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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南下

  張瀚在李莊時,經常有窮酸秀才跑過來投奔,主要也是因為張瀚的形象和神秘的氣運牽扯在了一起,導致不少讀書人愿意投效過來。

  如果公開宣稱的大事出現了判斷上的錯誤,這對張瀚形象可是大為不利,算是相當大的損失了。

  一聽說成方的長篇大論是張瀚所說,楊義連反駁的心氣也沒有了,當下眨巴著眼坐在桌前,半天也沒有言語。

  “我們該做什么還是要做。”成方見狀反是不忍,他也能理解楊義的心態,大家都是從一個陣營過來的,只是心理上的感覺和堅守的東西有些不同而已,算不上道不同不相為謀。

  當下成方反而是勸慰楊義道:“大人也說了只是推斷,而且發生的時間最少也還有三四個月時間,所以十三山破圍之議仍然可以上陳高經略,只是其允或不允,能做到什么樣的地步,且待再看吧。”

  “也只能如此。”楊義心思沉重的回答著。

  時間緩慢而堅定的往前邁動著腳步,轉眼之間已經又過去一個多月。

  這段期間,孫承宗已經早就和茅元儀等人一起離開了遼西,返回高陽老家。茅元儀則是到京師見一些老熟人,盤恒一段時間之后從通州坐船南下,直抵南京,在南京呆一段時間之后再到江南各處游歷,他的官職是孫承宗保到了參將,沒有新的戰功也就是掛著參將頭銜而不必赴任,等于是弄了一個朝廷官職在身上,行走各處要方便一些而已。

  若在京師,茅元儀的參將身份好歹還有些用處,在北方邊鎮區域對武將的地位還是略有肯定的。

  但茅元儀要去的是江南,本朝文風之盛無非是蘇松常等各府的蘇南,還有就是浙東,再就是江西,這都是科考大省,也是杰出的才智之士輩出的地方。在江南各處,出名的文士也就是名士倍受尊重,連秦淮河上的畫舫里的詩妓們尊重的也是那些有文名的文士,對官員什么的倒未必怎樣放在眼里,更不要提茅元儀身上掛著的是武夫的品階,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加分,而是減分了。

  還好在北上之前,茅元儀就在江南混出了赫赫聲名,其才學十分駁雜,當然不止是兵家學說一種,詩詞歌賦樣樣都來得,家族也頗有資財,最少以南京的物價和生活水平,茅元儀又曾經流連秦淮河畔追歡買笑,一般人家還真的負擔不起。

  其在青年時又在河畔納兩個名妓為妾,因為北上追求功名富貴,也被留在了家鄉。

  從通州坐船南下時,看著腳下潾潾流淌的河水,幾乎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了。

  船抵江畔時,在江北下了一場小雪,時間剛到九月底,還沒有到十月,連一江之隔的江北都已經落雪了。

  船行江上,船身四周灰黃色的水浪不斷的涌來,江心到處可以看到覆蓋著皚皚白雪的沙洲,水草枯黃,蘆葦只剩下枯黃的葦桿。

  不知怎地,茅元儀突然想起了柳河之敗。

  雖然是夏天出兵,不過料想柳河邊可能也是這樣的情形吧,水濤拍岸,到處是水草和蘆葦,水鳥也如眼前的水鳥一樣在天空劃過,發出意義不明的清脆叫聲。

  只是當時的柳河之戰時,人們充滿了信心和生氣,那些壯實的遼民漢子披著堅實的鐵甲,手持銳利的兵器,有一種難掩的血氣,現在茅元儀回想起來,才感覺腦海中一雙雙眼睛都充滿著惶恐和畏怯……那是一群完全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啊,和羊群有什么區別?

  “我誤軍國之事,真是該死!”盤腿坐在船頭的茅元儀,猛然想起當年之事,忍不住用拳頭在自己膝上重重一捶!

  船家和同船的人們吃了一驚,如果這三品武官在自己船上落了水,那可是不小的禍事。

  后來見茅元儀只是一臉悲戚之色,再下來并無異樣舉動,眾人這才放了心。

  在這種孤凄悲涼的心境之下,天氣仿佛更冷了一些,一直到水線到南端,才叫人感覺一絲溫暖。

  南岸并沒有落雪,不過在離船上岸時風很大,吹的人心腹處都是一片冰冷。

  茅元儀有幾個隨員,在水西門雇了一乘轎子,茅元儀現在是官體,雖然未穿官袍,但其已經是海內聞名的文人出身的武職官,到南京是請假游歷,反正大明對官員管束的極為松馳,自己不愿赴任也沒有人來勉強,只是在細節上稍加注意,不給政治可乘之機也就是了。

