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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書房

  這種民氣,不光是大同一帶經歷了百年和北虜的戰爭,只要和北虜干又打贏了,民間肯定是一片沸騰,但若是官兵打贏了,百姓最多笑上幾聲,有先人死在北虜之手的感嘆幾聲,或是到墳地里上幾柱香,絕不會象現在這樣,各家各戶比自己家里的喜事還要高興,還要上心!

  中國的百姓,對朝廷和官府缺乏真正的忠心,除了對宗族有忠心外,對整個國家和民族,極少有真正的凝聚力,對公共事務,向來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會‘操’持,普通的百姓一無文化,二無資訊,三無心氣,四無財力,一群茍活的人哪有什么‘精’氣神管自己一畝三分地以外的事?都說農民愚昧無知,一團散沙,可你也得給他組織起來的理由和財富呀。。

  最少在和裕升的地盤里,哪怕就是佃農,‘精’氣神也是和大明別處的農民完全不一樣了。

  到了晚間,整個大同各處的朝廷官吏們也收到了確切的消息。

  似乎不約而同的,不少官員都互相寫條、子,叫仆人到處跑著約人。

  天黑之后,在大同府都一片鞭炮聲中,三五成員的官員叫仆人拿上衣包,就地換了便服,然后就是成群結隊的在往大同府各處的大酒樓里趕。

  北地的風氣尚且算是保守和嚴謹些,要是南京的官員,斷沒有老老實實去喝素酒的可能,官袍一脫,管你朝廷禁令怎么樣,只要不被人當場拿住,喝喝‘花’酒又怎么了?現在不比國初的時候了,若是當年,給這些官員一百個膽子,他們也絕對不敢違反洪武爺定下的官員不準狎妓的規矩。

  待到了酒樓,住桌上一坐,不需要刻意起話頭,各人最感興趣的當然就是和裕升的大勝與青城的歸屬。

  一個倉大使猛灌一口氣,臉上放出光來:“拿下來,還能吐出來?”

  “可不!”到城公干的從七品驛丞挾了一筷子‘肥’軟的白‘肉’,甩開腮幫子狠吃一口,接話道:“這可是歸化城,他娘的俺答汗當初害的咱大同人多慘,他建的城,咱們拿了下來,還能給他還回去?”

  大同府推官在座中人中官職最高,當下冷笑著道:“還或不還,朝廷能一點兒表示沒有?好歹俺答受封過順義王,北虜的那些什么濟農臺吉,要么就是都督,要么就是指揮,可是正兒八經臣服過我大明的啊。”

  眾人一時默然,半響過后,一個經歷拍‘腿’道:“有件事兒諸位倒是給忘了,卜石兔汗已經死了,土默特并沒有立新汗,朝廷去年還諭令宣大總督留意此事,早立新汗,冊封順義王,以安定土默特的大局,東虜禍‘亂’遼東,朝廷在東邊已經夠頭疼了,西邊可萬萬不能再出事……現在就算封順義王,封誰,沒有順義王,歸化城到底算誰的?”

  眾人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

  推官幽幽道:“反正要是我,到嘴的‘肉’那是萬萬不吐出來的。朝廷,朝廷拿順義王都沒法兒,張大人滅了順義王拿了歸化城,以后會不會聽朝廷的,我看,兩說。”

  倉大使舉起杯來,笑道:“不管怎樣,咱聽上頭的就沒錯,和裕升的商團團練打敗北虜,也算給大同的父老報了百年之仇,咱們共飲一杯,為天子賀,為百姓賀,也為和裕升和張大人賀!”

  眾人聞言轟然叫好,一起欣然舉杯。

  只有推官臉上有曖昧不明的笑容……聽上頭的,誰是上頭,巡撫,還是未來掌控了草原,再染指大同的和裕升?

  巡撫的駐所之中,也是一片燈火通明。

  麻承恩早前報捷時,鄭國昌這里就已經熱鬧過一回,延綏鎮當然不是大同巡撫的信地,勝敗和鄭國昌其實并無關系,但大家已經明里暗里都算是和裕升的外圍勢力,麻承恩討了巧,鄭國昌這里也是心中篤定,不僅是他本人,巡撫聘的師爺清客幕僚,還有府中的下人等等,也都是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再加上這一次和裕升不再掩藏行跡,青城大勝的消息終于也報上朝廷,朝中是怎么反應,暫且不需加以理會,倒是民間的動向,足以叫鄭國昌感覺欣慰,并且十分高興了。

  府中的幕僚清客們,也是一個個志得意滿的樣子,見人辦事臉上的神‘色’越矜持了。

  張瀚沒準就能成大事,倒也沒有人想著張瀚此時就反叛大明,建立新朝……大明怎么樣看似乎都還沒有到末世的樣子,只是張瀚自立的基業已經明顯有了,朝廷就算為了招撫也必須得承認這一點,張瀚只要不反,和當年的哱拜是完全不同的,朝廷斷然不會咄咄‘逼’人,最多是如西南夷的土司官一樣,表面上是大明臣子,實際上是自行其事,朝廷不過羈縻而已。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大勢已成!

