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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趁夜

  天黑之后,寨子里各處都打了火把照明,正中間的高臺上更是燈火通明。

  陳衷紀端坐在高臺上,打量著四處的情形,他雖對顏思齊的決斷不以為然,不過既然說了話,只能上了高臺坐鎮。不過他并沒有感覺什么危險,相反是十分自信,有時候陳衷紀會站起來,憑欄眺望,海平面上有一輪彎月,隱約能看到大海起伏,他心里燃起一股豪情,似乎這一片大海,很快就要歸于自己掌握了。

  一個大頭目走上高臺,有些擔憂的道:“總感覺有些不對,象是有人在暗中打咱們的主意。”

  “無妨。”陳衷紀道:“我們寨中有一千多兄弟手持刀槍戒備,這一塊地方,荷蘭人與和裕升都打不了咱們的主意,朝廷兵馬更遠在天邊,怕甚。”

  “和裕升兵馬似乎比咱們多不少。”

  “全拿著鳥銃擺樣子的兵,有啥用?我又不是沒見識過,也就是那樣。”陳衷紀不屑的道:“他們上島之后,可做了什么象樣的事情出來?打打那些山上的蠻夷罷了。他們若敢來,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一個軍情司的人走近,抱拳道:“十寨那邊情形有些緊,不過也就是加了一些水手在守備巡邏。”

  常威點了點頭,說道:“好,繼續觀察。”

  軍情司的人點點頭,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邊的人都是精心挑選的,語言能力很強,很快就學會了閩南語和閩東語,不僅是在島上,在福州漳州一帶,軍情司已經建立了好幾個情報組和行動組。

  這一次請鄭國昌封閉海域,扣留許心素和顏思齊船只的事,當然也是軍情方面去負責傳遞的消息。

  在平時,軍情司的人就負責監視十寨,他們的任務完成的很好,駕輕就熟。

  常威轉向張續文和李平之,說道:“沒有太大變化,我們就按計劃進行,子夜時發動,海岸邊先動手,沖上船只控制大船,小船先別管了。這邊等港口動作后再發動,分別從東、南、北三個寨門突入,主要任務是控制顏思齊,其次是攻克高臺,控制全寨,寨中有五六千人,一定不要多有殺傷。”

  最后兩句,卻是向李守信說的。

  李守信不動聲色的拱手道:“常政事放心,末將非嗜殺之人。”

  “我也不是。”常威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還開了句玩笑。

  他和李守信其實也是配合久了,當年在草原燒貨物時,就是常威令李守信下的手。兩人在臺灣這里配合也很愉快,常威下令簡潔明了,李守信又是一個十分傳統的軍人,聽令行事,遵照不違,常威對他也很欣賞。

  大隊的軍隊在傍晚前全部吃了晚飯,這一次是幾乎全軍動員,只留了一個營四百多人的兵力在外圍防守,兩個大隊的輜兵和一個連的戰兵把守基地,其余的部隊都拉了出來,在基地到十寨之間的地方停候待命。

  士兵們一個連隊擺成一個小型方陣,各個兵種層次分明,火銃手全部上了刺刀,刀尖在月色之下閃著寒光。

  每個將士都很沉默,但眼中的興奮之意也是十分明顯。

  接近子夜的時候,李守信等軍官看著常威,等候著軍令。

  “出發,按軍令執行。”

  “是,全軍出發,按軍令執行!”

  李守信古板的軍人面孔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興奮之意。

  他從礦工士兵身份入伍,后來跟著孫耀一路升遷,在草原上立功后當了守堡官,集寧堡守堡一戰,奠定了他在和裕升體系內高級軍官的基礎……礦工出身的現在就是兩人身居高位,一個是參謀司的司正孫耀,另一個就是帶著野戰部隊,指揮整整一個團的李守信。

  上島之后,一直在擴大防御圈,和臺灣土人多次交戰,但那些都是連北虜都不如的蠻夷中的蠻夷,蒙古人好歹還有文字和象樣的上下層體系,也有戰時動員和平時養牧的國家層級的體系,雖然粗糙,但畢竟是建立過大帝國的民族,自有一些文明核心的內涵在。

  臺灣的這些土人就十分野蠻了,沒有形成文字,也沒有象樣的社會體系,完全還是一個個野蠻的最原始的部落社會的結合體,他們有限的社會文明也主要是移居臺灣的漢人帶過來的,但所得十分有限,在和裕升往內陸擴張的過程中,最大的抵抗不是來自于一直的假想象西班牙人或是荷蘭人……荷蘭人的勢力在大員,西班牙人的目標是臺北的雞籠和淡水,目前為止在陸地上雙方都接觸不到,原本第四團上島是打算在陸上橫掃,后來才知道這是想當然的妄想,這個年頭的臺灣島上壓根沒有路!高山土著又有強烈的領地意識,彼此間很少交流,更不要說修路通商往來了,從臺灣一路過去全是未開發的蠻荒地帶,到處都是密林和灌木,全部是處于原始森林的狀態……想象一個這個時代臺灣最大的出品物品是鹿皮鹿肉鹿肉,就知道這島上的情形是怎么樣的了。

