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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改變

  俄木布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想立刻沖過去叫那個少年趕緊逃走,他剛剛聽到了聶磊和周耀的爭論,知道這一次周耀這個殺神不是要殺光這里的牧人,這小子只要不抵抗或是逃走也就沒事了……可惜一切都晚了,俄木布洪看到槍口噴出火光,那個騎在馬上的蒙古少年胸口迸出血花,強撐著在馬上不掉落下來,可等他的臉變的慘白之后,少年終于從馬上墜落下來,在他身后是婦人驚天動地般的哭嚎聲。

  “我的天,他怎么這么蠢……”俄木布洪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了地下。

  這個時候的他還想不明白,一個民族如果都是他這樣的識時務的貴族,而沒有一個那種敢于在絕對劣勢下抵抗的少年,整個民族存在的基礎也就不復存在了。

  “殺!”

  雖然新命令是放過婦孺,對男子也是以活捉為主,但只要牧人們稍微露出可能抵抗的姿態,槍騎兵們便是毫不留情的奪取其性命。

  一個男子沒有聽從命令蹲下,可能是太過于害怕,但槍騎兵們不會有功夫判斷,這樣的情形下殺戮也不會破壞軍人的榮譽感,況且追殺過去的老鐘可能還很享受這種殺戮。

  馬刀揮斬,人頭向天飛去。

  一個小女孩站在草場中間,四周是不少具趴伏的尸體,盧四看到了,策馬在這個小女孩身邊轉圈,防止殺紅了眼的同袍順手取了她的性命。

  四周的氈包燃燒起來,發出刺鼻的味道,黑煙裊裊升起,和暮色時升起的白色炊煙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時周耀策馬到前方,聶磊等軍官跟隨,俄木布洪也跟了過來。

  這一片牧場已經被洞穿,騎兵們開始尋找躲藏的牧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趕到一起,蒙古人不知道會有什么命運發生在他們身上,人們發出悲泣,有一些信佛的跪下祈禱起來,這是一片大牧場,有幾個喇嘛也在人群中,他們竭力安撫著哭泣的人群,喇嘛們并不慌亂,和裕升在去年的戰事里表現的十分明顯,只要喇嘛不給他們搗亂,彼此可以相安無事。

  騎兵們也被禁止私自掠奪財物,這在去年就是嚴禁的,放火燒殺之后再搶掠,那和馬賊就沒有敬別了。

  當然去年的馬賊也有額外的賞賜,比軍餉要豐厚的多,原因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耀心有明悟,又看了聶磊一眼,他這時轉向將士們,喝道:“先不管要人,把牛羊群和馬匹趕在一起……要是死了一頭羊,今晚你們就別想吃一口肉。”

  槍騎兵們都習慣了團指揮的風格,周耀并不兇惡,最少表面是這樣,就現在叫嚷時也不象別的軍官那樣滿嘴臟話,大喊大叫,但他說不給你吃肉,那就別想喝到一口帶葷腥的肉湯,在這種威脅下,將士們都分外謹慎小心,不少沒有被指揮的將士也紛紛上前,把諾大的牧場中的羊群和少量的牛群,馬匹都趕在一起。

  所有人都對眼前的戰果感到滿意,羊群最少過三萬頭,正在吃草長膘的時候,看起來很肥壯,馬匹還有些瘦,但數量很多,應該也有過千,牛的數量最少,但也有好幾百頭。

  這是一筆不菲的財富,特別是耕牛和馬匹,比羊要金貴的多,牛價早就漲了,就算和裕升去年弄到不少牛,耕牛的數字仍然嚴重不足,想想看這一年要開出幾十萬畝地,這是最低的目標,就知道需要的耕牛數字有多大。

  因為和裕升的大量購買,連大同宣府一帶的牛價都漲起來,甚至影響到了京師。

  “好好照料。”周耀指派了整整三個連隊負責照管這些牛羊,軍政司的人會在幾天后趕到,軍隊把牛羊移交出去,記錄下數字,大功一件就到手了。

  “弄五十頭……不,一百頭羊出來。”周耀又吩咐道:“煮羊肉,喝羊湯。”

  這一下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天黑之前,戰場基本打掃干凈了,該燒的氈包都燒光了,槍騎兵們自己攜帶著帳篷,隨行的輕便馬車里裝著不少油布帳篷,質量不比牧民辛苦搭起來的氈包差,最少防風防雨沒有問題,至于狼群,幾千人在這里,狼沒有蠢笨到打這些充滿血腥氣和殺氣的軍人的主意。

