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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兩怕

  皇太極道:“父汗那邊沒有新的指示嗎?”

  “沒有。”

  努兒哈赤近來背痛難當,就是老人征戰一生后的后遺癥,癥病不重,但對一個六十來歲年歲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偏偏在年輕時到年老之前一直體壯如牛,并且在二十來歲就執掌大權,一生殺人無算的大汗來說,他的癥狀和病痛就相當嚴重了。

  誰都不敢在這時觸怒大汗,連他的兒子們也不敢,誰知道老汗急怒攻心之下會不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斷。

  不要以為老汗不會殺兒子,兄弟,兒子,老汗都下過殺手。

  就算殺不了,打一頓,抽一頓鞭子,這也是成年的執掌大權的兒子們接受不了的。

  普通的旗下人就更不敢接近了,努兒哈赤幾乎每天都在罵人和打人,精神狀態相當不佳。

  他勸降袁崇煥的書信也很狂妄,袁崇煥當然直接拒絕,這也很正常,但努兒哈赤因此而暴怒,決心一定要把寧遠打下來。

  皇太極當時就說要偵察一下覺華,因為根據情報覺華島上的物資更多,聽說銀子就有幾十萬兩,還有相當多的糧食,鎧甲,兵器,火藥,是一個巨大的寶庫。

  打寧遠不如試試看打覺華,可能明軍未必能守的住,覺華島上的明軍不過萬余人,且多是水營,戰力很低。島上只有一條長壕,明軍依賴的是鑿冰,皇太極感覺明軍未必把冰鑿好了,如果能沖過去,一條單薄的防線加上萬余明軍,簡直就是送上門的菜,只要一伸手就挾到嘴里了。

  可是努兒哈赤被袁崇煥激怒了,一定要打下寧遠再說,所有人在內,包括皇太極和代善這兩個八旗左右翼指揮也只能按老汗的意志來準備這幾天的戰事。

  “告訴二哥我會盡力的。”皇太極示意葉臣可以離開,他道:“請二哥放心。”

  “是,奴才一定轉告給大貝勒。”葉臣叩首行禮,然后站起身來告辭。

  在葉臣離開之后,有人掀開大帳門走進來,然后跪下叩頭,皇太極看到是范文程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他臉上露出微笑,說道:“起來說話。”

  “奴才謝過主子。”

  范文程的女真話已經說的極好,相當的流利,對主子和奴才之類的自稱也是完全的適應,沒有絲毫的不適。

  “主子似乎心緒不寧?”范文程試探著道。

  “是有些。”皇太極面容還是如往常一樣的堅毅,但眼神中有罕見的迷茫之色。

  皇太極說道:“父汗下令強攻寧遠,我看此城小而堅固,城高且固,守兵眾多,又有文官督陣,武將不會輕易投降。強攻此城,不僅會攻不下來,恐怕還會損失我諸申兵馬。”

  范文程道:“只怕主子不是因為這一點小事而煩憂。”

  皇太極自失一笑,說道:“確實是,更叫我煩心的還是河套那邊的事。”

  范文程沉吟道:“果然主子是因為張瀚復套的事煩憂。說實話,在主子身上看到類似的情緒多半是與和記有關。”

  皇太極沉思著道:“我自己想也是,張瀚似乎是天選之子,雖然我向來認為自己堅剛不可奪志,也一直自詡還夠聰明,也能看的清楚大勢。但和記所行之事,事事都走在我之前,甚至極大影響了我大金國的發展與壯大,這叫我為之迷茫。我一直在想,張瀚就真的這么厲害?他年紀才二十來歲,第一次到我大金這邊來時是萬歷四十六年的年底,當時臉上青澀之意相當明顯,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晃八年多時光匆匆而過,如果知道他現在給我們帶來這么多的麻煩和困攏,我該當時就殺了他。”

  這是皇太極第一次自承不如人,也是頭一次自承張瀚還有他的和記給女真貴族組建的大金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十三山的牽扯和援助,八旗兵損失了不少精銳。

  在草原上的一戰更是使白甲兵損失慘重,對皇太極個人來說還損失了薩哈廉這個可靠的盟友。在十三山和草原之戰后,岳托和薩哈廉的權勢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他們在旗下的實力受損,威望下降,權勢大不如以前。

  另外還有寬甸和松樹口的麻煩,皇太極也知道是和記在搗亂,張瀚在十三山和寬甸分別扎下了兩根釘子,這個人究竟想做什么?

  一想起來是在雙方貿易最密切,張瀚從遼東這里賺錢最多的時候就已經在布局,皇太極就感覺身上寒氣難遏。

  這是什么人啊,這樣的年齡心機深沉到這種地步,做事又狠辣果決到這種地步?

