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這邊不管是驛丞驛丁,還是盧象升帶來的三班捕快,或是城守營跟過來的騎兵,比起這些商團軍銃手都差的遠了。。
盡管對方只是掛著商隊護衛的名頭而已。
聽到盧象升的提醒,那個戰兵軍士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三個銃手的火銃已經裝填好了,戰兵軍士會第一時間開火,兩個輜手中少有的高級‘射’手會隨時補。
這時史可法已經成功的叫開了‘門’,賊人們也知道僵持下去并不會有好結果,他們要抓住一切機會,哪怕是造成‘混’‘亂’后再逃走。
四周的火把有不少奉命熄滅了,只留下‘門’口的十幾支火把,驛站庭院里并不很明亮,院子里一片昏黃,這給了三個賊人出來的膽量。
一臉書卷氣的史可法成功的把那小孩子換了下來,一個驛丁得到允許,把那小公子背了出來,眾人一陣忙‘亂’,將那小孩抱到遠處安置。
三個賊人兩人挾著史可法,一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三人都是一臉的緊張,拿刀的賊人手也有些發抖。
史可法絲毫不怕,反而安撫那架刀的賊人,他笑著道:“老哥你可穩著些,你們做這事應該也不是頭一回了,何不光棍些?”
“俺真是頭一回。”拿刀的賊人怒道:“不是家里遭了災,娃子又病了,沒錢治病,你當俺愿意走這條路?”
“你家是哪的?”史可法心中一動,說道:“我家有些錢,不管你能不能逃掉,我給你家送些錢去。”
“俺家是陽平府劉家洼的,俺叫劉四,那地方人都跑光了。說了名諱也不怕,反正官府早就通緝俺了。”
“你家人沒跑?”
“老娘年紀大了,走不動,丟下婆娘‘侍’奉老娘,還有三個半大娃子,他娘的,掙命,活下來是命,活不下也是命……”
“劉四你和他說那么多做什么……”
“難得有個舉人老爺聽俺說話,要不是刀架著,他這樣的人能聽俺胡咧咧……”
史可法一陣默然,這時突然聽到盧象升一聲暴喝道:“動手!”
史可法知道時機到了,他身子猛然向后一撞,那個拿刀架他的劉四被撞的往后一仰,然后史可法右肘又是猛然發力,用力打在那個劉四的‘胸’口上。
咔嚓一聲響后,估計那劉四肋骨斷了好幾根,史可法是軍官世家,又師從京營里有名的猛將習武,打熬身體,鍛煉力氣,這個時候軍中的武術可不是后世的那些‘花’架子,雖然沒有內功什么玄之又玄的東西,但熬練力氣,訓練發力和傷人的法‘門’都是實打實的千捶百練的實戰技巧,這個時代最有名的武術家當然是俞大猷,當初在少林寺與大和尚論劍,折服了少林寺所有的棍僧,史可法當然不能和俞大猷相比,不過身后的那個劫匪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夫而已。
在咔嚓聲響之后,史可法立刻撲在地上,這時銃身和弓箭聲都響起來了。
史可法在地上打了個滾,已經看到兩支箭矢飛掠而至,一支箭正中身后劫匪的額頭,只聽“篤”的一聲,箭尖全‘射’入額頭,距離近,箭矢又是勢大力沉,尖銳的三角箭尖直接在那人頭頂開了個血‘洞’,血水和腦漿一起流下來,那人眼瞪的如牛眼一般,身子卻一下軟了下來。
另外一箭卻是‘射’中了賊人的左胳膊,賊人“喲”的一聲之后,瞪眼提刀,向剛翻過身來的史可法砍過來。
這電光火石的一刻間,史可法居然還看到自己肘擊過的賊人,發覺那人‘胸’口開了個大‘洞’,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人已經死了。
這時銃聲又響了起來,揮刀的賊人脖子上中了彈,“噗”的一聲打中了這個賊,將對方的半邊脖子好象用巨力揮斬了去,半截脖子和皮膚血‘肉’還有碎骨噴的滿地都是,那個賊只呃呃了兩聲,也是倒在地上死了。
“史憲之,沒事?”