  巡撫的幕僚們當然不會想著去關外投附,當什么從龍之臣,草原苦寒之地,占山為王也是土大王,倒是張瀚坐擁關外之地,又有關內的基業,這個比當年的俺答汗還要厲害的多,朝廷的羈縻之策也必定要比對俺答這個順義王還要寬松幾分。

  鄭國昌這個巡撫,舉朝都知道他和張瀚的關系,有這么一層在里頭,在不遠的將來,一個宣大總督或是三邊總督總是沒跑了!

  總督照例兼任本兵,以鄭國昌的底子,‘混’的不好的知縣一生了局的也是有,‘混’的一般好的也就是個知府,或是布政參議,按察副使,‘混’個兵備道,糧道的觀察老爺官帽子,這就算差不多的格局,往下去就等著年齡到了,辭官回家榮養當老太爺去吧。

  到了巡撫,格局已經不同,算是大明官僚體系中的高位了,至于總督,則是地方官職為最,就算入朝,那些當道大佬們也要格外有幾分客氣,總督的幕僚清客,先加個贊畫的銜頭,將來放出去,軍職直接就是游擊將軍,一般人要巴結二十年才能到的位置,在總督身邊卻是唾手可得!

  至于鄭府的家人長隨,當然也是一心盼著主人能夠借著這股子東風,攀附向上,更上層樓,他們這些家人長隨,當然也就是水漲船高,別的不說,從巡撫到總督,‘門’包銀子,總也得翻上一番吧?

  府中上上下下的心氣,鄭國昌當然心里透亮,一清二楚。

  別人都可以浮躁,鄭國昌最關注的還是和裕升下一步的動作和打算。

  榆林戰后,麻承恩就送來消息,緊接著就是和裕升連續兩次在大捷中拋頭‘露’臉,再加上征調馬車馳援十三山之事,短短旬月之間,和裕升的形象和知名度已經與往日截然不同,旁人想的是他可以借和裕升之力來加重自身的地位,而鄭國昌考慮更多的是和裕升在近期會走到哪一步,張瀚對未來的考量,到底如何。

  王長福被鄭府下人引進二‘門’之后,一路帶到之前。

  鄭國昌正穿著一身青布道袍在練字,王長福進來,就是行了個軍禮,口中道:“見過軍‘門’大人。”

  “是長福啊?”鄭國昌抬頭一看,眼神有些意外,他指指椅子,道:“坐下說話吧。”

  王長福自榆林戰后,心知自己已經落后了,他的年齡和經驗做不到拉下臉皮再重新學習為將之道,既然心中絕望,便也不再試圖走領軍打仗的路子。軍訓司的地位并不低,只要把持住了,將來的軍中將校十之七八要出自王長福的‘門’下,就算還分為各個山頭,最少他本人的地位不會有絲毫動搖,思慮之后,便是稟報了張瀚,直接折返李莊。

  在李莊的留守司,此前是孫耀回來主持,王長福的資歷,回李莊當然就是他主持,也算是獨自鎮守中樞核心了。

  鄭國昌臉上是溫和的笑意,他當然知道王長福在張瀚體系內的地位,說白了就是軍中的左膀右臂。

  “奪取青城的事情,這兩天正好傳的沸沸揚揚,今天和裕升的塘馬終于回來了,確定了這個消息。”鄭國昌看著王長福道:“我不知道,文瀾的用意是什么?”

  王長福微微一笑,放低一些聲音說道:“和裕升日后和各方打‘交’道的事情會很多,而且不復是純粹的行商的事,涉及到軍政事務會越來越多,近來我們覺察哈爾部不穩,有西遷之意。這兩年朝廷將撫賞銀子大半給了林丹汗,倚為重鎮,與其等我們突然和他打起來,不如預先造成事實,就是西部‘蒙’古的地盤,實際上已經在我們和裕升的掌握之中,以和裕升替代土默特,將來和林丹汗的戰事,也就順理成章。”

  鄭國昌以指輕輕擊桌,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心中卻已經十分吃驚。

  張瀚剛拿下土默特,已經在考慮對察哈爾的戰事,一旦他擊敗林丹汗,整個草原也就將易主了。

  以一個漢人商人,步兵為主的軍隊,居然能在草原上做到如此地步?

  仿佛看出鄭國昌的疑‘惑’,王長福又道:“好教大人知曉,我們拿下青城和俘虜大量北虜后,各處牧場俱在掌握,大量軍馬在手,未來兩三年內,將會大舉擴充騎兵,最少要訓練五六個團的騎兵,使騎兵人數達到兩萬到三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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