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敏行道:“別的我也不甚在乎,就是這玉米和番薯推廣開來,已經有晉南的人來尋摸種子回去種了,只是咱們的影響力到不了晉南和陜南陜北,要不然的話,到處都種上這兩樣作物,管它天干天旱,老百姓好歹能填飽肚皮,這人哪,只要能吃飽就不會鬧騰,天下就能太平……”
張瀚心中一動,看著膚色黝黑的孔敏行……這老兄這幾年先是在李莊一帶搞田畝的事,從積肥分壟到引水入田,到選種育種,為李莊一帶的田畝增收立下了汗馬功勞,然后就是在草原上開荒種棉花,當然也大面積種玉米和番薯,連續幾年的選育良種和研究增產的辦法,玉米番薯這兩樣外來的作物已經被初步摸著了竅門,平均畝產從幾十斤增長了到穩定的過百斤,再到平均畝產接近兩石,高產的番薯田已經超過了四石的畝產……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從明中后期南美作物進入中國,到真正在中國北方大面積的推廣種植和增加產量,可是足足過了近百年時間,所謂康乾盛世,無非就是外來耐旱作物進來久了,大面積的種植開來,解決了最基本的溫飽問題,如此而已。品書網 按和裕升的控制區域和人口分布來說,在很多人看來已經可以不必在乎這些耐旱作物的推廣了,但張瀚的態度向來就是糧食只嫌少不嫌多,于其辛辛苦苦的到處去擴大收糧的區域,還不如在已經擁有的地盤多種糧食,買來到到底是買來的,自己種出來的才是實打實的收獲!
“下一步我去草原,規劃更多的玉米田和番薯田,還有土豆,番茄,花生等物,也是可以慢慢推廣開來了。”孔敏行笑道:“就是有一樣,煙草我可不教人種,軍司的煙槍已經夠多了,我也真受夠了罪。”
張瀚和孫敬亭都大笑起來,軍司里高層抽煙的確實是越來越多,當然整個北中國也是越來越多的抽煙的人,北方酷寒,冬天俗稱貓冬,除了耍錢之外就是避在房間里躲避嚴寒,煙草一出現就迅速在北方流行,就象辣椒迅速在云南四川貴州等寒濕地域流行一樣的道理。
孫敬亭笑了幾聲,朝屋里掃了一眼,肅容道:“好了,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張瀚搓了搓手,說道:“我可是專程跑了這么一趟,可千萬不要叫我失望啊。”
眾人都是一臉肅穆,誰都知道今天試驗的原型機真的關系到未來數年好幾百萬兩白銀的收益……如果成功搶下整個北中國的市場,還有西域等大片地方,所有的蒙古人在內都是未來可以搶下來的市場,北虜也不是人人都穿皮襖的,有價低物美的棉布一樣受歡迎,甚至留在李莊的俄羅斯貿易代表也是表示俄羅斯人一樣需要價格低廉質量過硬的棉布,在這個時代歐洲的棉紡業還相當落后,英國的羊吃人運動就是毛紡業的興起,為了壟斷大量的土地牧羊紡毛,大農場主不惜把農民和佃農趕走,把田地荒蕪成草場來放羊。
此時大明的棉布也對外貿易,但主要是針對南洋和日本市場,主要出口還是生絲和成品的絲綢,原因也很簡單,棉布的價格畢竟太低,利潤沒有辦法和生絲和絲綢還有瓷器相比。
不過對俄羅斯人來說問題不大,除了貿易外他們還能自用,也就是說除了本國市場,還有相當的對外貿易市場可以獲取利潤。
常進有和宋應星,宋應升兄弟,還有各個局的頭頭腦腦都在臨河的屋子里頭,機器直接擺在屋里,屋中就是有引水的溪流流淌而過,在沒有定型生產之前,軍司對原型機的產生是保持了最高的秘密等級,進出的人員都要登記核查,任何人不準泄露原型機的試驗和定型過程,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不要說外人,李莊內部知道這事的人都是寥寥無已。
“見過大人。”
張瀚一進屋,所有人都抱拳下拜,只有常進有還是一慣的尷尬臉色,拜當然不對,不拜也是別扭。
“見過岳丈。”張瀚倒是先向常進有拱了下手,然后對眾人擺手道:“不必鬧這么多虛文了,趕緊開始吧。”
“是,這便開始。”
宋應星答應一聲,神色也是不免有些緊張。
此前研究所當然試驗過好多次了,成功率相當的高,但沒有人能保證次次成功,和這個時代所有的手工制品一樣,很可能因為一丁點微不足道的瑕疵導致整臺機器報廢。
就算是這機器是王德榜楊鶴高等高手親自打制的也是一樣,手工制品有獨到之處,但從穩定性來說,肯定不如機器出產的那樣保持相當高的穩定性。
