納了近三萬余人,在往西隘口的二十幾里山道上,沿途有五六個村莊和兩個寨子,數萬百姓沿途居住,到西隘口則是沿山道而守,最終是一處蜿蜒險峻的山道才能通上最高的山崖,在那里建了一座龐大的守口寨把守,楊二率部把守。
十萬軍民,居住在兩隘之間的一百五十里方圓的大山中,極頂的峰頂之上有一座十來進院落的廟宇,這座叫玄妙觀的道觀始建于成化年間,后來陸續增添,和當時的很多道觀喜歡修筑在深山和山頂一樣,這座道觀也是一樣,,觀內只有二十來個道士居住,后來大量難民上山。道觀自上而下也陸續住了不少人,后來楊二和畢麻子還有和裕升的人商量以此做為指揮和練兵之所,畢竟道觀所在之處下方原本就是相當平緩的地方,有兩座村落,還有開辟出來的不少麥田,眾人將村落遷出,補給了山民糧食,把麥田和空地平整了,修筑了一些房舍,算是把這里當成了練兵的軍營。
和裕升的主寨和道觀這里相隔不遠,只差了一座山頭,地方也是極大,不僅有軍營,更有山里上上下下都十分關注的糧庫。
和裕升的糧食也不是放在一處,東隘口這里的幾座寨子都是和裕升控制,內里也藏了相當多的糧食。
西隘口處楊二那里也有一些,免得經常需要運送。
進入暮春之后,山上的野菜增多,野獸也開始長肥,不過由于山中人數激增,原本的山民村落最多三四千人,他們平時靠著種地為主,打獵打鳥和采摘野果野菜為輔,打到的獵物是下山賣錢,用來買布換鹽和雜貨等生活必須品,山中的人數一下子增加了二十多倍,好打的野獸早就被打空了,肉也不是一下子吃光,而是腌制起來,主要是供給戰兵食用,還好野菜的數量還是很多,近一個月來山民和百姓主要的吃食從純粹的糧食轉為野菜加糧食,去年一冬時就只能供應糧食,每人每天供給的糧食數量僅能夠叫百姓不被餓死,糧食主要還是供給團練軍人,他們每天都要訓練,糧食供應不足,連兵器也拿不起來,訓練就毫無意義了。
東隘口的主要守備力量就是和裕升與畢麻子兩股,西隘口那里地勢更為險要,守備人員并不很多,也不需要太多的精銳,楊二本人的直系兵力就足夠了。
在山中,只有三股大勢力,還有一些結寨自保的小勢力,主要是山中原本的大戶和一些官紳加上所屬的宗族組成,他們也會練兵,也向和裕升學習練兵之法,也參加聯席會議,算是山中大勢力的補充。
百姓中的精壯男子,就算不被各個勢力抽中去訓練,也是要日常練習弓術,在后金兵做出攻擊的時候協助防守,平時他們分段巡邏,防止細作和小股的后金兵從險要處攀爬滲透進來,整個山中的防御,井井有條,后金方面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破綻和漏洞。
打鑼聲和吶喊聲終于停止了,成方和楊義看到后金方面的人馬如潮水般退了下去,黑灰色的浪潮看著兇狠,然而根本未能危及到山上的防御,幾道沿著山梁挖出來的壕溝就牢牢的把后金的攻勢給扼住了,更不必提上了山梁后還有控制隘口的李家寨,就算寨子攻下,也還有更進一步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