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草原上的特殊地理環境,商團軍的炮兵幾乎全部改成了騎乘炮兵,最少此時展現在各人眼前的兩個炮兵連隊動作十分迅捷,清理完陣地后掛好炮架,炮架與前車完美連接,然后每十二匹馬拉一輛十二磅炮車,每十匹馬拉一輛九磅炮車,每輛炮車有隨車和騎馬隨行人員十五人,每連有一百五十五到一百六十五人,大量的挽馬拖拉著炮車開始呈縱隊行軍狀態往前方行進,車輪轔轔向前,一眾炮兵軍官在馬上向這邊敬禮致意,眾人無不還禮,炮兵軍官們一臉矜持的微笑著,策馬往隊伍前跑走。
這里是當年開平右屯衛的前哨,各個小山包上隱約可見百年之前廢棄的火路墩,炮兵按布置是要到當年舊衛城或所城在的地方,與駐軍一起構筑防線,如果有虜騎大股滲透試圖突破,則以騎兵突擊騎乘炮兵配合,將虜騎擊潰驅回。
“這幫家伙……”楊春和笑著搖頭,說道:“傲氣沖天啊。”
“炮兵么。”這一次龍騎兵的營指揮都有些酸溜溜的了:“都說他們是戰爭之神,哦,這話是湯指揮嘴里說出來的,不過湯指揮又說是大人說的,我看他是扯著虎皮當大旗。真正的戰爭之神,只能是騎兵!”
“這話說的很對。”楊春和看了看身邊的騎兵軍官,突然有一種急不可待的感覺,他對拉克申道:“我們要趕緊回信地,抓緊訓練新兵,時不我待,不可耽擱啊。”
拉克申會意道:“你的意思是現在察哈爾趁著未入冬的時間西來,是難得的練兵對手,是不是?”
“知道還問。”楊春和沒好氣的說一聲。察哈爾人估計此來有九萬人左右,不到十萬,沿著南北三百多里的地方展開,就是原本的喀喇沁人的牧場,南邊就是古北口,喜峰口等長城沿線,估計薊鎮和宣府一帶已經戒嚴,然而察哈爾人完全沒有南下的意思,他們的兵鋒指向就是西部,這一次察哈爾人幾乎是空巢而來,只留下幾個鄂托克看守牧場,其余的附屬部落,比如巴林,奈曼,敖漢等部早就歸附女真,林丹汗也沒有功夫去收拾人心,卷卷包裹便是想往西來,他的兵鋒剛一出現,喀喇沁人直接也是卷起包裹跑路,寧愿投奔漢人也不愿投降林丹汗,這令得這位末代成吉思汗感覺大傷顏面,近來察哈爾人開始從小規模的哨騎滲透試探轉為大規模的騎兵突進,用來試探商團軍防線是否穩固……林丹汗和察哈爾人還是有經驗的,近三四十年來,左翼蒙古和大明遼鎮從未停止過廝殺,如何突破明軍防線,在大明境內迂回搶掠,避開大股集結的明軍,以最少的損失獲得最大的戰果,這對察哈爾人來說都并不陌生。
然而在西線這邊,還沒有見到喀喇沁和土默特人的影子,在南北近五百里的以野狐嶺為中心的陣線上,察哈爾人已經四處都撞的頭破血流了。
龍騎兵和調任過來的槍騎兵們也逐漸離開,戰場上還是殘余著很多蒙古騎兵在混亂中丟棄的物品,衣袍,靴子,破損的兵器,丟掉的騎弓,各種散碎物件,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里可能在數十年內都不會有大規模的人群遷徙而來,最多有零散的牧人途經這里轉場放牧,數十年后,這些物品和掩埋的尸體會被自然分解,吞噬,似乎從未在人世間存在過一樣。
只有矗立在遠方更高山峰上的當年明軍設開平衛時筑立的長城,敵臺,墩堡,軍臺,經過二百年歲月的侵襲洗禮,仍然保留著一些遺跡在,似乎象是一個個矗立在墳場前的石像生,冷眼看著世間一切,直到自己也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該死的東西,又折損我的牧群和兵馬!”
林丹汗怒發如狂,手中馬鞭拼命塔什海大總官的身上傾瀉而下,塔什海趴在地上,任憑暴雨般的鞭子不停的打在身上,卻是不敢多發一語,連呻吟慘叫都是壓低了聲音,惟恐觸怒眼前這位最尊貴的大汗。
是的,蒙古帝國嚴格來說還并沒有亡國,林丹汗就是蒙古帝國汗位的繼承者,這一點來說,不管是哪一部的蒙古人都是承認的。
至尊至貴的大汗氣的夠嗆,實在不能看著侍衛們動手了,自己操起皮鞭揮舞鞭打,將塔什海后背抽的血肉模糊。
“滾吧!”
