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拿掉汪文言。零↑九△”顧秉謙殺氣騰騰的道:“楊漣是東林文膽,趙儕鶴是東林之氣,汪文言是東林之首,多少派系之間都是此人聯絡,行動也是此人居中指揮,若無此人,東林必定內‘亂’。先拿掉此人,下一步便是請葉臺山回家,他身為首輔,絕不能受辱,只要我們‘弄’點叫葉臺山難堪的事,他就非回家不可了。”
“你們這些讀書人……”魏忠賢大笑著道:“都說咱們當太監的是‘陰’微小人,其實真正滿肚子壞水,做事‘陰’狠毒辣的就是你們這些人哪!”
在座的都嘿嘿笑起來。
清晨時分,汪文言在‘雞’鳴聲中醒來。
窗外還是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絲亮光,他沒有急著起‘床’,而是躺在‘床’上,醒了醒神。
屋子里有從和記商行買過來的爐子,最高檔次的那種,‘花’了汪文言三百多兩銀子,一般的人家是斷然用不起的,哪怕是京城的房價,這個爐子也抵一幢一進的一正兩廂一‘門’房的小院,而且位置還得是相當的好的那種。
不過‘花’再多的錢也是合算的,汪文言身形瘦弱,先天血氣不足,京師的冬季足以要他的命,這才入秋后不久,汪文言已經叫人將爐子點起來,屋子里暖烘烘的,叫他感覺十分舒服。
街面上隱隱傳來僧侶的唱經和敲打銅木魚時發出的有節奏的當當響聲,這是報時兼化緣的僧人,汪文言的住處都是深宅大院,市井之聲傳不進來,只有早晨鼓樓的擊鼓聲和僧人沿街走動的響動會傳進來,然后是等著進來伺候的丫鬟們的竊竊‘私’語聲和呵欠聲……汪文言笑了笑,早起當然是苦差事,特別是往后去越來越冷的時候。可他是內閣的中書舍人,位卑權重,幾乎有相當多的公事都是等他一言而決,不早起入閣辦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聽到他起身的動靜,幾個丫鬟一起進來,有個丫鬟端著‘精’致的銅盆,汪文言看了一眼,說道:“這銅盆作工倒是真的不壞。”
丫鬟笑道:“這是和記的銅盆,和記不僅有銅盆,還有五供,香爐,面盆,腳盆,每樣做工都‘精’細的很。”
其實豪富之家,銅器數量很多,而且定然是請高手工匠‘精’心打造,作工都不會差到哪去,只是和記的這些用品,不僅工藝相當的考究,難得的是設計十分‘精’巧,不似中式銅盆,大而笨拙,眼前這丫鬟手中的銅盆就很有美感,流形型設計十分合理,雕‘花’刻作也很‘精’致,叫人一看就感覺是上等貨‘色’。
這些當然都是雜項局的出品,銅礦那邊出產銅料很多,做銅錢是一本萬利,但有一些巧手匠人不利用也是‘浪’費,銅器價值很高,特別是‘精’巧的銅器價格遠在銅料之上,這半年來和記銅器也漸漸打響了名頭,在京師漸漸流行開來,不缺錢的當然是買整個的銅器,普通百姓也以買和記銅五供或是銅活為榮了。
汪文言“嘿”一聲,說道:“這幫山西佬,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錢。什么錢都叫他和記給賺了,給別人活路不給。”
幾個丫鬟一邊替汪文言穿衣,一邊笑答道:“人家又不搶那些下等銅匠的活計,價格高,用料好,就是賺有錢的人錢,咱們家又不差這一點……”
汪文言沒出聲,從情感上來說,他恨不得將和記所有的東西都扔到大街上去,但理智告訴他這事兒自己只能捏著鼻子從了,別的不說,就這屋子里的爐子,別家錢匠鋪子也有仿造的,可是那質量和這能比?汪文言不是沒試用過,那效果差到姥姥家去了……
“老爺,這是新得的和記牙涮,象牙柄的呢,瞧這工,瞧這雕‘花’……”
“這是牙粉,也是和記出的,用的是各種中‘藥’配成了膏,配上牙涮使,不僅能潔牙,還有保護牙齒,我哥牙齒痛的厲害,狠狠心買了這么一套,‘花’了八兩銀子,涮了七天,前兩天盡出血,再涮下去,好啦。”
汪文言一陣氣悶,呆著臉由人伺候著,這牙涮和牙膏確實是好東西,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其實勛貴大戶人家也有用牙涮和牙粉的,用青鹽潔牙效果不如牙涮來的好,不過和記的產品一出來,各家各戶都轉用和記了,牙涮做工好也罷了,這牙膏是配制的真好,軟白如‘玉’,涮在嘴里有一股清香和‘藥’香,涮完之后感覺牙都白了幾分,牙齒有隱痛的,潔牙之后也果然好了很多,現在不僅是有錢人家在用,普通人家也寧愿節衣縮食買上一套,好在和記的這種牙膏和牙涮有貴的也有便宜的,最便宜的也要四兩一套,窮人是使不起,最低檔次也得中產之家才買的起。
等洗漱過后,又換了一身和記的棉布制成的衣袍,再配一根和記所制的皮腰帶,汪文言怕冷,披的還是和記所出的‘毛’皮,近年來先是東虜反,然后朝廷停了和北虜的互市,‘毛’皮供應開始緊張,后來還是東江鎮與和裕升都有‘門’路搞到大量的‘毛’皮,京師‘毛’皮供給最少有一半是和記所出,不僅‘毛’皮本身好,裁制的也很‘精’致……
汪文言已經無可奈何了,現在他隱隱明白,為什么自己以為很順利很輕松就能搞倒的和記商行居然始終魏然不倒,就算是自己,現在穿的用的使的不都是和記所出?后‘花’園和廚房的那些鐵器,哪一樣不是和記所出?
