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托博克斷然道:“銀錠沒那資格,張瀚不會這么糊涂!”
托博克親眼看到阿成和塔布囊殺害了卜石兔汗,驚懼之下他率部逃走,后來整個漠南漠北蒙古都傳遍了阿成弒汗的消息,習令色也被托博克說在內,名聲大損,原本阿成保留了相當的實力,在習令色慘敗后收攏了相當多的敗兵,后來阿成弒殺大汗之事敗露,自己也被塔布囊刺殺,追隨阿成的勢力立刻煙消云散。品書網 但人們也沒有去追隨習令色,這個現在兼管左右哨的實權臺吉等于是大汗,但他畢竟不是大汗,他有高貴的血脈卻沒有絲毫的本事,雖然其實俺答汗的子孫都是一路貨色,但畢竟卜石兔汗并沒有象習令色那樣慘敗,而且大汗已經過世,很多忠于卜石兔汗的臺吉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等托博克回來后,這幫人算是抱成了團,一起和習令色的勢力對抗。
除了托博克和習令色還,還有很多臺吉兩不相幫,態度中立。
這種情形已經是等于內部分裂,如果不是有強大的外敵,底下應該就是內戰,直到有一方獲勝為止,但因為有和裕升的存在,所以托博克和習令色兩邊都選擇了隱忍……另外就是他們都沒有獲得大部份臺吉的支持,就算真打起來,也是一場小規模的內戰,定然有大多數臺吉選擇看熱鬧,這也使得兩邊都沒有心氣去打,打贏了也不一定能叫整個部落上下心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臺吉,不好了!”眾人正談的興起時,一個牧人飛奔入帳,大聲稟報道:“商軍來襲!”
草原上已經不把和裕升當成一個普通的商行,而是當成一個敵對的大勢力,甚至實力還在大明王朝之上,至于商團兵的稱呼也是正式稱為商軍,不管是哪一派的蒙古勢力都是一樣。
“什么?”托博克塞了一嘴的羊肉,整個人騰地一下子站起來,他大叫道:“張瀚什么意思啊,為什么不去打習令色,卻是先來攻我們?”
“不是啊臺吉。”牧人道:“商軍從西南路過來,不管是套部還是我們還是習令色臺吉的人,見人就殺,見氈包就燒,見牧群就搶啊。”
牧人哭泣道:“那些商軍太殘暴,太野蠻了……”
“周耀!”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托博克原本脾氣就不好,這時更是怒道:“這個該死的漢人,他的手上沾滿了我們蒙古人的鮮血,要是軍人廝殺也罷了,他殺人專挑最弱的地方下手,真是該死。”
“通知習令色吧。”一個臺吉道:“請他和巴圖、白音等臺吉也興兵,不能叫這個周耀再和去年一樣折騰一回了。”
去年因為蒙古人集結大軍打算強攻集寧堡,各地的守備防御都十分空虛,結果叫周耀抓到空子,從幾百人的馬賊組成的騎兵,硬是生生殺出了一片天地,后來更是裝備新制鐵甲,成為一支戰力極強的鐵騎兵,而張瀚以歐洲在其后二百年間發展的新式騎兵法訓練他們,更是使周耀部戰力極速提升,其后又大量補充騎兵軍官和騎兵,現在的周耀部已經發展到整整一個團三千多人的規模,蒙古人知道的不多,但他們明白這些騎兵不好惹,剛剛這個臺吉的態度就十分明顯了:單獨對敵,眼前這些臺吉已經毫無把握!
托博克捏著自己的指節,一直捏到指節發白,在場的五六個臺吉能聚集起最少三萬人的牧民,披甲也有三千人以上,可是對三千人的明國騎兵他們已經不敢迎戰了,這是很傷自尊毫無尊嚴的態度,然而托博克更加生氣的就是赫然發覺,自己的想法和眼前的這些沒用的廢物是一樣的!
“派人去青城吧。”托博克頹然坐下,又昂首道:“趕緊集結騎兵,就算給周耀一些威脅也好,不能叫他們隨意燒殺搶掠了。”
“派三大隊的第九連和十連迎敵。”周耀騎在馬上,十分平靜的下令道。
地平線上出現了大隊的騎兵,眼前有熊熊烈火在燃燒,大片的氈包被騎兵們用火把點燃,地上到處是尸體,有一些牛羊和馬匹在剛剛的屠殺中也被無辜殃及,人們不關注那些尸體,反而看著牛羊和馬匹的尸體而感覺惋惜,這種心理其實有些病態了,但在軍隊中叫人感覺十分正常。
更遠的地方還有更多的氈包和牛羊,不少牧民在四散奔逃,兒童和婦人和老人們也在忙碌著,牛羊群和馬群四處亂跑,一時半會他們根本收拾不好。
頭頂是藍天和白云,腳底下是綠意十足的毯子一般的青草地,一眼根本看不到邊。
這樣的美景之下,人們想的卻是殺戮!
