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在戰略眼光上和熊廷弼的高下且不談,在戰術上和對將帥的具體指揮上,老孫頭比老熊頭差的真不是以道理計,相差實在是太遠了。品書網 在孫承宗呆在遼東的幾年時光里,他多半是一直在大后方呆著,很少親臨前敵,在建虜幾次有威脅的進攻中,孫承宗也從來沒有親臨前敵的打算。
在感覺到威脅很大時,孫承宗甚至壓根沒有做出具體的戰術指揮。
在被攻擊時,孫承宗的第一反應就是掛冠辭職……
總體來說,老孫頭更象是一個合格的經理人和后勤補給官員,而不是一個能指揮打仗的軍事統帥。
可惜以他的角色來說,修城筑堡和練兵只是其次,指揮戰爭才是他最重要的職責。可惜在這方面,老孫頭只能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了。
今日不懼辛苦和不畏懼可能的危險,對孫承宗來說也是很少見的事情了。
“可能真的是被和裕升的人給刺激到了吧,閣部大人也難得有這樣剛健的一面啊。”袁崇煥忍不住這樣想著,在這一瞬間,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肯定不少。
大隊騎兵繼續前行,為了穩妥起見,滿桂率幾百家丁加速向前,同時對哨騎放開偵察的扇面加大和加強了。
傍晚時,在一片火燒云之下,人們觀察著和裕升的戰斗工兵修補第二座小橋。
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潺潺流過,河水只有齊腰身,最深處也不會沒頭,但對大軍和大量車隊來說殘破的小橋足以影響行動,一群灰袍軍人站在水里和橋身上正在加固木橋,并且把破損的橋板換掉,然后換上新的木板,這木橋原本能過兩輪大車并行,此時加固修整之后,可以容納一輛四輪大車輕松而過,并行是辦不到了。
孫承宗騎在馬上看著,他的臉色先是驚奇,繼而有些難堪,然后就是陷入明顯的沉思狀態之中。
順著目光向下看,明顯還有一群灰袍軍人在下游處修了一道浮橋,滿桂派人過去詢問過,得到的回答是十里之內只有一道橋太不保險,不僅是下游修了一道浮橋,在上游也有。
就是說,如果遇到突發情況的話,和裕升的車隊可以撒開腳猛跑,不必擔心到了河邊沒有橋,同時也不必擔心被敵人攆上了沒處躲。
也不必擔心沒補給點和修理點,也有好好休息和吃熱食的地方。
“嘿……”一個遼鎮將領大搖其頭,大聲道:“打仗之前不考慮怎么贏,反而想著怎么跑。不想著怎么把仗打好,卻想著怎么躲,怎么吃好睡好,這他娘的是什么軍隊,怪不得只能算是團練。”
和裕升的訓練有素和秩序井然,還有做事的條理性,快捷高效都是被眾人看在眼里,當然給人最大的感覺就只有四個字:財大氣粗。
那些華麗又實用的馬車,大量的挽馬和戰馬,人手一支的火銃和腰刀,那些精致的小佩飾,漂亮昂貴的袍服帽子還有皮靴,和裕升的人就是一堆堆活著的可以喘氣的銀子,所有人都看的出來,這支名叫團練而其實就是軍隊的輔兵隊伍,遼鎮現在所有的將領,包括孫承宗在內,全都是玩不轉,養不起。
可能這將領的話里略帶酸味,不過也是引發了很多人的贊同,一時嗡嗡聲大起。
孫承宗沒有說話,他這時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此前的判斷肯定錯了。
張瀚不僅能派出大輛的馬車過來,而且數量肯定不少,最少是過千輛。
眼前的一切已經說明了和裕升的財力和務實的做事風格,有這樣的一群部下,張瀚絕對不是那種喜歡不負責任吹牛皮的財東兼武夫。
閣部督師沒有出聲,一直等和裕升的人讓開了道路之后,孫承宗才在眾人的簇擁下過橋,新補好的橋面上有雜七雜八顏色不同的補丁一樣的木塊,釘的很好很牢固,所有騎兵放心的策騎在上面,人們的臉色都有些怪異,剛剛大家還在說和裕升的怪話,現在卻是享受著和裕升的勞動成果,這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令那些剛剛還滿嘴怪話的人都緊緊閉上了嘴巴。
天黑之前,前隊的哨騎歸來一部份,稟報平安無事的消息,在方圓近百里之內都沒有發現建虜的哨騎。
這和數月之前完全不同,當時圍困十三山的建虜較為強勢,哨騎有時候甚至深處到寧遠衛城不遠的地方,在各軍堡修復之后,也有建虜騎兵穿插其中,他們看準了明軍不敢也不愿野戰的心理,幾乎是橫行無忌。
廣寧之戰后,寧遠到山海關幾乎沒有打過仗的老兵,只有祖大壽等少數將領擁有完好的家丁隊伍,實力太弱,不要說主動出擊,就連守關也是存在被強攻攻破的可能性,好在最危險的時間已經捱了過去,現在建虜主力去草原上打蒙古人,留下來的只有少數精銳,多半是旗丁和漢軍,這使得十三山下的主事者們只能主動收縮防御,從今天哨騎撒開偵察的情形來看,和此前的判斷完全相同,建虜在十三山的包圍圈已經嚴重削弱了。
對這樣的結果孫承宗當然大感滿意,而眾人也是齊齊松了口氣,不論如何,今天所冒的風險可真是不小。
想到這里,不免更有人對和裕升的出挑表現大感不滿,如果不是和裕升的人在這里挑動了督師大人的情緒,他們又何至于跟著老孫頭這般冒險?
