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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圍城

  周耀瞇著眼,看向青城北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道:“不怕他出來,就怕他不出來。”

  傍晚的草原不似中午時陽光那么熾熱,象是把人放在烤架上烤那般炎熱,太陽已經快成了一個大火球的形態,從周耀等人所在的地方看向城池,只能看到城墻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似乎在城堞之間還有一些架設好炮臺的火器,對這些火器眾人沒怎么放在心上,這些老火器估計是俺答汗當年弄到手的,年紀怕是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大的多,最少都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這些老掉牙的玩意,也虧蒙古人擦了又擦,堂而皇之的鄭重其事的搬到城頭上頭,當寶貝一樣供奉起來。

  周耀的話沒有人立刻回答,軍官們都是各有各的位置,軍政官聶磊在戰事上不發聲,軍法官也不過問打仗的事兒,只有團參謀官和幾個年輕的參謀一直跟在中軍里頭,隨時好拾遺補缺,可眼前的事情再簡單不過,不是一就是二,蒙古人出來不出來,隨機性很強。

  參謀官王薔想了想,半響過后給了一個模糊的回答:“這得看習令色的心氣高不高,是躺下挨捶呢,還是垂死掙扎一番。”

  周耀輕輕點頭,說道:“和朵兒指揮那邊知會一聲,兩團隨時準備配合,也準備支應南邊的中央戰場。”

  “銃騎兵也就是嚇唬人還行。”一個軍官大大咧咧的道:“叫他們幫咱們照看著左右兩翼,防著被北虜突襲也就是了。突騎沖刺,摧鋒破陣,還得看咱們槍騎兵的。”

  這話說的叫所有軍官都是贊同,連軍政官聶磊也只是眼瞟了這個軍官一眼,并沒有勸阻或是斥責。

  軍種之間別苗頭爭高低由來也非一日,槍騎兵們自視甚高,難道銃騎兵們就是善男信女?只要不影響彼此的配合,私底下說一兩句滿帶傲氣的話,并不為過。

  周耀沒有理會,繼續用望遠鏡觀察著城上的情形。

  蒙古人如果真的有心氣,很應該在這個時候出城來打一場了。騎兵是破除敵人包圍的最佳利器,但需得有收有放,不能把本錢一古腦的賠上來。

  就象當年的沈陽之戰,明軍坐擁堅城,但為了不使敵軍順利合圍,總兵賀世賢還是帶著精銳騎兵出城邀戰,但賀總兵勇則勇矣,親手殺死了二十多個建虜騎兵,其中不乏最精銳的白甲,可想而知賀總兵的個人武力有多高。可身為守城的主將,把精銳全帶出來浪戰,最終自己被包了餃子,死在城外,這導致守城兵馬大敗,諸將無主,自己一團混亂下又被潛藏的奸細打開城門,一座無比堅固,耗費巨資修成的堅城,就這么被女真人輕松拿了下來。

  守城的蒙古貴族如果有經驗,應該在此時率精騎出戰,驅離距離過近的商團軍哨騎,兩軍前鋒交一交手,給商團軍一些壓力,不使其過份迫近城防,無法距離過近的布下營防,對城池形成真正的合圍態勢。

  古來爭戰,不管是攻城還是守城都有一定之規,大家都有相當的經驗,可惜從城頭的動靜來看,北虜是不會出來送死了。

  “準備扎營吧。”眼看太陽從一團光果真變成了大火球,周耀神色不動,并沒有明顯的失望之色,反正攻城之戰,不太可能畢其功于一役。

  張瀚是天黑前趕到的,簇擁他前來的中軍將士已經準備點燃火把照亮,還好大營在望,營中燈火通明,人們松了口氣,等對了口令,營門大開,諸將迎著張瀚進入大營。

  大營中還有相當數量的民夫,輜兵們要準備很多事情,安營時的苦力活是不少臨時征調來的民夫們在做。

  張瀚進營時,全營將士歡聲如雷動,民夫們也多半見過他,但人們還是很好奇,不少人盯著張瀚看。

  馬是一匹大青馬,張瀚本人身高也很高壯,但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種身高九尺的昂然如天神般的神態,表面一看,也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代北青年的模樣。

  張瀚身邊的人很容易忽視他的年齡,然而第一次見到他的人,毫無例外的被張瀚的年齡所驚,不管怎樣,看起來就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的模樣,高壯,相貌中人之上,并沒有太出奇的地方。

  只有張瀚左顧右盼時,兩眼凜然若有神光,人們才會稍有敬服,不少人情不自禁的把身子躬了下去。

  人們對張瀚的崇拜和敬畏是發自內心,甚至是烙在了骨子里頭。

  除了他,沒有誰敢相信眼前的奇跡是別人能做到的,大明九邊八十九萬邊軍,哪個邊帥敢拍著胸脯說能夠深入草原,徹底打敗北虜,并且拿下青城?

