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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擠兌

  “在下史從斌,前來提取存在貴號的所有銀兩,共計八千三百兩。M.slk.tw”

  史從斌步履艱難的進入帳局,拿出自己的銀票印信,遞給柜臺里的和裕升的財務人員。

  對方深深盯了史從斌一眼,開始驗證銀票印信等物。

  在史從斌身邊還有幾十個商家都在等候著取銀,眾人的臉上都是一臉的惶急。

  從五天前史從斌被汪文言召見,汪文言問了些細節之后,就是斷言和裕升是銀本不夠,拖延提銀時間用來折沖中轉。

  對汪文言來說,和裕升是一直卡在他喉嚨里的一根硬刺,真的傷筋動骨的去拿它并不合算,但放在喉嚨里又是刺撓的難受,史從斌毫無疑問是帶來一個機會,不需要做什么大動作,就足以給和裕升平添很大的麻煩。

  汪文言也不覺得一群商人取銀子就會給和裕升帶來滅頂之災,這個商行的實力之大,布局之深已經叫汪文言感覺可怖,在北方的那些分行商號,應該只是和裕升利益來源的一部份,不過就算打不死和裕升,能給一向春風得意的張瀚使個小絆子也是好的。

  最少對汪文言來說,眼下這事根本不需要他出什么力氣,他只是對史從斌先是暗示,然后對史可法加以勸誘鼓勵,和裕升帳局前便是出現了眼前的這情形。

  聽到風聲的大商人越聚越多,而且開始出現中小商人。

  和裕升的京城帳局規模最大,存銀也是最多,聞訊趕過來的商人當然也是最多。

  劉吉和李國賓均是滿頭大汗,神色都十分緊張。

  他們在后堂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潮,劉吉道:“不知是何人令史從斌放出這等風聲,擠兌潮一起就是再也按不下去。”

  “計將安出?”李國賓道:“要不要我去五城兵馬司走動一下,設法來‘彈壓秩序’?”

  “絕對不可。”一旁坐著的王發祥道:“要是咱們請了兵馬司的人把商人趕走,明天咱們和裕升的牌子就徹底臭了。帳局倒了還有騾馬行鏢行,還有物流買賣和商行生意,要是給付不起銀兩還勾結官府耍賴,咱和裕升的名聲就徹底臭了,以后誰還敢和咱們做買賣?”

  李國賓擦著汗道:“對,對!是我想錯了,一時急糊涂了。”

  王發祥對劉吉道:“這邊有多少存銀?”

  “還好昨天剛送來一批銀子。”劉吉苦笑道:“約摸有七萬兩左右。”

  “外面取銀的人,我剛剛聽著數字算了一下。”王發祥道:“最少要取二十萬,相差太遠。”

  “而且我們要準備京師之外的擠兌。”劉吉沉著臉道:“京師最多要準備三十萬,連真定保定臨清德州再到開封,全部存銀支應要八十萬以上。”

  李國賓道:“也不一定要準備全額的銀兩罷?”

  王發祥反駁道:“老李你遇事有些軟弱啊,看來未經風浪。若是你是普通商家,我們和裕升銀本不足導致擠兌之事傳揚開來,你會把銀子留在我們帳局里嗎?”

  劉吉道:“而且這股風潮定然會傳到山西和陜西,只是那邊是我們和裕升的根本,形象比在直隸和山東,河南要牢固的多,些許謠言可能會導致少量提前的取現,不過應該不會有大規模的擠兌潮。”

  “我已經派傳騎向軍司匯報了,要他們提前做好準備。”王發祥看看眼前兩人,其實帳局的事和他沒有關系,但他和眼前這兩人相交莫逆,能幫忙當然要幫,而且大家同一條船,真的船沉了,對他也沒有半點好處。

  京師這里的分行越做越大,北方很多地方的分號受到京師這邊的管制,劉吉和李國賓的權力越大,意味著京師這邊的人員的重要性也是水漲船高,對王發祥來說也是如此。

  “現在是申時初刻。”王發祥道:“今天不能用預約的辦法來拖了,只能是來一個給一個,但要辦手續,拖時間,爭取到晚上天黑時最多兌出七萬左右。我們連夜到張家口帳局調銀子過來,那般怎么也得擠十萬八萬過來,應付了明天再說。然后,就得看軍司是怎么統籌提調安排了。”

  “也只能如此。”李國賓醒過神來,說道:“這一次真的是和裕升成立以來最大的危機……先咬牙頂著吧!”

  店面外聚集的人潮越來越多,有些人已經開始急眼了。

  史從斌身邊圍的人最多,一個虬髯漢子對史從斌道:“史兄,在下向來信你,這和裕升銀本不足是不是真的?”

  “也是有人告訴在下。”史從斌猶豫一下,還是說道:“應該是真的!”

