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東西張子銘了解的不多,其實就是后世的總體戰,整個政權的頂層下令,然后從國家層面總體戰,動員每一分能動員的力量,也破壞敵方每一處可破壞的地方,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贏家全贏,輸家則全輸,在這個時代到十九世紀,幾百年間的戰爭在西方的引導下更象是騎士間的戰爭,戰爭有目標,達到或不達到目標都會視情形而終止,而且戰爭是軍隊間的事,對民間力量的使用或破壞都相當有限。
一直到一戰時期,戰爭就上升到了國家層面了,整個國家的經濟和正常運作都讓位給戰爭,工廠開工主要是生產軍用品,然后才是民用品,無差別的攻擊和轟炸不止對軍隊,也針對‘交’戰國的一切,打擊對方的工業和商業,使其國民經濟破產,甚至是搞屠殺和破壞,戰爭徹底成了一個怪獸,沒有人能置身其外了。
張瀚的總體戰構想與日后的情形相差不多,和記龐大的潛力一旦全部為戰爭所用是相當驚人的,和記的組織和動員能力和一戰時期肯定還差的遠,但比起大明真的是天上地下的差別,可能甩下大明幾百條街。
大明的國力肯定是和記也沒有辦法相比的,后金更是拍馬也跟不上,但這個龐大的巨人在組織和管理上連后金這種兵農一體的奴隸制小國也不如,更不要說與后世一戰時期的國家相比了。
一旦與后金展開全面的戰事,張瀚就會斷然下達總動員令,在徹底打跨后金這個他心目中的第一強敵之前,和記的所有一切都會讓位給戰爭。
當然這也是張瀚視后金為最后強敵的反應,相當正常,對軍司其余的人來說不是很理解,但人們也知道‘女’真兵不是‘蒙’古人能比的,所以還是盡可能的完成張瀚對總體戰的構想。
“原來是這樣。”張子銘點頭道:“這么說來要準備和東虜一戰。”
“是的!”張彥升相當自信的道:“打跨林丹汗只是時間問題,我們遲早要和東虜對上的。”
“打跨了東虜,怕就有太平日子了。”
“這……”
張彥升沒說話,父親和普通的百姓一樣,還是對打仗的事有很多擔心。
但以軍人看來,東虜只是一個較強的目標,收拾了之前還得繼續往北推,把奴兒干都司故地收回來。
還有唐時的北庭故地,安西故地。
當然,還有大明。
對大明的情感所有人都是相當復雜的,身為和記的一份子,當然希望張瀚能走到更高。
但現在大明天子并無失德,甚至和記冒起之后仍然保持了讓和記融入的‘胸’襟,只是做了一些應做的防范。
很多強硬份子認為只要力量夠了就打過去,但對張彥升等相當多的青年軍官來說,如果沒有允份的理由就向大明揮刀,他們過不去心理上的這一關。
至于將來如何,是不是真的要對大明動手,這時的張彥升也不能完全確定。
“車隊和軍人向東去了。”
飯館之外就是通往好幾個要緊地方的官道,北風之下軍旗獵獵招展著,大量的軍隊騎馬經過,沒有束甲只穿著軍襖的軍人一樣有一股威武之氣,令得所有過路的人停下來,向著這些軍人脫帽致敬。
隨軍隊而行的還有大量的輜兵車隊,拖運的是大量的軍事物資。
整條官道都被軍隊和輜兵車隊給塞滿了。
“車轔轔,馬嘯嘯,行人弓箭各在腰。”張子銘有些酒意,見狀大聲道:“此情此景真是如詩里所說的那樣。”
張彥升略感尷尬,果然父親還是不怎么讀過書,杜工部這詩可是說的民間苦難,戰爭之下百姓流離失所,被迫白發戍邊,回來的時候連親人也不在了。類似的詩杜甫還寫過很多首,包括強征民夫入伍,少小離家白發而歸,類似的詩文很多,所以‘性’格沉穩的人喜歡杜詩,因為詩中雖沒有李白詩那樣的輕靈仙氣,但通過杜詩可以看到盛唐由盛轉衰時的民間苦難,算是真正的第一手的歷史資料。
這些話當然也是張彥升在學校學到的,中級軍官試沒有那么好過,雖然最重要的是軍事學說還有算術,文字語言的功底也是要的,軍官不僅要懂得打仗,也要懂歷史,知文學,這是張瀚對他麾下武官的要求,從張彥升的反應來看,成果還算是不錯。
“得了,不耽擱你小子去見你娘。”
爺倆邊飲邊吃,吃喝是其次,主要還是珍惜這難得的相遇的時間。
耽擱了一個多時辰,張子銘算算應該搶時間追車隊了,站起身來,眼圈又是有些發紅。
“盼著張大人早點把北虜和東虜都打服了。”張子銘道:“咱們爺們能消消停停的吃頓飯。”
“就算將來我也是當軍官。”張彥升趕緊聲明道:“我不會去行商的。”
“知道。”張子銘并沒生氣,拍了拍兒子肩膀,卻發覺這兩年兒子已經長的比自己還高了,他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有些失落,當下只道:“不耽擱你跟著張大人建功立業,你老子再苦兩年就歇下來,買些產業留給你將來當退步。”
張彥升答應著,看著張子銘跨上馬匹,父子二人都互相點點頭,張子銘這時才看到張彥升肩膀上的軍銜標識,這才看到兒子已經是連級指揮了。
身為和記麾下受到信任的商人,張子銘對商團軍的序列軍銜還是很清楚的,當然也知道各級軍官的福利待遇。
張彥升這個年紀就是連級了,十來年后可能到營團級,到時候每年最少有三千畝地產出的分紅,甚至更多。
自己所謂“留退步”的話,在兒子心里豈不成了笑話?