  就在去年,套虜還深入延綏鎮,擊敗了當時的延綏總兵杜文煥,拿下了三座邊城,杜文煥因此灰頭土臉,要不是朝廷在遼東敗的更慘,不想在西邊節外生枝,恐怕杜總兵也沒有辦法成功移鎮到大同,早就被朝廷派來的錦衣衛給捉到京師下詔獄去了。

  就是眼前這個高大普通的青年做成了這么大的功業,而此時穿著一身普通的灰袍,連個標識也沒有,但全軍上下這般穿戴的也就是張瀚一人,這種普通反而成了最大的不普通,等張瀚正式進了營門,將領們簇擁過來時,民夫們才漸漸散去,而他們的眼中還是不乏崇敬之色,很多人雖然粗魯不文,可是他們也明白,自己置身在一個浩大的歷史場面之中,以后編出戲文來,自己回到村里,在莊上和一群閑上也很可以吹噓幾句,張大人下青城時,俺可就在他身邊看著哩!

  “明日還有三個團二十一個輜兵大隊趕過來。”孫耀見了張瀚立刻就匯報道:“這樣全軍超過六萬人,連民夫八萬人,相比守城的北虜,估計應該有一倍以上的人數優勢了。”

  張瀚一時沒有說話,借著一點點的落日余輝,他在打量著這座城池。

  青城,歸化城,大板升城,不管這城池叫啥名,最終都是要落到和裕升的手中了。辛苦數年,這是最早的一顆果實,現在終于熟透了。

  往下去還有更多的挑戰,更頭疼難辦的事,敵人會一個比一個強大,但眼前這座城池代表了俺答汗和他的四十萬部下的最高成就,也是全體蒙古人的驕傲,現在這座城池就在張瀚眼前,似乎他伸手一摘,便可以落入手中。

  “城體以青磚全包,果然怪不得叫青城。”

  盡管在此前已經多次到過這個城池,張瀚似乎還是頭一回見到一樣,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座城池來。

  方圓不大,也就是內地一個小州或縣城的大小,但在四野皆是草地的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這座城池毫無疑問是一個奇跡,也是當時土默特部落實力的象征,因為整座城池都以青磚修筑,而城后不遠就是綿延數百里的大青山,當天氣晴好時,青色的城池掩映在青色的群山之下,四周全部是青色的草原,所以當城池修筑完成后,這座城的名字也就被蒙古人稱為庫庫和屯,也就是“青城”之意。

  “那尖頂就是銀佛寺吧?”

  孔敏行是頭一回看到青城,他的眼中滿是好奇之色,指著一處露出金頂的建筑向眾人發問。

  “正是銀佛寺的金頂。”孫敬亭在草原上受過傷,在青城住了近兩個月,城中的建筑他最為熟悉,當下先答道:“這座寺最為高大氣派,供奉的佛像也多。寺中經常住著活佛講經,城中的貴人們排著隊去聽。”

  “北虜多信黃教或紅教。”孔敏行嘆氣道:“俺答汗修此城時,尚且多次威脅到我大明京師的安危,現在卻是被我大軍圍困,我看,當初修城時,俺答汗是萬萬想不到有今天吧。”

  “當時也只是落日余輝而已。”張瀚微笑道:“就算故元時自順帝北竄,蒙古就完了,這是大勢。此后的也先,達延汗,俺答汗,不過是一種慣性,若不是嘉靖年間武備不修,朝綱敗壞,俺答汗哪有猖狂的機會。”

  張瀚面露沉思之色,所謂歷史的慣性不止是兩個國家或民族之間的關系,很多事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在歷史的大勢之下,有不少螳臂當車的人物,比如自己,現在做的這一切好象都挺成功,可是在大勢之下是漢人武力的衰落,精神的傾頹,還有中央集權制王朝的沒落……這就是大勢,集權王朝的弊病在明清兩代十分明顯,到了清朝更是集各種弊端為大成,自己現在做的一切,究竟只是歷史大勢下的小插曲,還是能只手擎天,真的挽回天傾?

  張瀚轉過頭,問負責中軍的趙世武:“立營之后,可有什么困難?”

  張瀚沒有想太多,可能是他細胞里沒有太多的哲學因子,也可能他已經習慣了真如商人一樣,看到大勢,從容布子,默默著手一件一件的去做事,經營遼東,布子在皮島和寬甸,還有十三山,布子在臺灣,遠到俄羅斯,他的商業帝國已經初顯雛形,草原上的實力無可動搖,不管未來如何,先一件事一件事的努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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