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歡天喜地的氣氛中也有雜音,到中午時袁崇煥一行人又匆忙趕上城頭。
大隊的八旗兵開往覺華方向,一個接一個的牛錄趕過去,蒙古左右翼在最前。
“這是要打覺華。”祖大壽皺眉道:“覺華看來沒有鑿冰!”
“簡直是渾蛋。”袁崇煥有些怒不可遏,他打贏了寧遠這仗是無可指摘的勝利,可若是失了覺華,這場大勝就失了顏色。
“要不要去救覺華?”何可綱看看四周諸將,有些躍躍欲試。
滿桂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的部下中老兵多,戰斗力強,出城打他也不怕。
“不能出城。”祖大壽搶先反對,說道:“我軍多半新兵,剛剛見血,雖有士氣經驗不足,一旦出城野戰必然大敗,到時候寧遠反而可能守不住。畢竟大炮雖然犀利也要大量將士配合,否則人家幾百個云梯一架,你大炮轟哪邊?”
何可綱反駁道:“我軍若總是避不敢戰,恐怕將來永遠非建虜之敵,這樣何時能談的上收復遼東?”
祖大壽笑而搖頭,他不想和何可綱爭下去了。
“祖將軍言之有理。”袁崇煥沉吟道:“非是本官不愿救覺華,一則覺華非本官防區,不可擅離信地。另外就是我軍守城有余,而出擊之力不足,本官不能因為面子或戰功叫部下出城去送死。”
這么一說,不僅何可綱無話可說,在場的將領們都面露滿意的笑容。
“然則。”袁崇煥目光犀利的道:“我軍遲早要出城與虜野戰,各將要勤練內丁,挑選精銳敢死之士充實其中,先以騎戰對騎戰,待步兵練多了再用車炮步陣配騎兵與虜野戰,數年之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幾萬人的對戰未必就怕了建虜。”
“大人英明!”
在場所有人將領都俯身下拜。
“殺啊,不封刀啊。”
“本牛錄所有人都可以去搶,搬多少除了公中的就是自己的。”
“銀子很多,每人均是有份!”
覺華島一天就被打下來了!
到處都是野獸般的吼叫聲,八旗兵都殺紅了眼,似乎是要把在寧遠受挫的憤怒發泄在覺華島上這些無辜的人身上。
李明禮推著小車跟在如潮水般的隊伍中,塔拜等牛錄額真在道路邊上不停的吶喊著。所有人,包括馬甲在內都在推小車和趕爬犁,只有章京以上才沒有親自動手。
就算有的章京也是沖到銀庫那邊,先弄幾百兩銀子再說。
武格納的蒙古左右翼和女真兵配合,瞬間就沖破了明軍簡陋的防線,將姚與賢和金冠等將領斬殺。
明軍抵抗的相當強烈,事涉重要軍資,關系到自己的人頭,向來滑頭的姚與賢和金冠諸將這一次也是真的拼命了,可惜他們和女真人的實力相差太遠了,覺華島幾乎瞬間就被沖跨,島了不僅有遼鎮明軍,還有大量的文官吏員,還有七千多平民,因為攻打寧遠不利,死傷頗多,加上擔心寧遠駐軍出城來夾擊,所以女真人的攻擊迅速而猛烈,打下覺華之后又進行了不封分的大屠殺,血洗了這個明軍囤積物資的小島。
等李明禮等人趕上島來推東西時,整個島已經快被搬空了。
最少有過千爬犁和大量的牛車都是裝滿了糧食,另外各牛錄都分到了大量的銀子,島上的糧食有二十多萬石,這是相當令人吃驚的數字,對女真人來說也是解決了相當大的難題,最少在春荒時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了。
更叫人大跌眼鏡的就是島上的銀子也有好幾十萬兩,現在還沒有點算清楚,不過估計銀子也超過了五十萬兩。
這應該是明軍未來幾個月的軍餉,這一下是真的便宜占大了。
八旗上下都是高興的不知道怎么是好,連幾個任旗主的大貝勒都是笑的合不攏嘴。
進入遼西以來當然是搶掠了不少東西,但一下子搶到幾十萬石糧和幾十萬兩的銀子,這樣的好事誰敢想?
加上過千領的鎧甲,大量的兵器,藥材,各種軍需物資,包括膠,火藥等等,真的是賺的盆滿缽滿。
粗粗一算,覺華島上的物資怕是有百萬左右。
“明國真是有錢啊。”這是這兩天所有女真人掛在嘴上的話。
他們打下遼東和遼中,遼南,感覺到了遠超過女真聚居地的富裕,已經覺得是大開眼界了。
遼陽城雄偉壯闊,赫圖阿拉與之相比就是一個土圍子村落,相差的太遠了。就算是努兒哈赤的汗王宮,在和遼陽城里的建筑相比也就是貧民窟的水準,遼陽經略府邸在大明這邊算是相當破爛了,可是老奴他們修了修就住進去,也是感覺很好。
這一次打下覺華,更是叫這些人感受到了大明的潛力和繁榮,也使他們清楚的認識到了雙方的財力差距有多大。
明軍隨便一個囤糧點就有這么多物資銀兩糧食,要是大明境內呢,那些富裕的州府,那龐大無比和繁榮無比的京師?