史可法聞言答道:“無事。”
盧象升手持弓箭,大步走了進來,四周的旁觀者還都沒有敢進來的,盧象升身邊只跟著幾個和裕升的銃手,那些銃手還裝填著,火銃舉在肩膀上,眼中滿是戒備之‘色’。
史可法發覺這些銃手都是反應快捷,而且滿臉殺氣,行動時一舉手一投足都沒有多余的動作,身手矯健而節省力氣,持銃戒備時令人感覺威脅極大,叫人情不自禁間汗‘毛’直豎。
每個銃手的火銃前端還有長長的尖刀,明晃晃的散發著寒光,尖刀的刀尖是三角形的,下端一路開著血槽,叫人不舒服和受威脅的感覺更大了。
“好了,賊人已經肅清。”
戰兵軍士也是持著上了刺刀的火銃,他和另外兩人組成了一個三人小組,呈三角形小心翼翼的進入房中,核查清楚之后軍士率先出來,宣布解除戒備。
好象有個開關被關上了,殺氣騰騰的銃手把刺刀取了下來,重新‘插’在腰間的皮帶上,火銃的龍頭也復位了,銃手們把火銃斜掛在肩膀上,重新列隊后走了出去。
不過就算這樣,每個銃手仍然是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沒有明軍特有的那種散漫和懈怠,最多是一種放松的狀態。
盧象升對那個軍士道:“多謝了,我的部下失手了。”
剛剛按計劃是要連續多箭‘射’中賊人,可惜除了盧象升一箭‘射’死了賊人之外,另外的那支箭只是造成賊人輕傷,若不是軍士事先安排的銃手補,恐怕史可法會被砍中受傷。
“好了,無事了。”盧象升面對外間的人群,大聲宣布,人群頓時沸騰喧鬧起來,被救的那家人也都跑過來跪謝。
那個京官一臉‘激’動的對盧象升道:“盧大人今日這事,下官一定會廣為宣揚,在下會試座師是朱閣老,在下會親自去同恩師講說今日之事。”
盧象升微笑拱手,倒也并不虛偽的推辭。
那京官又謝了史可法,不過他也知道史可法的人脈比自己強的多,當下只是十分誠摯的感謝而已。
史可法則是道:“和裕升的銃手們也是立功不小……”
那個京官臉上有些尷尬,他只得到銃手跟前,拱手致謝。
“不必了,”銃手軍士一臉無所謂的道:“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小公子無事就好。”
京官臉上有些狼狽之‘色’,和裕升的兵和普通的官兵不同,若是普通的官兵,放十兩銀子的賞,這些兵準定跪下嗑頭,可眼前這些輜兵可不是銀子能收買的……京里的人都知道,和裕升的人規矩大,管的嚴,不會接受額外的賞銀,而且他們本身的收入也是極高,就眼前的這些輜兵,每月的收入比邊軍將領的家丁也并不差,加上全部來自大同,管束極嚴,等閑的對這些士兵毫無用處。
“總之多謝了……”京官又喃喃說了幾句,趕緊退開到一邊去。
史可法見狀先是感覺奇怪,后來就明白過來了。
盧象升對他悄聲道:“今晚之事不得不用他們,然而卻不能報其功,甚至不能鄣其名。”
史可法輕輕點頭,他對這些措施并沒有反感。與普通的士大夫一樣,對和裕升這種自成體系的團體史可法也抱有很大的戒備心理,感受到極大的威脅。和裕升這個團體給人的威脅感不是來源于它的強大和武力,而是一種叫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是叫人有一種錯覺,仿佛這個團體的人與大明的人是水與油的關系,彼此根本不能相溶。
這種不同,史可法現在隱隱有些感覺了。
從這些銃手身上就看的很清楚了,從細微處的舉手投足,那些不經意的小動作,還有行事的風格等等,這些東西與大明的任何一個軍鎮或衛所都完全不同,更不要說普通的商行護衛了。
眼前的銃手還只是冰山一角,沒有人知道大同那邊的實際情形,只知道和裕升在糧食和雜貨,還有生熟鐵,鐵器等生意上在北地擁有極大的份額,在張家口這個北方的商業重鎮,和裕升也是隱隱有了統治地位,加上遍及半個北方的物流和帳局業務,這個商行實在是太大,太強,叫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怪不得國朝太祖高皇帝對商人頗多管制。”史可法看著歸隊的銃手,頗為無奈的道。
盧象升笑了笑,頗為溫和的道:“目前來說那張瀚還是一副忠良臣子的模樣,和裕升不僅沒有作‘奸’犯科的行跡,反而對地方之事頗有幫助,名聲很好。所以學生并沒有在大名府對其限制太死,其余各府、州、縣,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史可法微微搖頭,說道:“這樣的情形,和糧給北虜差不多?算是以糧資敵。”
“不然。”盧象升道:“和裕升并未‘露’出反跡,怎可說是資敵?”
話說到這里,彼此感覺有些隔閡了。
盧象升的態度是較為實際的,和裕升確實有了造反的本錢,也是隱隱有自立于大明之外的痕跡,其一切制度和日常的管理無不鄣顯出這一點。但不管如何,張瀚現在做的是大明的官,皇帝也是令有司議其功勞,該賞還是要賞。這一點來說,盧象升對皇帝十分敬佩,這才是有天子的度量和‘胸’襟,不能因為臣子厲害便立刻生出猜忌之心,如果皇帝如史可法這樣的想法和做法,就算和裕升不‘欲’反也被‘逼’反了。
至于從京城傳出來的消息,說明皇帝對和裕升又是有所限制,盧象升感覺這才是正確的辦法。
賞其功勞,遏其發展,在短期內這樣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