倒是能賭氣不用和記的東西,可是那樣也是毫無意義啊……
“王心一可惜了。”汪文言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想來王心一也算是東林猛將之一,結果栽在大同,此前汪文言還責怪這人辦事不利,現在轉念一想,和記這種龐然大物,王心一斗不過豈不是很正常的事?
等到了大‘門’口,又是一輛黑‘色’漆身,流線型車身十分漂亮的和記馬車停靠著,汪文言已經面無表情了,到此時他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是得罪了一個什么樣的龐然大物。
更叫他心驚的就是和記不僅是這些東西,還有所謂的物流業和鏢行,帳局,行諸北方,穿越千里之遙而能使商家平安無事,這兩天更有風聲,和記又開展了什么保險業,在昌平一炮而紅,始作俑者就是史家的那個史從斌,汪文言因此大怒,已經寫了書子給左光斗,叫他對史可法嚴加管束,并且叫史家給自己一個‘交’代……這事還沒有完!
現在的情形,可是破天荒的叫汪文言感覺一陣無力,他這樣的人物,哪怕是見了棺材也未必掉淚,意志極為強悍,但此時此刻,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襲上心頭——
“老爺坐好。”車夫見汪文言上了車,揮鞭打馬,馬車轔轔向前,四周的街景十分熟悉,汪文言閉上了眼睛,他每天的行進路線都是固定的,過長安左‘門’,往承天‘門’,過端‘門’,午‘門’,進入內閣,開始每天的工作日程。
不過今日他的馬車路線改變了,到了承天‘門’左并沒有繼續向前,而是提前拐彎轉向了。
在承天‘門’左,有六部等衙‘門’,汪文言也是十分熟悉此地,車身轉向不久他就反應過來,當下驚怒道:“老范,你這是往哪里?”
車夫并不回答,而是從前窗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這笑容簡直詭異到了極點,汪文言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看看車窗外,幾個走路跟隨的長隨也不見了蹤影!
到這時他還不明白過來也就不是號稱七竅玲瓏心的汪文言了,當下向前一撲,罵道:“狗奴才,當初說是貧病‘交’加,自賣為奴來救家人‘性’命,老子向來都是用貧苦之人,信的過,但真沒有想到,你這廝居然是番役!”
老范也不理他,原本就是東廠番役偽裝了身份到汪府去,他不是家生子奴才,只在外院趕車,平時也打聽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情報,今日上頭下令抓捕汪文言,指示再三不能鬧出動靜來,一旦早早叫文官們知道,要么跑來堵車救人,要么就會早早上疏營救,或是請內閣或部堂大佬救人,汪文言這人太要緊了,就算審不出結果來也要抓住此人嚴加控制,這樣這一次黨爭就算贏了一大半。
這么簡單的差事,一定要做好,做好了,可以升為檔頭,老范心里想著升職受賞的事,哪里會管汪文言心里怎么想!
大車一直駛入一個大院,汪文言并未來過這里,不過并不妨礙他能認得出來這是哪里……這便是赫赫有名的錦衣衛北鎮撫司,能叫人聞名而變‘色’的恐怖所在。
近年來錦衣衛威風大減,其實整個萬歷年間錦衣衛和東廠勢力都受到了嚴重的削弱,萬歷早年被張居正壓著不能動彈,廠衛勢力沒有用武之力,后來張居正死,萬歷有過短暫的勤政期,那時候萬歷一心要當個好皇帝,當然也用不上廠衛。后來因為諸多事情與群臣對立,得勢的也是派到外頭搜刮財富的礦監和稅監,京城里的廠衛反而失‘色’不少,到了天啟年間,前幾年所謂眾正盈朝,更是把廠衛壓的抬不起頭來,文官們已經忽視了錦衣衛和東廠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嘉靖年間的往事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了。
一直到進入這個傳說中的所在,汪文言才有些悚然而驚,原來自己一向‘春’風得意,感覺大權在握,哪怕是天子也在算計之中,可是不需要正式的詔書,只要宮中某個大人物的授意決斷,自己便是被騙入北所,一下子就陷入極度的危險之中,此前的那些權勢威風,想來真是自我感覺太好了。
今日別的不求,但求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