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爾泰大口吃著福‘肉’,和皇太極一樣對油膩的‘肥’‘肉’并沒有多少抵觸,畢竟少年時也是苦過來的,而且他近來心情很好……守備耀州的那個牛錄可是正藍旗下的,殲敵八百,獲甲胄七百套,良馬八百匹,斬殺明軍一副將,一參將,守備都司千總若干名,以少敵多大獲全勝,也是叫八旗上下看穿了明軍的根腳……仍然是如以前那般孱弱無能,所謂的閣臣大學士鎮遼,練兵四十營,結果也就是這么回事,并沒有多少出‘色’之處。
此次祭堂子大典,從親貴到大臣幾乎能來的全來了,連何和禮也是從鎮守的海州冒著半途病逝的風險跑了過來,可見這一次會議的重要之處。
努兒哈赤安撫了多鐸之后,令這個最疼愛的小兒子退后一些,他看向眾人,從代善到多鐸,阿敏到濟爾哈郎,這些都是他的兒子甚至是孫子輩了,比如岳托,薩哈廉,舊日跟隨自己打天下的兄弟輩已經全部凋零,沒有一個剩下與他共享富貴。
他從二十多歲起兵,一直到現在已經年近七旬,六十多歲的老人在這個時代原本就少見了,何況是出身于深山野林的蠻夷部落,生活和醫療條件都相當的惡劣,能活到努兒哈赤這個年紀的原本就是鳳‘毛’麟角,何況還是一直處于征戰廝殺之中。
不管‘性’格多么堅強,又打熬出怎樣的好身體,努兒哈赤現在還是須眉皆白的老人了,他的辮子只剩下短短一撮,已經幾近全白,眉‘毛’和胡須也是都成了白須,曾經高大‘挺’直的身形已經變得佝僂了,盤‘腿’坐在地上時,腰身都是躬的厲害。
參加這一次祭祀后會議的人足有過百,最少也是有副將的官職,此時的‘女’真官職還沒有經過皇太極的改制,除了八旗有旗主貝勒和固山額真外,還有議事大臣,斷事官,還有總兵到副將參將游擊千總百總等官職,與大明的遼鎮一樣,只是又與‘女’真官職‘混’雜著,看起來錯蹤復雜,十分繁蕪。
到了皇太極時代,將總兵到千總的官職全部改為‘女’真官職,也是把‘混’‘亂’的官制理順了不少。
努兒哈赤目視諸人,說道:“守備三叉河的總兵穆哈連派人回報,近來蠻子的將領多在河邊巡哨,所領皆騎兵家丁,比那些營兵要能打的多,巡哨之時經常與我軍隔河對峙,互相對罵,穆哈連遵我之令,不敢隨意過河挑畔‘交’戰。又有守備在廣寧一帶的‘侍’衛博爾金送回信說,‘蒙’古人近來異動頻繁,科爾沁和翁牛特等部都漸漸不服從我派過去的官員的話,他們對我們的糧道也很覬覦,去年冬到今‘春’,‘蒙’古人也遭遇了災害,他們的部落缺少吃食用度,所以從上到下脾氣都變得暴躁了。”
努兒哈赤環視左右,語氣變得高亢起來:“從去年我們就決定,今年要把除林丹汗之外的‘蒙’古各部收服,現在我們已經打敗喀爾喀五部,兵鋒一直指向林丹汗部,如果我們繼續對‘蒙’古用兵,那些反復的人就會再次臣服,并且收拾了外圍之后,明年可以想著與林丹汗決戰,打敗察哈爾人,我們的兵鋒可以一直指到明國的薊鎮和宣大,那就成了幅員萬里的大國,以‘蒙’古人為羽翼,我們就真的可以與大明爭雄了。再有一處,就是今年放棄攻打‘蒙’古,兵鋒轉向遼西,柳河之戰,盡窺明軍虛實,其四十營戰兵并不堪戰,雖然甲胄堅固兵器‘精’良,其戰力似乎還不及薩爾滸和遼陽,沈陽之戰的時候。該如何決擇,你們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老汗說完,將目光投入代善。
代善并不‘激’動,仍然一副似睡非睡的半醒不醒的模樣。
努兒哈赤也不管他,看向阿敏和莽古爾泰等人。
阿敏也不說話,莽古爾泰將小刀一放,大聲道:“父汗說打哪里就打哪里,我大金兵打哪里都會贏!”
