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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磐石

  在銃手們低頭清膛和重新上子藥裝填時,漢軍和女真弓手們還射了兩輪。

  在這個距離,射過來的箭矢仍然勁力十足,不停的有銃手中箭。

  大半箭矢落在長柵和地面上,也有一部份落在人的身體上。

  大半披甲的銃手中箭后也受了輕傷,箭尖劃破皮膚,鮮血滲透里襯和衣服,透出綿甲,有個銃手中了兩箭,還沒有達到輕傷標準,不能下火線,他的前胸和后背都是一片殷紅,看著十分驚人。

  沒有披甲的銃手,一旦中箭,身體多半被箭矢刺穿,箭矢入肉極深,中了一箭就叫人失去了戰力。

  軍醫和護兵不停的來回奔跑著,把中箭傷重的銃手搬抬下陣地。

  幾個軍政官在陣地上不停游走著,他們沒有使用盾牌護身,甚至有個軍政軍干脆沒有披甲,他們在陣中不停游走,鼓勵士兵,激昂士氣。

  經過這樣數輪對射,輜兵銃手反而冷靜下來,然而頭頂的箭矢一輪接一輪的過來,死傷逐漸變得慘重。

  連續打放幾輪后,對面的女真弓手的陣地上也是一片狼籍,死尸和傷者混成一片。

  在車營對面,女真弓手卻是將對面的銃手徹底壓制住了,他們的死傷沒有漢軍這邊重,女真射手的弓箭更強,距離更遠,火銃殺傷力在遠距離不如強步弓的弊端顯現了出來,這邊的陣地幾乎是被射成了篩子,銃手們裝填時必須得后退,躲到車后或是插牌后裝填,在大量的空檔時間里,女真弓手可以從容射箭,不必擔心被擊中,他們射的更準了。

  禿頭半截身子都被汗濕透了,第一輪打過之后效果極好,當時所有人都極感興奮,一場大勝似乎唾手可得。

  但現在的局面就是兩邊對射,漢軍弓手的箭矢不如女真射手勢大力沉,和銃手對射互有死傷,漢軍的死傷要重一些,而車陣這邊,女真弓手卻是徹底把銃手壓制住了,局面十分不利。

  看到車陣后的銃手越來越往后退,女真弓手們也稍稍往前了一些。

  不僅是旗丁和紅甲兵成為弓手,禿頭看到二十多個白甲也站在陣前,拉開步弓,開始向車陣后射箭。

  這些白甲射的箭更加強力,力道更準,想成為白甲,不僅要有強悍的身體和武藝,豐富的戰場搏殺的經驗,弓馬射術的水平也肯定比普通的紅甲和旗丁要高超很多。

  建虜現在純粹是軍功立國的奴隸制國家,尚武之風簡直不要鼓勵,從兒童能走路時就開始學射,長大后在長期的射獵和戰場廝殺中箭術在不停的進步,后世的射手最多是在賽場上爭取榮譽,這些射手卻是為了生存和自己的性命在訓練和實戰,兩者的差距其實真的很大。

  白甲算是女真人中的精英怪,普遍在三十左右的年齡,上戰場最少十年,經歷過無數次血戰,他們眼神冰冷,意志堅定,見慣生死已經可以在戰場上冷靜下來,合理的分配體能,他們射術精良,武藝嫻熟,意志堅定,射箭的水平和速度都比普通的甲兵和旗丁高出一截,雖然只有二十余人,但在這些白甲的箭矢壓制下,已經沒有銃手能越過車陣之外發銃,只能在插牌的空隙和利用車輛上的射孔來還擊,這樣一來,對女真人的壓制就越發顯得軟弱無力了。

  另一邊的漢軍卻是越來越有撐不住的感覺,對面長柵后已經不再全部齊射,而是改分為兩隊輪射。

  這樣雖然不如齊射威力大,但這邊射出一箭,對面也能打放一輪,在第二箭堪堪射出時,對方的第二輪也打響了。

  弓箭原本是應該比銃手快的多,但銃手分列而射,銃手幾乎連綿不絕,不停的有漢軍被打翻在地,地面上躺了一層的人,有當場被打死的,也有重傷者躺在地上呻吟著,整個戰場上彌漫著濃郁的硫磺氣息和血腥氣,幾乎嗆的人沒有辦法呼吸。

  李明禮身邊有個漢軍被打中了腦袋,整個頭顱都被打裂了,鮮血和腦漿迸發出來,噴了四周的人一頭一臉都是,他的左臉頰上也噴了一些,濃郁的血腥氣幾乎使他要嘔吐出來,但是他不敢有絲毫動靜,仍然很沉穩的從身側的箭囊里取箭,搭弦,然后發射出去。

  有個漢軍忍受不了,停了射擊,用袍袖拼命擦臉,接著轉身就想往后陣跑。

  “該死的漢狗。”