  不可否認,皇太極已經怕了張瀚,他對這個人感覺到深深的畏懼。

  如果皇太極能知道張瀚最忌憚的也是自己,不知道是該做何表情?真真是麻桿打狼,兩頭怕了。

  范文程想了想,確實眼前這位還是堅剛不可奪志的性格,換了別人可能早就自暴自棄了。

  “主子不必放在心上。”范文程道:“奴才也承認張瀚了不起,是個人物。可是他也有不可彌補的短處:他的根基太淺。”

  “哦?”皇太極眼前一亮,說道:“你仔細說說看。”

  “是。”范文程朗聲答道:“和記在八年前還只是小商行,通過這么多年的左右騰挪,張瀚終于練出一支強兵,也打到了草原上,現在土默川和整個河套都落在他手里,說明這個人不僅有本事,看的遠,也知曉大勢,并且最關鍵的就是他有野心。”

  皇太極輕輕點頭,張瀚有野心這事他早就確定了,可悲可嘆還很可笑的就是現在包括努兒哈赤在內的很多大貴族都認為張瀚就是一個貪婪的商人。

  有一次阿敏喝醉了當眾嚷嚷,將來要是能打進關內,他所有的功勞都要換成一件事:抄張瀚的家。

  所有人都在意的是張瀚的財富,不少女真貴人在喝酒閑聊時都會討論這事,有人猜三百萬兩,有人猜五百萬兩,甚至有人猜八百萬或千萬兩。

  畢竟這么多年下來了,所有人都眼紅張瀚在遼東賺到的財富。

  光是從后金這里直接就賺走三百萬,張瀚也不可能只做遼東的生意,這個人的身家在很多人眼里是個迷,也相當值得討論。

  至于張瀚巨額財富化成的兵力,那就很少有人有興趣討論了。

  哪怕是和記打過兩次勝仗,都是叫八旗有了相當的損失,但畢竟規模太小,而且都有別的因素,草原上的一戰有蒙古人攪和,雙方沒有出全力硬拼。

  而十三山之役是薩哈廉因為地勢的關系出兵夜襲,被人打了伏擊。

  至于皇太極的松樹口之戰也是各有忌憚,沒有真打起來,所以不被計算在內。

  在從撫順關起兵后,女真人面對的局面就是打一場贏一場,任何一次超過千人的戰斗總是他們獲勝,從上到下都有一股虛驕之氣,沒有人把和記的商團軍當真正的威脅,最多是比明軍難打一些,但大明畢竟是龐大的帝國,打光十幾萬又來十幾萬,戰爭潛力十分巨大,努兒哈赤在內的女真貴族并不認為和記有這樣的戰爭潛力,這一點來說他們對和記的運作模式一無所知,所謂的密探細作對大明還有一些成效,在和記軍情司的監視下,女真的探子對和記的情報收集相當的失敗。

  皇太極感受到了極深的威脅,有時候卻被當成情緒化的發泄,對此他也是無可奈何。

  對和記收復河套,皇太極感受到的威脅最深,可是他的話現在沒有幾個人愿意聽,一些小貝勒和八旗的高層聽皇太極的,但他們的影響力不能和代善還有阿敏他們相比。

  “我看張瀚復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揮師東向。”范文程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謀臣角色,他神色儼然的道:“以其野心,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林丹汗。”

  皇太極神色一動,說道:“我知道父汗也有意打察哈爾人,將東部蒙古徹底收服。”

  女真人對大戰略上還是較為明確的,先打服科爾沁,巴林,奈曼,敖漢等部,削弱察哈爾人的外圍,穩固在這些部落的地位之后再打擊察哈爾人,將薊鎮宣府北方的蒙古人收服為自己所用,進一步的削弱明朝北方的戰略空間,為將來與大明爭奪黃河以北的地盤,恢復當年大金國的版圖而做最后的努力。

  不過女真人也沒有想到,蒙古人已經是超級廢物,皇太極帶幾千兵馬直接把察哈爾人打穿了,還順帶打敗了喀喇沁和土默特,還有漠北三汗率部來投,一次半年多時間的戰事,整個蒙古就匍匐在女真人腳下,這是相當意外的收獲,這也是事前誰也沒有想到的輝煌戰果。

  “奴才有點想法……”

  “有想法就趕緊說。”皇太極含笑道:“不要再起話頭了。”

  “是!”

  范文程肅容道:“為今之計是一定要盡早結束遼西這邊的戰事,大汗要打,所有人攔不住,恕奴才直言,寧遠怕是打不下來。既然大汗要打,主子就一意率部大打,不計死傷,各旗定然會向大汗述苦,打的越激烈,結束的就越早。遼西這邊打完,主子趕緊向大汗進言,早率精兵,征伐察哈爾。如果征察哈爾打的順,大金與和記草原對半而分,然后再謀向和記交戰。恕奴才直言,以奴才觀之,和記已經成為我大金的勁敵,其實力怕是在大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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