這話說的提氣,有幾個小阿哥一起叫起好來,多鐸叫的最起勁。
老成些的都是微笑,因為莽古爾泰的話說了等于沒說。
努兒哈赤最期待皇太極說話,但明顯的這個四貝勒最近也有些消沉。太子河一戰,說是遇到優勢明軍主動后撤,但后來根據多爾袞和諸多前方將士的回報,雙方兵力相差并不太多,而皇太極身邊有諸多的白甲和護兵,加上所領兵馬也是各牛錄的‘精’銳,居然不戰而退,不管那些明軍在當時的表現是多么強悍,這件事對皇太極的形象和聲譽又有影響……加上此前與和記合作的事也使八旗上下多有抱怨,很多人都在說代善主持的屠殺漢人之事進行的晚了,如果早點下定決心屠殺,遼東這邊這幾年根本不需要購買這么多糧食,憑白丟了多少白銀和珍貴的物品出去。他們倒是忘了,買來的糧又沒有分給普通的遼民,而是八旗上下分了,歸附漢軍都很少分到,都是拿銀子去購買,只有糧荒最嚴重時努兒哈赤允許‘女’真八旗按丁口領糧,除此之外,各個貝勒臺吉們用和記的糧食大發其財,把八旗上下的銀兩多半賺回了親貴們的口袋,努兒哈赤基本上斷絕了商道之后,這些人不說感謝和記給他們帶來的商機,反而大加抱怨和記存心不良,連帶著也是抱怨到皇太極頭上……他們當然不敢抱怨當初做決定的老汗,其實也就是把失去商機之后的不滿情緒,趁機歸結到皇太極身上而已。
眼看寂寂無聲,努兒哈赤語氣沉重的道:“當初,我身處困境,就象離開水的魚,呼吸都很困難,困在沙石之上,茍延殘喘。后來,終于有了這份基業。想想古代,金國阿骨打起兵伐遼,征宋,征‘蒙’古,最后沒有完成,他的弟弟吳乞買繼承了他的遺志。‘蒙’古成吉思汗未竟的事業,也是由他的子孫們來完成,兒子們啊,為父我興兵創業,為的是你們,究竟該怎么做,我的大業要怎么繼續下去,你們該如有承擔的男子一樣,提出自己的看法啊。”
代善被‘逼’不過,躬了下身,說道:“兒子認為應該繼續征伐‘蒙’古。”
努兒哈赤道:“為什么呢?”
代善道:“我們這兩年來一直在征討‘蒙’古各部,前前后后我們攻打的部落有十幾個了,在遼陽和沈陽的‘蒙’古人已經有二十多個臺吉和三四千部民了,他們也為我們執矛‘射’箭,攻打我們的敵人,編入左右翼的‘蒙’古人也有近五千人,現在歸于我們麾下的‘蒙’古騎兵有近萬人,如果我們持續攻擊他們,在未來這些部落會給我們提供更多的將士。雖然,‘蒙’古人打仗并不行,但那是因為缺乏軍法約束和好的兵器和戰甲,只要我們能解決這些問題,‘蒙’古人的戰力要比明軍強的多,足可為臂助。兩年的功夫不能‘浪’費,唯今之計只能繼續伐‘蒙’古,最少將那些降而復叛的部落再次征服,使沿江和下游的部落們為我們所用,到那時再言征明不遲。”
努兒哈赤微微點頭,看向自己成長諸子中最重視的皇太極,說道:“四貝勒以為如何呢?”
皇太極心中略覺酸楚,現在父子在一起已經是君臣奏對的格局了,老汗對自己有較多的疑忌,主要還是擔心自己會針對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這兄弟三人吧。回想自己少年時,老汗也是對自己寵愛有加,后金這邊取名也是以‘蒙’古風格為準,很多阿哥的名字就是‘蒙’古意思,皇太極的名字其實就是黃臺吉,和俺答汗的長子同名,也說明了當時努兒哈赤對這個兒子的寵愛和寄予的厚望,皇太極也從未辜負過父汗的寵愛,十幾歲就挾弓上了戰場,屢次立下戰功,對征伐葉赫部的戰事中更是功勞顯著。
這兩年來,由于老汗對多鐸三兄弟的寵愛,對這些成年的兒子們或多或少都有警覺和防范,這令皇太極感覺傷心。
另一層則是努兒哈赤現在也后悔引入商道了,雖然糧道還是沒有斷絕……去年冬到今‘春’的糧荒特別嚴重,和記的糧食大約是一個月進來三萬石左右,這些糧努兒哈赤已經全部由公中分發到各牛錄,當然只能給各牛錄的披甲兵,‘女’真全族有近二十萬口人,加上幾萬‘蒙’古人和歸附的生‘女’直,林中百姓,要供養的人數相當的多,努兒哈赤也只能免費發放一部份給‘女’真披甲的家庭,然后放一部份到市面上,盡量平抑一下糧價,更多的人只能任由其生死不論。并非努兒哈赤不想買更多的糧食,但和記的糧價也是隨著糧荒的加重而提價,雜項貿易停止之后,和記的糧價也就不再那么脈脈溫情,而是到了叫努兒哈赤心驚‘肉’跳和相當憤怒的程度了。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令努兒哈赤相當的憤怒和不安,對和記掐斷大量的糧食供給也是頗感無奈,對自己掌握的白銀大量涌出更是心驚‘肉’跳,無奈之下,后金方只能把掌握的人參東珠一類的資源再次放開,拿出來與和記貿易換糧,雖然知道和記能再多賺一倍,也是無可奈何之下的權宜之舉。
為了維持糧道,當然也是為了威懾‘蒙’古和防范錦州一線的明軍,在十三山不得不長期有幾千兵馬駐守,這又是額外的開銷,已經成了沉重的負擔。
在這個時候,后金的國力是相當孱弱的,派幾千人維持糧食和包圍十三山,在原本孱弱的國力上又等于‘插’了一把刀,是一把叫后金不停流血的利刃。如果說大明是虛弱的巨人,后金原本該是一個狡黠而兇殘的矮子,身體結實而充滿干勁,結果在有源源不斷的糧道輸血之后,這個小矮子反而變得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