張子銘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氣,好小子‘混’的不賴,但老父豈能輸你?再怎么說,行商賺的錢仍然是從軍無法相比的,老子賺下來的產業,由得你小子到時候躺著享福吧,最好多生一些娃子,將來板升城的張家跟在青城張家身后,也儼然是名‘門’望族,世代富貴傳家。
想到這些,張子銘在馬上竟是笑了起來,向著張彥升揮了揮手之后,這才策馬而去。
看到老父這般模樣,張彥升自失一笑,不管怎樣,父親現在的樣子‘挺’好,他已經快記不起來,當初那個成天擔心吃不飽飯,經常慚愧讓全家人斷頓或是多少天吃野菜糊糊的父親是什么模樣了,也想不起來在板升地成天在‘蒙’古人的鐵騎之下擔心受怕,惟恐因為什么事觸怒了這些北虜被侮辱或毆打,甚至被殺。
那種‘陰’影和惶恐害怕的心理,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
遼西的戰事逐漸平穩下來,每天進東便‘門’和崇文‘門’的塘報信使都少了很多。
在塘報多的時候,東江和遼西的急件每天都有,京師的人們一看到塘報過來就提心吊膽,所有人都懸著心。
人們都明白,橫在大明京師和東虜之間的只有一道山海關最為可靠,萬一關‘門’被破,則下場絕對不妙。
最樂觀的情形也是京師再次被圍困,上一次的記錄是隆慶年間,距離現在已經有五十多年了。
很多‘花’甲之年的人們還記得當時的情形,京師戒嚴,所有的大官和勛貴們還有太監們輪流到京師各城‘門’和城頭上值守,皇帝命高閣老和張閣老總提調,京營由英國公提督,三大營和上四衛的禁軍被緊急動員起來,十來萬京營兵守備京師各‘門’,真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后來九邊各鎮援兵陸續趕過來,俺答汗才帶著部下陸續從邊墻各處退了出去,連續兩次被‘蒙’古人圍困京城,大明可謂丟盡了臉面。
也正因如此,大明中樞陸續把俞大猷和戚繼光等成名的名將調往九邊,又扶植出了李成梁和馬芳等名將大將,數年之間北方防御穩固下來,并且各將都頗能進取,特別是大同的馬芳和遼東的李成梁,幾乎打的北虜沒有還手之力。
一晃五十多年下來了,當年的名將早就故去,活的最長久的李成梁也死了十幾年了,談到這里,那些老人就搖頭,沒成想大明又到了要被韃子圍困京師的這一天了。
也有樂觀派,他們普遍認為京師城墻幾十里長寬,高墻深溝,城墻厚重,還有十幾萬京營兵守備,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麻煩和問題。
而真正的有識之士,對眼下的局面卻是憂心忡忡,這些人是真正熟知內情,知道一旦關‘門’不守,情形將會是十分嚴重的一群人。
徐光啟就是其中一個,他已經任禮部‘侍’郎,距離入閣看起來只有一步之遙,但徐光啟自己知道,他信了天主教,并且有了教名,多次為教眾出頭,在大明這樣相對開放的士大夫群體中也是標準的異類。
自遼西連傳敗報之后,徐光啟就相當關注,到努兒哈赤打到寧遠城下受挫,城中人心逐漸穩定下來時,徐光啟仍然覺得相當的擔心,每天都有他的學生前來拜見,談一談最新的消息,大家彼此‘交’流一下,也感覺要安心不少。
所有人的意見都是一樣的,如果寧遠被順利攻下,那就說明八旗有攻克山海關的能力,雖然關城比寧遠要難攻一些,但打下寧遠的難度不比打下關‘門’小什么,如果寧遠和覺華都被拔除,那么山海關就真的危險了。
一旦山海關被拿下,永平到遵化和三屯營的駐守兵馬肯定擋不住洶涌而來的八旗兵,京師被圍也是必然之事,對很多人來說,京師被圍就是一個終點了,但徐光啟每常都會擔心,以他的身份地位,了解一些內情是很正常的事,京師要真的有被圍困的一天,能不能守的住,還真的是叫人擔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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