  一個高個的女真壯達幾步趕過來,抓住這個要跑的漢軍,按在地上,抽出順刀,一刀從脖后斬了過去。

  頭顱落地時,似乎還在叫喊和哭嚎著。

  所有的漢軍都是凜然,張弓搭箭的速度更迅捷了。

  不停的有人中槍倒下,也不停的有逃兵被就地斬首。

  李永芳和滿達爾漢等人似乎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分出勝負,車營對面的女真射手已經壓的對面抬不起頭,步陣又重新集結,準備從車陣那邊突入,只要打開缺口,可以用騎兵兜到長柵之后突擊,火銃手前后受敵,必定崩潰,這一仗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還是能打贏。

  女真人自從打下撫順關正式反明之后,千人以上的大戰,還真的沒有輸過一次!

  “這樣下去不成了。”禿頭對身邊圍攏過來的軍官們道:“我們和裕升的人不能給大人丟臉,這仗要是輸了,老子都沒臉見人。”

  銃手中隊長道:“王副指揮要怎辦?”

  禿頭一時沒有出聲,陣地上還是傳來對面女真射手的射箭聲和野獸般的吶喊聲,也有火炮和火銃的轟擊聲響。

  在弓手的掩護下,穿著甲胄的女真步兵在集合準備突擊,陣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鐵甲和兵器光芒在閃耀著,隔著幾百步遠,似乎也能聽到甲葉抖動的嘩嘩聲響。

  只要對方突到近前,戰況就會十分不利,而由于弓手的壓制,女真戰兵已經處在一個可以隨時發動突擊的距離和位置上。

  禿頭感覺自己腦子要炸了,他是一個前情報軍官,主要是負責行動暗殺,后來開始在山上練兵和打仗,開始正經的步兵軍官歷程,他的經驗豐富,資歷很高,現在的軍階也不低,但面對眼前的場面,他還是有些經驗不足,兇悍的外表之下,并沒有太多戰場上血與火的積累和沉淀。

  決斷難下!

  遠方傳來軍政官的叫聲:“朝人多地方打,不要急……朝人多地方打……”

  另一個軍政官的風格不同,聲音也顯得十分粗豪:“入你們娘,你們的性命是性命,老子的就不是性命?老子甲也沒披,也沒有怕,怕個吊,腦袋掉了碗大的疤!”

  “前兩排蹲下!”

  遠處傳來輜兵銃手指揮的聲音。

  “第三排預備!”

  “預備!”所有輜兵銃手一起應答起來,在戰場上開戰初期用軍號和鼓聲,當然還有旗語命令,到了打起來的時候,盡量不用這些東西,因為人在戰場上精神高度緊張和集中,對號聲和鼓聲不一定能迅速理解其中含意,很可能會造成誤判。

  對每一個命令都用口令來復述一次,可以最大程度的杜絕可能會發生的錯誤。

  “瞄準!”

  這是長柵那邊的動靜,由于在箭矢之下傷亡漸增,長柵不再是每個節點都放人,而是把人集中在正面要害的地方。

  這時又把銃手分成三排,并且盡可能的瞄準再射。

  數百支燧發槍舉起,所有輜兵持槍肅立,面不再如剛剛那般緊張。

  箭矢呼嘯而來,陣列中時不時的有人中箭栽倒在地,然后被護兵和軍醫抬走救治。

  沒有人慌亂,也沒有人想轉身逃走,更沒有一絲可能嘩變的跡象。

  輜兵們還是按訓練中的規定動作在把每個指令都執行好,而且隨著心態越來越穩定,每個動作都比一開始的時候要穩定熟練許多。

  張春牛死死盯著對面,對方的弓手數量已經不及銃手多,但在女真軍官的強力彈壓下,漢軍們沒有一個再敢轉身逃走,他們的弓箭和火銃還是有來有往,雙方都不停的有人倒下。

  “放!”前線的軍官們終于再次下達指令。

  陣地上火光閃現,對面的漢軍弓手中有十幾人如遇錘擊,身上血花迸現,人如麻包一樣栽倒下來。

  “第二排起立!”

  隨著一個個連指揮的口令,第二排站起,第三排開始裝彈。

  “放!”

  又是一陣火光迸射,然后對面這一次只倒下了幾個人。

  士兵們是不會觀察戰果的,但軍官們看到了都是一皺眉頭。

  在這個時候,第三排已經裝填接近完成,第一排開始站立打放。

  三輪輪射,這是和裕升每個火銃手都必須掌握的最基本的作戰技能,三排銃手,兩排蹲,一排立,輪流站立,蹲下,裝填,再站立,蹲下,裝填,這樣幾乎沒有任何停滯的輪射,是和裕升火器對敵的最大利器。

  三輪齊射過后,對面倒下二十多個人,還有幾個漢軍被發狂的后金軍官在陣地上砍殺而死。

  兩邊還是在繼續對射,都是堅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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