可能一個屠戮成性的人對殺人毫無負擔,但他可能會很疼愛戰馬,看到戰馬死傷會覺得痛心,甚至會暴跳如雷。
周耀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人,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可以說是沒有情緒波動,也可以說是殘忍已經深入他的骨子里頭去了。
“團指揮,”一個參謀軍官大著膽子對周耀道:“九連和十連八成以上是新兵,軍官也多半是加入騎兵不久。”
周耀扭頭看了這個軍官一眼,他并沒有發怒,也沒有要把這個軍官怎樣,但這個后生立刻扭過頭去,不敢和他對視。
周耀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他的內心未必以殘忍為榮,天性也不是殘酷好殺的人,但現在他已經被貼上了這個標簽,而且效果很好,不論是北虜還是自己人都在害怕他……其實這是張瀚替他打造的形象,周耀明白上頭的要求就是這樣,他也必須保持這樣的形象。
“大明和北虜打了二百來年,不知道我漢人有多少戰死疆場,勇氣和血氣是打出來的,不是訓練出來的,祖先為了保有疆土死了多少人,今日我們和裕升的新軍,為了擊虜而犧牲又能如何?”周耀態度平淡的道:“百戰之后,活下來的,便是精銳。”
盧四,也就是盧大、榮騎在戰馬之上,眼睛死死盯向前方。
大約有兩三千人的北虜游騎在前方數里外游蕩,他們就是看看商團軍這里是怎么反應的,如果大軍前襲他們就遠遠跑開,以北虜的騎術一心逃跑,如果沒有合適的戰場和預先伏擊的包圍圈,比如象習令色中伏那樣的戰場,想兜住他們還是十分困難的,甚至幾乎沒有機會。
如果大軍不加理會,他們會越逼越近,并且影響到大軍前行。
這些游騎,聚集多了也可能有數千騎,會嚴重影響到大軍的后勤補給線路……騎兵和人想象的不同,其實對補給的要求更高,一味猛攻不講補給就是慘重的損失,包括人員和戰馬的損失會大到叫人難以想象。
團指揮的應對就是派出兩個連隊的騎兵迎敵,人數堪堪超過三百,大約是北虜的十分之一多些的數字。
這個數字,就是北虜敢于迎戰的心理底線。
如果派出的是三個連隊或是更多人,北虜定然會望風而逃。
騎兵們排成兩個小型的連方陣,兩個連隊的方陣又緊密的聯在一起,整個連隊按中隊排列,每個中隊五十多人全部橫排排開。
盧四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他在年前正式從輜兵加入戰兵隊伍,經過兩個多月的嚴格的步兵訓練后又申請調入騎兵,再經過近兩個月的騎兵訓練,終于被分配到了槍騎兵第一團的騎兵連隊之中。
槍騎兵,也是北虜所說的鐵騎兵,能被分到這支赫赫有名的功勛騎兵團里,也是仰賴著盧四從小就可以騎馬,有較為深厚的騎術底子……這也是大同這種邊塞地方特有的情形,換了內地州府,貧寒的農家子弟長大成人都未必見過戰馬長什么模樣,見到最多的也就是毛驢和騾子,馬匹數字在內地并不多,更不要說從小有就機會學習騎馬。
號角聲終于響起來,對面的北虜看來鐵了心的要保護一下這一片牧場,這里是偏關以北的地方,屬于河套地區的外延,按后世的說法這里是后套,再往東邊幾百里外是前套,然后南邊就是大同盆地和忻定盆地,太原盆地,從這里往西南方向是鄂爾多斯高原,再繼續往西是西套,槍騎兵第一團征戰的地方是青城的正南邊,偏西一些,這里是托博克等臺吉的牧場,也有一些套部的牧民部落在這里放牧,他們沒想到槍騎兵一團會迅速攻打這里,并且來勢兇猛。
短暫的和平迷惑了不少人,當猛烈的打擊來臨時,他們的心理更容易崩潰。
盧四看到自己身邊最右側的中隊長斜舉起騎槍,懸掛著小旗的騎槍往前面輕輕點了兩下。
相同節奏的銅哨聲幾乎同時響了起來,隊伍中的連指揮和中隊長們一起下令,這時各級軍士長也開始大聲呼喊著下令保持隊形,騎兵們多半是新兵,不光是要看旗槍和聽哨聲,來自上級的訓斥也不可或缺。
“盧四,悠著點沖,要注意左右的隊形,和左右手的戰友隨時保持住距離。”盧四左手邊就是軍士長老鐘,三十來歲的年紀,說完話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黃牙。
以前盧四看到這一嘴黃牙時總是下意識的感覺惡心,貧家子弟牙齒普遍不好,不過牙齒爛糟到這種地步的畢竟還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