打下覺華后,感受到雙方差距的女真人對大明的國土反而更覬覦了。
原本不少人覺得占有遼東就不錯了,現在他們普遍的后悔了。
李明禮推著小車往里頭,身邊是趙貴和一群漢人包衣,各人臉上的表情都相當豐富。
一個包衣喜不自勝的道:“這下好了,春荒俺一家不會餓死了。”
李明禮張了張嘴,心里有一些想斥責的話,但第一不敢說,第二不知道該怎么說是好。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包括包衣在內!
大量的糧食和各種軍需堆積如山,人們象蟻群一樣出入那些大型的倉庫,不停的把糧包和軍需物資運出來。
銀庫那邊更是任各牛錄搬取,當然各牛錄也要點算數字將來好上交公中,只是人太多了,八旗在這方面的組織性也很差,為了盡快搬完只能任由各牛錄自行搬取,肯定有隱瞞數字或中飽私囊的,連搬銀的包衣都在拼命往自己衣袍里塞銀子。
還有一領領嶄新的鎧甲,多半是綿甲和鎖甲,少量的鱗鐵甲,堆積如山,小車推不了幾件,多半是用牛車或爬犁拖運搬走。
各種兵器也多半是打造的很不錯了,不過和女真人的兵器還是有點差距,但也是不錯的補充。
所有人都笑的合不攏嘴,女真人不停的大聲說笑著,寧遠城下受挫的郁悶心理已經一掃而空了。
留在寧遠方向的兵馬已經減到幾千人,因為實在不能把寶貴的人力用在圍城上頭,大量的人力都被調過來搬東西了。
看著如山似的物資,幾天功夫下來也減少了很多,只是還要費一番力氣才能搬空。
李明禮幾個已經是第三次過來,他們用小車把島上的物資推到寧遠附近的官道上,裝上牛車之后再回來用小車推。
這一次不要再搬到牛車上了,因為牛車都已經裝滿,底下只能用小車一路推回自己的牛錄,如果是鎧甲兵器,就直接推到遼陽,這些東西由公中統一處理分配。
原本牛車不足,還好打下遼西后獲得了不少包衣和他們的耕牛,也搜羅到了不少大車,三四百掛總是有的,這些大車和原本各牛錄的大車匯合在一起,組成了一支龐大的車隊,就算這樣對搶到的物資來說也是杯水車薪,大量的物資只能用爬犁和小車推回去,還得肩挑手提。
不止一個人想起和記的大車,很多女真人和漢人包衣都到廣寧一帶接過糧車,他們對和記的大型四輪馬車相當的印象深刻,如果是那種大車來幾百輛,估計就很輕松的搬空這里所有的一切。
除了新搶來的包衣總是沉默著做事之外,連一些老包衣都興奮的說了一車轱轆的話。
李明禮把最后一包糧食放在車上,總數大約到了五百斤左右。這已經是這種獨輪小車的極限,再高數字的話就算李明禮能推動小車也承載不了,車身可能半截就散架,就算每個推車的人都有相當的獎勵,推的越多獎的越多,可還是沒有辦法多推哪怕半包糧食了。
塔布囊大大咧咧的坐在一邊,趙貴趁著休息的空檔在替他清洗創口。
在打下覺華的戰事里塔布囊左胸口中了一箭,箭矢透過了他的鎖甲,在胸前扎出半指深的口子,這種傷口看著不嚇人,可如果再深入一些就直刺入心臟,那塔布囊就死定了。
“這定然是明軍將領內丁射過來的。”趙貴一邊清洗一邊準備包扎,嘴里道:“差一點就報銷了。”
塔布囊不喜歡象女真人那樣擺譜,什么主子奴才的稱呼并沒有強調趙貴遵守,不僅如此,兩人在一起說話時還相當的隨意。
“死就死球了。”塔布囊傷口頗為疼痛,咧著嘴道:“難不成你趙貴不死?”
趙貴樂呵呵的道:“只要不死在戰場上,俺還想活到兒子成人娶了媳婦,叫俺抱了孫子才能含笑閉眼呢。”
“你他娘的想的還真美。”塔布囊罵道:“不定哪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看那邊的死人!”
趙貴和李明禮都往塔布囊指的地方看過去,那邊有成片的死人,最少有兩三千具尸體被倉促的堆在一起。
女真人這樣做并不是出于對戰士的尊重或是要掩埋尸體,他們并沒有這樣的習慣,寬甸和廣寧戰場還有后來松錦戰場上的尸體就丟棄在原地,最多把擋住道路明軍尸體搬開,一直到幾十年后的康熙年間,還有人經過遼東故戰場時看到累累白骨和無盡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