“又是一個木城,好象還更大些。”
“真是暴發戶的作派啊。”
“好象多半車馬和人手都在這里了。”
祖大壽派了人去通知,過了半刻鐘光景,所有人發覺大門洞開,過百人手持火銃站在大門兩側,然后就是一陣排槍放炮的聲響。
在銃手們對天鳴槍時,不少馬兒受驚,引起孫承宗的極大不滿。
這說明將領很少在演練時加入火器內容,或是壓根沒訓練過,戰馬在戰場上聽到銃聲炮響必然受驚,只是受驚程度可以用訓練來叫戰馬慢慢適應,而不是現在這樣。
感受到孫承宗嚴厲的眼神之后,在場的將領們臉上的神色都很不自在。
建虜只用弓箭,沒有火銃和大炮,不過明軍方面肯定是要用的,戰馬訓練不好,打仗時一炮打過去,建虜沒死幾個,自家的馬隊反而驚了,那便是天大的笑話了。
“回去之后,諸將要加強戰馬的訓練。”孫承宗沒有發火,當著和裕升的面,老孫頭突然變得很愛惜自己的部下,不愿叫外人看了笑話。
“末將叩見閣部大人。”
在赫赫有名的孫承宗面前,張春牛還是有幾分緊張的。他單膝下跪,行了一個很鄭重的軍禮。
不過在孫承宗的隨員和諸將看來,這個掛著衛所武職官的團練軍官,實在是有些倨傲狂悖了。
孫承宗沒有介意,只淡淡的看了張春牛一眼,然后策馬直入木城。
眾將看到孫承宗一騎絕塵飛馳而入,都是忙不迭的跟進去。
進入木城后,孫承宗召手叫來一個拿火銃的軍人,將對方手中的火銃拿了去當。
不管是身管還是扳機,龍頭,做工都叫孫承宗挑不出一點錯來。
火銃拿在手中,重約七斤,從鐵的質量來看,制銃時最少要幾倍多的上等精鐵來打制。另外銃身上有很多銅制的零件,包括扳機龍頭和卡簧都是銅制。
“這銃好。”
孫承宗沒有問鑄價,這銃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他在遼鎮雖然建了好幾個火器營,每營都有大小不一的火器好幾千件,明軍的火器十分蕪雜,什么樣的都有,包括什么神機箭在內,光是火炮就是五六種之多。
太雜了,包括火銃也是,有鳥槍,抬槍,魯密銃,合機銃,三眼銃等等,大小不一,裝藥量不等,訓練起來十分麻煩。
孫承宗每次去火器營視察,將校會率部打放火器,乒乒乓乓的倒也熱鬧,可以孫承宗的眼光來看,還是眼前這幾百人拿著的管徑一致的火銃來的威力更大。
這時他看到銃口還有些機巧,不禁用詢問的眼光看向那個銃手。
“閣部大人,這里是留著套管上刺刀用的。”被孫承宗叫過來的銃手并沒有怎么緊張的表情,他從腰側拔出一柄尖利的形狀有些怪異的尖刀出來。
“大膽!”孫承宗身邊的護兵們露出緊張之色,上前要把這銃手按住。
“不要緊張。”孫承宗止住自己的護兵,笑著道:“他只是不懂規矩,而且也是我要看的。”
銃手嘀咕著道:“還是閣部大人度量大。”
四周的人臉都發黑,在當朝閣部和薊遼督師面前隨便抽出長刀,居然還不當回事!
“怎么套上?”
“小人來做吧。”
銃手把火銃接回去,然后把看起來無比鋒銳和狹長的長刀底部對著了銃口,然后一按一扭,孫承宗聽到了輕微的咔嗒聲響,接著那個銃手大咧咧的把火銃又遞過來,咧著嘴道:“閣部大人,裝好了。”
“嗯,我來看看。”孫承宗接過火銃,用力拔了拔尖端的尖刀,他雖然年紀大了,尋常的后生沒練過武未必比他力氣大,但使勁拔了幾下后,發覺這尖刀根本拔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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