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馬上敬著軍禮,連趕車的車夫都是在座位上站了起來,車夫并沒有軍人身份,并不會敬軍禮,但他知道叉手躬身,盡可能的展示出自己對這位大人的尊。
犯法的軍官被關押在車里,他們沒有辦法敬禮,也沒辦法起身行禮,只能用目光緊盯著騎在大青馬上的張瀚,但張瀚很快就策馬過去,并沒有過來看他們或是說話的打算,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張瀚和護衛隊伍消失在眼前,幾個軍官都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張彥升在隨員隊伍里看到很多熟人,他向盧四介紹道:“那是吳齊,那是周瑞,那是李貴……那是蔣義蔣大人,特勤護衛的首領,他的兄長蔣奎在臺灣行軍司,也是副司官的職位了。他們都是跟隨大人最早的那一批人,極受信任……”
盧四輕輕點頭,張瀚身邊的人當然都是極受信任的心腹,不管是侍從文官還是武官都是要替張瀚溝通各司,傳達命令,使上下通達的重要角色,不僅要被信任,而且還得必須有相當的能力,能留在張瀚身邊錘煉過的,放出來就可以獨當一面,張世雄就是顯著的例子,在差點鬧出兵變的大亂子之后,放在張瀚身邊當了一年的侍從武官,再出來就是獵騎兵營指揮,位份雖不高,但確實是獨當一面,并且所有人都知道,張世雄的獵騎兵是肯定還會擴充,時間的早晚只在于軍司什么時候能擺脫財政困境。
“李哥,李哥,停一會兒,和我說兩句話。”張瀚和其從屬經過,張彥升看得心里癢癢,開始叫喚著侍從武官李貴。在張瀚身邊還不覺得什么,放出來就知道大有不同,別的不說,光是消息來源,身為近侍護衛和在外帶兵就是兩回事,何況他也不是統兵大將,只是一個小小的騎兵中隊長。
李貴在張彥升快要從侍衛轉到軍校學習時到的張瀚身邊,兩人相處的時間短,不過相處起來還算愉快,李貴性子直爽,張彥升還有些小孩脾氣,平素拿李貴當大哥來看,一來二去的,兩人竟是結下了不淺的情誼。
聽到張彥升叫喚,李貴面露無奈,策馬過來,看了看張彥升身邊的人,卻只認得一個盧四,他笑道:“你兄長盧大在臺灣做的很好,上次滅顏思齊立下披堅執銳先下敵樓之功,臺灣行軍司替有功將士請功,你兄長盧大在第一位,不出意外的話,一枚二級勛章是能到手的。你家兄弟幾個了不起啊,你一個一級勛章,老大又是一枚二級,你家二哥辛苦做事,對公務很勤謹,積勞之下也有一枚三級勛章,怎么著,我們和裕升的勛章你們老盧家包了?”
盧四笑的很靦腆,又恢復了那種害羞少年的表情,張彥升在一邊看的直翻白眼。
這廝在槍騎兵團里已經鍛煉出來了,皮厚心黑,手腕狠辣,槍騎兵的人,都是一副德性,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以前盧四可能是個少不經事的少年,現在的他,卻已經兩手染血,心黑手辣,哪里如眼下表現出來的這么害羞靦腆?
李貴卻不知道,當下還著實勉勵了盧四幾句,然后才轉過頭來,對張彥升笑道:“你小子不錯,已經是中隊長了,怎么樣,你娘親還害怕你當兵吃糧不怕?”
“早不怕了……”提起這事兒,張彥升氣焰又下去幾分,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張彥升偷偷跑去當了兵,把他爹張子銘氣了個半死,不過名都報了,任張子銘是有地位的青城漢商,又立下赫赫功勞也是不可能把兒子給撈回來,張彥升的娘親更是在家擔心受怕,鬧騰的厲害。這事兒傳到張瀚耳朵里,于是張瀚親自吩咐,張彥升接受新軍訓練合格之后,直接補進特勤局當了護衛,然后從護衛轉軍官學校,總之沒上過一次正經的戰場。
這一次可能要大打出手,但張彥升還算是被特殊照顧,留在后方剿匪哪有什么危險,和裕升的商團軍剿匪到現在傷亡人數不滿五十人,且多半是輕傷,軍官一個也沒有戰死的,這個安排張彥升的父母當然可以放心。
“你小子干脆脫了這身皮跟你爹經商去吧。”李貴笑罵道:“哪有你這樣的,萬貫家財等著承繼,卻跑刀揮刀砍人持弓射狼,這么危險的事是咱們平民良家子的事,你坐在家里就有大好前程,你爹將來的理事位子總會想辦法交給你的……”
和裕升的理事算是商務司體系的,分司商務理事地位等于副政事官,比一般的司官一點不差,而且獨立自主,權限比正經的軍司官員要大的多,而且當上理事的定然是身家豐饒的大商家,張彥升的父親張子銘就是明顯的代表人物之一。
聽到李貴的話,騎兵們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自家指揮,張彥升的身份并沒有保密,知道的不少,但眾人此前也沒想太多,現在轉念一想才有感覺……自己這一伙幾十人加起來賺一百年,怕也賺不到眼前這中隊指揮的身家吧?