  水西門附近船只甚多,茅元儀上岸之后,發覺有些異常。

  原本這里多半是江船,也就是茅元儀坐的那種不大不小的烏蓬船,也有一些更小的船和漁船,主要是這些船為主。

  漕船不走這邊,是從揚州水面那里直通大運河。

  海船也有,從蘇松一帶過來的海船,滿載貨物,從長江口直接入海。

  聽說二百多年前的鄭和寶船的船隊,建造是在江岸,入海也是一樣的線路,現在還有一些造船廠的殘跡就在江南一帶。

  江南現在也有造船廠,不過規模都很小,造船的規模一般都是江南民間用的小烏蓬船,明瓦船,工部在準安府的清江浦有大型造船場,在那里修補漕船,也建船新的漕運用的大船。

  曾經在萬歷年間朝廷打算改漕運為海運,當時也謀劃在江南一帶興修大型的船廠,用來建造大型的海船,不過后來張居正推翻海運之議,建船廠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海貿興起之后,江南的大士紳眼看著外來的海船運走一船船的貨物,不著急那是不可能的。不用多想也會知道這種貿易肯定是直接到地頭的方式最賺錢,被別人收走貨運走,賺的肯定是小錢,大頭是那些出貨出貨的船主們。

  在這種急切的心理之下,所謂出海危險或行商是賤業根本沒有人提起了。況且江南原本就是和北方不同,江南的大士紳家族對行商做買賣沒有任何抵觸心理,這一點和又想要錢又想要臉面的北方士紳團體完全不同。

  在茅元儀北上之前,江南已經有較為發達的海貿了,雖然和福建廣州那邊的規模還是沒得比,但江口這里的海船還是每天都可以見到,每天總會有三五十艘海船進出。

  當然這些海船也并不全然是江南這邊,有不少是從福建那邊開過來的福船,到江南來運貨,然后再往日本或南洋各國。

  甚至也有荷蘭船和西班牙船抵達江口,地方官員當然不準他們上岸,不過不影響這邊中國商人去賣貨裝船。

  現在呈現在茅元儀眼前的卻是過于繁榮的景像。

  以前一天能有幾艘海船進出,現在眼前光是進出的海船就有十余艘,還有十余艘停泊在港口處,有蟻群一樣的人群在來回在船上搬運貨物,有下貨的也有上貨的,下貨的多半是來自日本的土貨,數量很少,所有的船只多半都是在上貨。

  貨物當然是多半以生絲和瓷器為主,還有江南這邊的產茶,這三樣貨是最重要的主流貨物,還有一些布匹一類的貨物,多半是輔助品,數量不多,算是主流貨物外的一些添頭。

  貨物多半是從蘇、松、常、嘉、杭一帶運過來在南京這邊集散的,江南一帶水網密集,各村之間就有水道相通,以小船通航,這個時候可沒有什么象樣的官道公路,只有一些大型的縱貫南北的大型官道,此外各縣之間的溝通相連都是以水道為主,普通的道路可能不修,甚至可能沒有什么象樣的道路。

  從村,鄉鎮,縣,再到各府,皆是以水道相連。

  最后在長江匯合,整個江南的水網如人的血管一樣密布著,在交通上算是天賜之福,水網密布不僅是造就了魚米之鄉,在人員的流動和交通上也是有著北方沒有辦法比擬的便利,畢竟坐船的舒適度可是北方的馬車沒有辦法相比的。

  這也使江南一帶人員流動相當頻繁,浙江的名士在蘇州府一樣吃的開,蘇州流行的東西隔不到一個月就會在杭州也流行開來,而南京則是集大成者,可能在商業上南京比蘇州要稍遜一籌,甚至有錢的富商還不如揚州多,但從經濟人文流通等諸多環節來說,南京還是當之無愧的江南首府,是江南各城中的集大成者,也包括海船停泊這樣的事在內。

  看著眾多海船,茅元儀叫來船家,詢問道:“水西門這邊海船這么多了?”

  船家看了一眼,眼里也有羨慕之色,都是操、弄航船的人,別人的大船抵自己的這艘小船十幾倍大,畢竟還是有些眼紅。

  “回參將大人……”

  “哎,”茅元儀無奈的道:“說了多少次了,叫聲先生就行了。”

  船家咽口唾沫,改口道:“茅先生,近兩三個月來海船明顯增多了不少,大約是以前十倍之數總是有的。”

  茅元儀的稱呼確實有些為難,在江南,任何稱呼也沒有一聲相公來的親熱和尊重,象茅元儀這種明顯有學問的讀書人不是秀才相公,可真是叫人詫異,更叫人驚奇的居然是這茅先生居然是個參將,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多謝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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