  炊事輜兵們沒有用炊車做飯,他們在一個土坡前挖了幾十個灶眼,放上大鐵鍋,抽調了一些槍騎兵過來幫忙,眾人有說有笑的殺羊剝皮,皮子當然要盡可能的完整,一件整羊皮的襖子也要賣二兩銀子一件,絕不能浪費。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和肉香氣混雜的味道,盧四感覺自己簡直一點胃口也沒有。因為已經打完了仗,騎兵們都脫了鐵甲,有人還留著內里的鎖甲或是棉甲,以防突發情況,更多的人脫掉了所有的披甲,只穿著軍襖或是干脆脫到只留下里襯。

  肉煮好后,騎士們開始用鐵罐子打了肉和湯,分食起來。

  老鐘一屁股坐在盧四邊上,一邊大口喝湯吃肉,一邊道:“小子,趕緊吃趕緊喝,不然你怎么回復體力。”

  他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眉開眼笑的道:“他娘的,去年在草原吃了半年多羊肉,心說這輩子再也不吃了,現在吃起來感覺還是很香,人真是賤皮子。”

  盧四搖頭道:“實在有些吃不下……”

  話音未落,老鐘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用力很大,打出啪的一聲巨響。

  四周的騎兵們都看到了,老兵們還在吃喝,新兵們都望著這邊。

  “我不知道你小子怎么得的勛章,”老鐘打完了又坐下喝湯,盧四摸著臉頰一臉茫然,老鐘淡淡的道:“要想不替你那塊勛章丟臉,就趕緊給我吃喝起來。當兵的不僅要能打能殺,還得能吃,吃不下,下一仗你就揮不動刀,你要么現在就說退伍回家種地,要么就他娘的給我狠操起來。”

  盧四沒有說話,端起自己的罐子,大口吃喝起來。

  “哼,”老鐘滿意的哼了一聲,接著嘀咕道:“周大牛這狗日的,以老子對他的了解,下一仗準定還是派我們去。”

  天黑之前,大半的騎兵都獲準休息,同時要派出兩個連的騎兵往前方戒備搜索,派出的騎兵將整夜不眠不休,直到一兩天后有輪替的連隊派出去接替他們。

  這一片牧場是十分重要的大牧場,白天戰斗時的北虜還有很多殘部逃走,他們滿懷憤恨和怨氣,可想而知不會退的很遠,應該會抓住一切機會試圖襲擾槍騎兵,派出去的連隊必定會在困倦疲憊和體力消耗中再面臨騎兵游擊騷擾戰的困擾。

  果然在將近天黑時,塘馬送來了新的軍令,兩個在白天奮戰過的連隊被派出了夜巡任務,他們的任務時間將維持到明天晚上,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這意味著到明天天黑前他們不會有任何休息的機會,最多可以有幾次短休,更多的時間將會用來巡邏和戰斗。

  這里距離西套地區也近,很有可能套部蒙古會過來一些生力軍,敢戰的北虜披甲精銳和大量的牧民。

  一旦遭遇就只有相機而動,敵人數量過多的話就得可恥的撤退了。

  短短時間,連續做戰,疲憊狀態下行軍,撤退或是逃跑,甚至是逃命。

  兩個連隊指揮一個是馬賊出身,他是一臉的無所謂,這種強度的做戰當然比訓練要辛苦的多,但身為馬賊,這樣的事經歷多了,他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另外一位卻是在李莊的軍官學校出來,當然也經歷過多次實戰,他感覺周耀做的有些過份,但軍令就是軍令,這個連隊指揮打算在戰后向軍法司投訴,請求開軍法合議庭討論周耀的指揮,當然不管結果怎樣,這個連指揮是沒有辦法在槍騎兵團呆下去了。

  暮色之中,略嫌疲憊的槍騎兵們翻身上馬了,他們打著火把行進,灰色的軍袍和紅色的軍褲之下是長長的黑暗,戰馬倒是換過了,精神抖擻,馬蹄翻飛,戰馬忍不住小跳著行進,它們很想急速馳騁,然而騎士們感覺疲憊,他們不停的勒緊韁繩,把激動的戰馬調教的聽話一些。

  遠方是還在燃燒的氈包,天幕低垂,星空很低,好象比人們的視線還低的多,似乎有很多星星觸手可及,透過熊熊烈火,可以看到地上還有些沒來得及收撿好的尸體,他們趴伏在草地上,草原上一切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有這些尸體和燃燒的烈火在無聲的控訴著什么。

  “看吧,”老鐘看著一臉疲憊的盧四,頗為得意的道:“我就是說狗日的周耀就是這風格,用哪個連隊就是往死了用,用過一回后部隊要死不少人,但剩下的幾乎都可以當成可用的老兵了……你小子要是不吃飽喝足,現在哪來的精神體力頂,早就翻下馬去了。”

  盧四沒有回答,他抿了下嘴唇,看著遠方燃燒中的烈火和死人,在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最深刻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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