  沿海地方主要是草地和矮小的灌木為主,適合做早期的殖民開墾,越往里去就越困難。

  第四團上島之后,就是一直在幫著移民擴大外圍區域,順道震懾了當初很盛氣凌人,把常威等人當部屬看的顏思齊,然后就一直閑著沒事了。

  從內陸推進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大規模的幾萬幾萬的移民過來,一路墾荒過去,不然的話幾千人在原始森林和大山里翻山越嶺往臺北,簡直就是發瘋。

  想攻擊只能從海上,在沒有控制海權的情況下,也是發瘋。

  這也是皮島上的第十二團遲遲沒有過來的原因……來了也沒啥用,除非把戰兵當輜兵和開墾的農民來用。

  從李守信到軍政官劉洪,再到團副指揮劉近義,盧大富等人,全部都悶的發慌,感覺在這溫潤的島嶼上都要發爛發霉了。

  軍令一下,軍官們都在隊列最前。

  兩個半大隊以連縱隊形式分散開來,在往前行進的時候,各部隊的參謀人員按事先的部署規劃路線,隊伍走的更分散了。

  盧大所在的連隊隸屬第二大隊第一營,連指揮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十六歲當兵,十七歲考入官校,畢業后又成為實習軍官半年,新職務就是連級指揮。不管怎么說,官校畢業生還是比普通的士兵有較大的升遷優勢,他們是更加職業的軍人,幾乎所有的青春期成長的過程都是在軍營里頭,他們幾乎不怎么適應平民生活和平民思維,軍隊就是一切,他們就是商團軍這架殺戮機器中最牢固的螺絲釘。

  往前走了半個時辰后,隔了條羊腸小道的十寨就近在眼前。

  寨子里火把很多,高臺上有更多的火把,象是等著被集火的靶子。

  連指揮雖然經驗不是很豐富,也是禁不住搖了搖頭。

  這樣的指揮體系設計等于是把自己暴露在敵人眼前,等于就是公然宣布“來打我呀”,真是蠢的可以。

  四周是一些方塊式的田地,盧大就站在一個還沒有種植的番薯田里,去年的番薯葉有不少剩下爛在田里的,近來氣候多雨,軍靴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噗嗤聲響。

  這在大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每株植物都有嚴格的用途,果實用來食用,葉子可以喂養牧畜,大同那邊的戰馬,牛羊,豬雞,哪一只不要吃?

  藤蔓可以干透了用來燒火,哪有可能這般浪費。

  將士們呼吸大半都很勻稱,只有少數人呼吸有些粗重。

  第四團在皮島完成了所有補充,團的骨架是大同派出去的,士兵則是由遼東難民組成,在皮島完成大半新兵訓練后上島,然后就一直在訓練和小規模的戰斗,經過這么久的時間后,每個新兵都成了老兵,只是士兵沒有經歷過大規模的戰斗,難免還是會有些緊張。

  盧大小聲安撫著一些明顯緊張過頭的部下,一個黑臉漢子渾身都在哆嗦,看軍銜還是一個小隊的隊官,盧大壓低聲音,厲聲道:“薄壯志,你他娘的再這樣就給老子直接滾蛋!”

  薄壯志苦著臉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想想,”盧大道:“你明天就穿著你上島時的那身臟衣服,再沒有軍袍和干凈的里襯,也沒有現在的營房睡覺,沒有一天三餐熱食,也沒有這島上的暖和天氣。這個時節皮島還冷的很,你棉襖也沒有一件,咱們的船送你回島,直接一丟,第二天你就餓的全身發軟,在島上做十天苦活,受十天凍餓之后,你就恨不得拿火銃在自己臉上開一槍,你現在想好了沒有?”

  眾人都聽到了,沒有人出聲,不過很明顯一些害怕的神色從這些士兵臉上消失了……相比于眼前的戰斗,明顯盧大說的更加可怕,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心思,寧愿死也不會違反軍紀!

  薄壯志還好,只是個光棍,大半的軍士可都是帶著家屬來的,雖然因為運力緊張,而且臺灣這邊的情形比較拘束手腳,軍司沒有依諾言把大半的家屬送來,但所有人都知道家屬遲早會來,而且家屬在皮島被照料的很好,要是違反軍紀被革除軍籍,在臺灣的家屬也要被攆走,在皮島的就會被趕出去……不是沒有先例,遼東逃民都是心志堅定,性格強悍的剽悍性格,在初至臺灣時有不少不服管教,違反軍紀的,這些人毫無例外的被處罰了,犯錯嚴重的就直接被開革了,這些人都很慘,不少人在回程的船上直接跳海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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