在眾人的目視之中,一群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把大半人高的機器推到水邊,張瀚上前觀察了一下,機器以鐵制為主,也有相當的木制構件,三個紡錘在機器下半端懸空的地方低垂著,紡線已經纏好了,帶動機器動力的一端與方方正正的機器本身連接在一起,螺桿和驅使水力的部份沉入水中之后,所有人都屏息靜氣的看著,整個房間除了沽沽的流水聲之外,再也聽不到一點兒其余的聲響。
“動了,動了。”孔敏行在機器上是個外行,雖然書看過一些,但主要精力一直是用在農學上頭,所以一看到機器驅動,立刻就是高呼起來。
別人都沒有出聲……水力驅動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螺桿轉動起來,一個個大小齒輪也轉動起來,但此時仍然只是第二步,緊接著人們看到齒輪轉動之后,三個紡錘也轉動起來,紗線在紡錠的轉動下開始均勻的抽動著,把皮棉紡成一根根堅實又細密的紗線。
“成了!”張瀚漲紅了臉,第一個揮拳高呼起來。
“真的成了!”孫敬亭也是一臉興奮,雖然他最近在李莊,雖然是天天都跑過來看,但此時的興奮仍然是溢于言表。
所有人都是一樣,有幾個研究所的后生還掉了眼淚。
常進有也是一樣激動,他道:“鐘表所一直沒有出成績,這一下可真的是能對上上下下的人有所交代了。”
常進有的壓力還不止是來自自身,鐘表所的小型化過程不是很順利,但每天都有新的座鐘出產,仍然是給軍司帶來相當可觀的利潤,雖然還是支出大于收益,但隨著熟手工匠越來越多,能出產的座鐘數量也會大幅度增加,當出產量增長之后,就算研究和培養工匠的費用還是很高,利潤仍然會遠大于成本,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常家的壓力來自常威,已經頗多人議論,常家就象是外戚干政,常威仗著張瀚表弟的身份在臺灣揮霍無度,到現在鐵器貿易的收益大半叫這小子給浪費了,如果不是在臺灣這幾年投了近二百萬兩的白銀,軍司今年的日子又何至于這么難過!
常家固然不在意這些傳聞和議論,但常進有的心里不能沒有一點兒想法,如果鐘表所牽頭的這個研究項目給軍司帶來極為豐厚的利潤,也就省得有人在背后嚼舌頭,說是常家是張家的拖累了。
張瀚看了岳丈一眼,其實也就四十來歲的年紀,鬢角已經有明顯的白發,看起來這兩年常進有的壓力真的是不小。
“可以批量生產原型機了。”張瀚道:“皮棉的運輸和保存工作一定要做好,這事兒都是交給輜兵來做。然后在織布成功之后在京師一帶開始緩慢鋪貨,今年的產量不會很高,最多三十萬匹,以京師布價均價一兩五錢左右的價格來算,去掉成本今年在布匹上能多賺四十萬,算是不無小補。”
所有人都振奮起來,他們辛辛苦苦的趕工制作原型機,所為何來?
不得不承認,長久的刻意經營下來,這個團體的凝聚力已經高的驚人了,在人們趕工的時候,固然會算計這一次成功軍司會給什么樣的獎勵,但更多的想法也是想著要幫助和裕升渡過眼下的難關。
張瀚給了所有人一個可以發揮所長的舞臺,并且盡量杜絕了很多不良的影響,不僅給了他們相當優裕的生活條件,也是給了他們相當的尊重和認同感。
最少在和裕升控制范圍之內,對工匠技師的尊重是這些人在大明別的地方得不到的。
在士大夫眼中,這些能制成很多匪夷所思鬼斧神工般物品的工匠,其實和倡妓之流相差不多,不過是閑著狎、玩解悶而已,便是宋家兄弟這樣的舉人身份,雖對雜學向來有興趣,但真正叫他們獲得尊重的是舉人身份,而不是在雜學上的成就。
在李莊,這些都不是問題……
有時候人不僅缺乏金錢,也需要社會的尊重和認同感,張瀚知道這也很重要。
宋應升拱手道:“只要能對軍司有所幫助,我等也沒有白辛苦一場。”
楊鶴高道:“我們會盡快批量生產,先在渠邊選址,搭建平臺,然后陸續安裝機器。”
孫敬亭道:“下一步就是要培養紡工,據我們測算,一個合格的工人可以看三到五臺機器,我們以三臺機器一個人算,需要兩個人,每人每天上工六個時辰,兩個人輪班倒,機器水流不停,人員也不停,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把皮棉都紡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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