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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二章 馭下

李遇春低頭想了一回,果然是這個道理。品書網  當下展顏笑道:“你們主仆鬧這么一出,倒是把我嚇壞了。”

  張春正色道:“二老爹莫以為來或不來是一樣的,今天沒有你在,或是兩個政事大老爺沒有說情,又因為軍法官確實被挾持了,這才放我一馬,如若不然,今日定然要被重重責罰一番啊。”

  李遇春嘿然一笑,他也不是笨人,隱隱明白了一些東西。

  張春是侍候張瀚多年的近侍仆役,真是非比一般的情誼,諸司中,軍令軍政各司都可以交給能力強的人,不論是朋友或是下屬,而內情,軍情,軍法諸司,則一定要交給最信的過的人來執掌。

  楊秋是能力夠強,資歷夠老,但張瀚對他并不是完全信任,王勇當過近侍,脾氣疏闊豁達,張瀚很信任,但這要緊的三司,管制軍隊紀律,最要緊的軍法司,還是要交給最為信任的張春來統管才行。

  和裕升上下和睦,彼此算是一心,但張瀚也從未放棄過自己的馭下心術,而且明顯越來越純熟老練了。

  這一次風波起,已經借著夜宴先把張春摘出來了,然后再借此事梳理軍法司的職權,打壓一下資歷太老門生故吏太多又跟不上形勢的王長福,恐怕還是要趁機調整一下軍中的格局,總體來說,這一次張瀚發作固然不是有意為之,但效果估計會是很好。

  “二老爹不必多想。”張春仿佛看出些李遇春的心思,他笑了笑,說道:“大少爺做事,也會做一些自己平時不好做的事,但一定還是從大局出發,大局不好,對內耍這些心機手腕是沒有好處的……這一點也是大少爺常提醒我的,不要為了平衡派系故意選擇性的執法,我向來能做到這一點,也是這一次能平安過關的原因所在啊。”

  王長福和王勇趕到府邸時,正好看到酒宴散了,孫敬亭等人紛紛騎馬或坐車離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時,王長福和王勇才報名請見。

  隔了半刻鐘的功夫后,里頭的人才通傳叫進去。

  張瀚已經洗浴過了,眉宇間略有疲憊,但神色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

  王長福下拜請罪,張瀚轉頭不看他,說道:“長福何罪之有呢?”

  “大人賜給蒸鵝,含義屬下也是明白。”王長福有些凄愴的道:“不過還請大人念在效力多年的份上,饒恕性命,從此放歸田里,做一個農夫也罷了。”

  王勇也是拜下,叩首道:“屬下見是賜鵝,就擅作主張,請王司官到這里來請罪,王司官也沒有敢耽擱,急速前來。請大人重重責罰屬下,但還請饒過王司官。”

  張瀚對王勇道:“原本也不是真的,你做的沒錯,下去罷。”

  “是。”王勇想起王長福見到蒸鵝時那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心中不免想笑。王長福當即就要自殺,還是他勸住了,說是大人必定是沒有賜死之意,就算是真的,也該來謝罪之后再說,這才是把王長福給勸住了。

  當然王勇也覺得王長福是故意做給自己看……不管張瀚是什么意思,先謝罪才是真的,總得做出些樣子來。

  王勇走后,張瀚叫王長福起來,又叫左右退下,只留他和王長福兩人密談。

  王長福起身后,臉上猶有淚痕。張瀚注意到他鬢角已經斑白了。

  張瀚道:“長福今年多大歲數了?”

  “已經四十一了。”王長福道:“已經老了。”

  “你這連老之將至也不算。”張瀚笑道:“四十一歲,若是常年辛苦勞作不得溫飽的農夫,確實是精力開始衰疲了,你每日肉食充足,又和將士一起訓練鍛煉身體,我看你身上筋骨強健,肌肉結實,只是有些白發,這就算老了?”

  “是……”王長福腆顏道:“屬下還能替大人效二十年的力。”

  “嗯……”張瀚點頭道:“你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王長福道:“這一次確實是屬下等做的不妥,大人想必要痛下重手整頓一番。屬下雖然不至死罪,不過怕是軍訓司也不能呆了,只求大人稍留體面,不叫我到過于難堪的位子上去。”

  張瀚微微一笑,手底下的這些家伙倒是真的調教出來了,自己知道按法理該如何,又知道在度內該如何獲取寬恕和憐憫。

  因見王長福臉上猶有淚痕,不禁想起六七年前,這人和梁興帶著數百部下去剿匪,自己也曾跟隨,王長福穿著舊軍袍,頭戴笠帽,一副邊鎮老軍的模樣,走在自己面前牽馬而行,講著邊軍中的典章故事,此人對邊軍十分熟悉,象是朵兒,李從業等優秀的人才也都是他招致來的,邊軍一脈現在實力比喇虎一脈要強些,公平的說,還是正經軍人出身的帶起兵來更加得心應手,立下軍功的機會當然也就更多一些。