不管怎樣,塔什海也是自家大皇后的親信,眼看囊囊大皇后的臉色難看起來,林丹汗知道不宜再打下去,上前一腳踢在塔什海的肩膀上,罵了一句,塔什海忙不迭的倒退著退了出去。
林丹汗面色陰沉,走在大蒙古包的外圍邊緣,眼睛向四周看去。
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蒙古包,這些蒙古包大的都是貴族和將領所居,小的當然是普通的牧民,一個個沿著大汗的蒙古包分散開來,放眼看去,視力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蒙古包和放牧的牧人,還有一片片如白云般的羊群和少數的馬群。
然而相對于近十萬人的大規模的遷徙來說,眼前的牧群數量并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稀少,馬的數量也有限了,近年來大規模的戰亂和饑荒導致部落的戰馬數量嚴重不足,現在勉強可以保證牧人和騎兵都有戰馬騎乘,但數量已經在一個相當危險的基數上,只要再多損失幾次戰馬,蒙古牧人和騎兵沒有戰馬可騎的荒誕場面就會出現,威風凜凜的蒙古鐵騎無合格的戰馬騎乘,只能騎挽馬劣馬,甚至有的牧人要步行跟隨……歷史上林丹汗數次受挫之后,部眾星散,身邊只余五萬眾,馬四萬余,這是后來女真人核對過的數字,可想而知察哈爾部在覆滅之前的境遇有多凄慘了。
天氣很好,正是所謂秋高氣爽的時候,天空藍的令人心醉神迷,草原大半地方還是充滿綠意,少數地方開始出現黃色的草皮,不遠處的樹林開始大泛圍的掉落樹葉,林丹汗明白,這樣的天氣可能還會持續半個月,但最多不會超過二十天。
可能昨日還是艷陽高照的秋天,一夜北風突至,樹葉落光,初雪降臨,整個草場就再也看不到綠色。
“唉!”林丹汗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現在和商團軍犬牙交錯,雙方沿著舊中都到安固里淖,野狐嶺,獨石口,舊開平原這樣一條曲折又中分的路線對峙著,林丹汗派出的小股騎兵無不損兵折將而回,而回來之后的言詞都是商團軍的火力可怕,幾乎沾不到邊就被打回來。
戰爭持續到現在,察哈爾部損失的人數倒并不多,加起來也就兩千多人,對一個十來萬人的大部落來說,這點損失并不足以叫林丹汗失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現在進退兩難,退回的話他的權威地位會更進一步的受損,留駐的話,原本搶占西部蒙古牧場地盤的打算落空,找大明朝廷要西部蒙古“市賞”的想法更是無法付諸實際,這樣一來,等于是晾在了原本喀喇沁人的牧場之上,這么多人前來,牧群不足,生活用品嚴重缺乏,加上沒有明廷的市賞和糧食,如何能渡過漫漫長冬?
在歷史上,林丹汗是迅速奪取了土默特人的牧場,特別是林丹汗想要土默川這個大黑河與其余諸條河流沖涮出來的草原上的河灘平原,多半的板升地都在土默川上,這個原本被稱為敕勒川的土地肥沃無比,幾萬漢人在這里耕作,給土默特部極大的物資支持,可惜林丹汗這一次并沒有占據土默川,連影子還不曾窺見便被商團軍阻在防線之外,他的境遇要比歷史上還要窘迫幾分。
“還是要多派兵馬,分途出擊!”林丹汗怒氣稍解,神思漸漸平復清明。他回轉身來,對大帳內所有人說道:“現在看來商團軍的火器確實犀利,比我們見過的明國火器都要厲害的多,不過他們仰仗的也就是火炮了,聽人說火炮用馬拉著跑,那幾千斤的重物,如何能一直在路上驅馳?我要派出大量甲兵和牧人,分為數十股,多則一兩千,少則三五百人,到處出擊,處處襲攏,草原這般大,他們又沒有興建太多軍臺堡壘,卻是不信能守的滴水不漏。”
眾多夠格在大帳內端坐的貴人都沉默不語,幾個權勢很高的皇后都面露喜色,林丹汗的長子額哲年幼無知,聽的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汗在說什么。
只有腦毛大身為林丹汗的叔父,勉強建言道:“大汗,就算我們突破商團軍的防線,如不能擊敗他們,西去之途定然困難重重,而且還要面臨西邊商團軍戰力更強的難題……”
“不行!”林丹汗不欲多聽,立刻說道:“無需多說,我部一定要西向,到了西邊,土默特,鄂爾多斯的額璘臣,套部,都會支持我們,另外,還有強援!”
腦毛大道:“什么強援?”
林丹汗揮手道:“確有強援,不過我們不到西邊是無用的。”
眾人聽著氣悶,眼看林丹汗和諸皇后商量著調派兵馬,果然定下在戰場上多路出擊的計劃,在入冬之前,要調派大量兵馬與商團軍大打出手,而近十萬人局促在這么小的方圓三百多里的地盤上,牧場地方不大,牧草不足,到現在成年男丁不及儲備干草,也沒有儲存干肉,奶酪等食物,茶葉和糧食數量幾乎為零,看到這些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絲部落末日的感覺,而眾人又知道,林丹汗絕對聽不進任何的諫言,所有人只能悶悶不樂的走出大帳,等候未來命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