“我不想當理事,也不想經商。”張彥升有些生氣的道:“李大哥,我找你來是打聽下一步軍司計劃,另外想和你求個事,能不能請上頭放寬一些,我也想在前線效力……我知道,我的背景不是一般人,但越是如此,我們這些拿了好處得了實惠的人家子弟才越該站出來,做出一個榜樣來。要是賺著大錢,只知道躲在身后享福,遇事不敢上前,那和裕升之內時間久不不也是和大明一樣,大家只想要好處,都不愿出力氣?”
李貴用欣賞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青年,說是青年,其實才十七八的年紀,但論起見識,膽略,心志,都是比自己十七八歲時強的多了,也不愧是張瀚親自一手調教過的人才,這份見識也罷了,這份心田可是一般人萬萬趕不上的。
不過欣賞歸欣賞,這事李貴可是當不得家,張彥升是在張瀚那里掛過號的,怎么使喚軍司也要問過張瀚的意思再說。
只是李貴也不愿看到張彥升眼中的失望之色,當下只道:“這事我會和大人說的,而且會很鄭重的向他說。”
李貴能做這樣的保證也很難得,身為侍從武官每天不知道多少事情,四五萬戰兵十萬輜兵加上軍訓司軍法司軍校不知道有多少軍官想和他攀上關系,張彥升也就是也是從近侍護衛出來的,有些香火情,不然李貴將臉一板,訓他一頓都是輕的。
“多謝李大哥。”張彥升笑嘻嘻的道:“哪天在青城或是哪個堡里見了,我請喝酒。”
廢中都這里一片荒蕪,到處是成片的廢墟,在這里只有駐軍,行商牧人什么的一律沒有,當然更不會有酒樓飯店一類的地方,其余地方,不光是青城,各軍堡內都有商行酒樓等民生設施,在一些大的屯堡或定居點,也有類似的經營場所。
倒不一定是和裕升一手操持這些事,張瀚深知凡事都要管,則凡事必定都管不好,把地開荒引人來住著種地,定居點的人多了,則需求便有了,針頭線腦雜貨可以從和裕升的雜貨店里買,還有一些帽子店,鞋店,賣紙張毛筆一類的文具店,書店,醬醋茶南貨腌貨等鋪子,小飯館,酒樓,甚至是妓院都會有,這些是人類的正常需求,官府都管起來必定管不好,限制也有背天理人欲,必定是限制不住的。以張瀚在后世的經驗來說,哪怕是管理最殘酷的極權國家,也沒有辦法完全的壓制住人性,所以對酒樓妓院一類的并非必須又次第出現的服務行業,張瀚則采取默許之法……當然抽稅是肯定要抽的。
“喝花酒行,不然我不去。”李貴板著臉說了句笑話,誰都知道他剛剛新婚不久,正是和新娘子感情最好,如膠似漆的階段,這等事是打死也不會做的。
張彥升當然也不肯,年輕的小伙子哪會去那等地方,當下定下一桌正經的中八珍的酒席之約,李貴看看前頭,說道:“大人他們就要走遠了,可不敢再耽擱了。”
張彥升急著道:“李哥,我的事可千萬別忘了。”
“你小子,酒都約好了,還說什么忘不忘的。”李貴笑罵一句,突然又象想起來什么似的,躊躇著道:“最近這兩個月,除了要把察哈爾人攆回去之外,軍司是沒有多少財力再招募新兵,不過,我看大人的意思是很有可能在舊兵種里抽離出一部份人出來,成立一個新的兵種,你要有意思正兒八經的進入戰兵隊伍里頭,這個新成立的團就是最好的選擇。”
“新的兵種?”張彥升立刻大感興趣,說道:“是不是象獵騎兵那樣的?”
“這一次當然不一樣,大有不同。”由于新兵種的事情還在研討,并沒有最終定局,李貴肯定不會透露太多,當下只笑著叮囑張彥升等人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能好高騖遠,接著便是掉轉馬頭,追向張瀚等人的隊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