  張瀚揮一揮手,說道:“你去官校當副校長吧,替我多培養一些合格的青年軍官也好。”

  軍訓司是針對新兵,從動員到征調再到后備都是軍訓司負責,權責當然很大,官校常年有數百人,但都是軍官身份,從軍官學校出來的才能完成士兵到軍官身份的轉變,所以也是十分要緊的地方。

  張瀚是親自任官校的校長,王長福的這個副職在級別上和軍訓司還是平級,只是權力地位當然還是下來了半級,算是不輕的懲罰。

  “好好效力。”張瀚勉勵他道:“你早年跟隨我,我還是希望你能跟隨我一路走下去,不要掉隊了才好。”

  王長福這一次真的垂淚下來,他道:“屬下沒有別的能耐,練兵打仗還是有一手的,就是不擅長管人,也杜絕不了私心,當個副校長,傳授一些經驗給那些孩子,這一點還是能做到的。”

  第二天張瀚又和孫敬亭等人開會,將對王長福的懲罰告訴眾人。

  對此處理各人并沒有異議,法理度都相差不多,接著張瀚決意派軍法官馳往軍中,逮捕王敬忠等相關人員,做下一步的處理,另外朵兒將失去進階師指揮一職的機會,做為懲罰,軍訓司的空缺,張瀚提出一個人選,倒是叫眾人吃驚。

  “周耀是很不錯的練兵人才。”孫敬亭有些踟躕的道:“不過槍騎兵也是騎兵精銳,而且我感覺戰力在銃騎兵之上,如果調他回來,槍騎兵團的戰力如果下降了,那怕得不償失。”

  “槍騎兵團叫朱大勇去領,他能鎮的住。”張瀚從容道:“銃騎兵第二團,叫李軒接任吧。”

  李慎明道:“李軒不是說要調任銃騎兵第三團?”

  “錢不夠啊。”張瀚有些興致不高的道:“計劃暫時擱置,相關人員充實其余各團的軍官和士兵空缺吧。”

  “也好。”

  李慎明和孫敬亭都是點頭稱善。

  軍司的財政壓力還是太大,組建新的銃騎兵團是因為騎兵力量還是偏弱,而且去年到今年新得了大量戰馬,馬匹不缺,騎兵既然不足,從各部中抽調善于騎射的人組建新的騎兵團就提上了日程,不過,按現在的財政狀況來看,這個計劃還是不得不放棄了。

  “還有原因,”張瀚道:“銃騎兵團打北虜作用很大,沖陣而以銃擊,迫其不得結陣,數次之后,北虜大陣自亂,不是敵手。將來若與東虜戰,恐怕銃騎兵團會吃虧。”

  馬武等人遞上來的報告,張瀚已經仔細看過了。

  這是前方將士用鮮血凝就的報告,當然不能忽視。

  從十三山溫忠發和王彪等人送上的報告,還有馬武等人的報告來看,東虜所謂騎射無敵,騎也罷了,蒙古人才是騎術高超,但以射而言,東虜的甲胄精良,戰陣嫻熟,戰場步陣之法與強弓步射配合,確實是冷兵器時代相當成熟和恐怖的戰法,特別是其步弓長大,勁力標準比北虜高出極多,戰場上萬箭齊射,明軍的弓手不足,火器又爛,根本不是對手,中間步射使明軍不能抵敵,步陣壓迫,兩翼騎兵一至,明軍就距離崩潰不遠了。

  戰略上來說,現在還是東虜占優,戰術上來說,如果不根據實際的情況來決定打法,張瀚擔心要吃大虧。

  他的話并沒有引起眼前諸人的重視,張瀚也只能搖頭一笑。

  眼下商團軍上下都充斥著一種盲目自信的感覺,就象是眼前的這兩人一樣。

  也是難怪,北虜威脅大明二百年,屢次破邊而入,大明號稱最精銳的九邊毫無辦法,大同鎮這里和北虜打了二百來年,不知道有多少軍人戰死沙場,不夸張的說,象麻承恩這樣世代有總兵副將的大將門,沙場之上,子弟也不知道為國捐軀了多少。

  正是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前仆后繼,才能勉強擋住東虜蠶食侵吞,北虜強大不可力敵的感覺,深植于大同這樣的軍鎮百姓的心中。

  而號稱騎射無敵的北虜在和裕升的手中卻是不堪一擊,屢戰屢敗,可以說是被全方面的壓制,從開始到土默特部被滅,北虜就沒打出過象樣的一仗。

  援助榆林一役,又明顯看的出大明邊軍還是和以前一樣,被套寇壓在城里不能動彈,一個團的商團兵趕至就把套寇打的損兵折將。

  這么一對比,商團軍人的自信便是打出來了,而文職官吏和普通商民百姓對商團軍的信任,自然也是節節攀高。

  此時就算張瀚再三強調,東虜非北虜可比,起效仍是一般,并沒有多少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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