  “那好。”虬髯漢子奮力擠上前去,喝罵道:“狗慫趕緊將老子的銀子取來,老子可是英國公府的!”

  “我是撫寧侯府的,提銀三千!”

  “在下的銅錢是遼東督師那邊要用來發餉用的,共計三萬一千串,預付的銀款,還請早些將銅錢交割。”

  “在下預付五百兩購買鐵器,今日要么提貨,要么退銀。”

  果然也不出劉吉等人所料,人越來越多,風聲也就越來越惡,從銀本緊張開始傳為銀本被挪用運走,庫中空空,或是說倒了股本,和裕升已經只剩下空殼,總之千奇百怪般傳言,越傳越走樣子,開始可能還有汪文言安排的人在其中搗亂,后來就是以訛傳訛,到了黃昏前后,店里店外已經圍了好幾百人,還有更多的人在正陽門大街上擠過來瞧熱鬧。

  后來南城兵馬司果然派了人過來,當然不是李國賓叫人安排的,而是實打實的因為官府害怕出事,只能派兵前來彈壓。

  凈街的鞭子一抽,看熱鬧瞧笑話的人是少了不少,但過來要求提貨提銀的人還是烏泱泱的多。

  六品兵馬司指揮使親自站在當街維持秩序,原本這人是和裕升喂飽了的,這時卻是打死不肯進店了……

  “害怕沾包唄。”劉吉呵呵一笑,說道:“要貨就給貨,要銀給銀,總之臺面不能塌,精神氣也是給我頂起來。”

  上頭商量妥了,下頭跑腿的當然也是努力振奮精神,帳局里的人拼命打著算盤珠子,將賬目算的滴水不漏,從算帳到出銀卻是盡可能的拖時間,外頭的商人們見里頭忙碌異常,倒也不好再翻臉,只是看著和裕升的人大捧大捧的把銀子搬出來。

  要銀子給銀子,要貨物給貨物,果然按劉吉等人的算計,天黑之后,將將兌出去了六萬多銀子,有一些散碎的小戶還擁著不走,劉吉下令點起燈燭,給這些小戶頭加班兌銀。

  汪文言是內閣中書舍人,他并無功名,在內閣的中書舍人分為好幾種,無功名的舍人只是抄錄謄寫,在閣中打雜而已。

  普通的舍人在內閣干上十年,閣老們也未必認得幾個,汪文言則顯著不同,他在閣中幾乎不做什么雜務,每日就是看各地送來的奏折,在貼黃之前就先觀閱一遍,然后向葉向高和韓爌等閣老提出建議,俟內閣貼黃之后,送司禮批紅,就成為國家的正式文書,下達六部和各寺卿,各省總督巡撫布政乃至州縣遵照執行。

  很多舍人暗中稱汪文言為“小閣老”,這是當初嚴世蕃在朝中的渾號,現在又落到了汪文言的頭上,給汪文言起這個外號的人定然是不懷好意,算是誅心之論,不過汪文言不僅不介意,相反卻是坦然受之。

  這也引來議論聲:“果然是嚴東樓那樣的人物,聰明機變,又太過狂妄!”

  汪文言對這些浮議真的不在意,他每日最注意的還是國家大政。

  “閣老,”汪文言進入中堂,轉而向東,進入葉向高的公房,拱手稟報道:“召在下來有何事?”

  “聽說你叫史憲之的叔父去和裕升擠兌?”葉向高知道這個東林黨謀主的脾氣……汪文言說話不喜迂回,喜歡直截了當。

  “正是在下吩咐的。”汪文言坦然道:“此事是難得的撞上門來的機會,張瀚惡我東林,幾次三番壞我謀劃布局,今有機會還機,在下當然不會放過。”

  “與閹黨之爭正是如火如荼之時。”葉向高苦笑道:“現在又出手對付和裕升,會不會自尋煩惱啊?”

  “在下已經算好了的。”汪文言笑道:“再也不會錯了的,閣老知道,在下也算有些智略,絕不會無的放矢。這兩年來,我一直著人打聽和裕升在直隸河南山東各處分號帳局的規模,對其存銀有多少還是有數的,他們,早就入不敷出了!”

  葉向高皺眉道:“和裕升也堪稱是國朝商家第一,家大業大,怎么就會到這種地步?”

  汪文言格格一笑,說道:“張瀚在北邊和北虜打的那么兇,連青城都攻下來了,他自己說是運道好,北虜勢弱撿了個便宜,閣老信么?沒有大捧的銀子砸下來養兵,青城就這么輕巧到他手里?若是他沒有痛腳,朝廷為了少生事端,張瀚露出反跡之前也不會拿和裕升怎樣,既然有銀本不足之事,若是不加以利用,在下也是感覺可惜了的。”

  葉向高頗感無奈的道:“既然如此也由得你,只是不要耽擱了正事。”

  “那怎么會。”汪文言一臉傲然的道:“左右不過一商家,順手的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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