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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高陽

  霍維華道:“大同巡撫和大同鎮,還有陽和駐軍,加上張家口駐守將領,合兵最少有兩萬人以上,如果行動快速,預先封鎖住新平堡一帶關門,就算張瀚帶一兩千人回來,合圍之后也能將其剿殺。可慮的就是和記大軍迅速回援,所以如果不能第一時間殺掉此人,還要提防小心邊墻受到攻擊……”

  盧象升道:“還要小心李莊,這莊子我知道,是張瀚起家的地方,最少還有好幾萬人在那里,其中是否有精兵藏著,誰也不知道。”

  其實以李莊為核心,控制的人數已經超過十幾萬人,這一點盧象升也想象不到,甚至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畢竟大明這邊的富商也有用工人的,最多幾百上千人就很厲害了。

  張瀚在李莊有大量的織機,還有鐵器工場,也用了大量的工人。另外火器,雜項,田莊用人也很多,幾萬人在盧象升想象里就是極限了,他怎會知道,附近百萬畝的土地都被和記買了下來或是間接掌控,佃農都是與和記簽訂契約,并且參加過若干次軍訓司主持的軍訓,等于就是后備農兵。

  甚至有一些村莊就是按草原上的屯堡來進行管理,設屯長和治安官農政官民政官等等,以李莊為核心,到靈丘一帶的幾個縣,除了官府還照常存在外,其實治理權早就到和記手里了。

  李莊的各個工場就有大量工人,加上駐守人員和軍校學員,還有少量駐軍,加上大量佃農和靈丘的鐵礦的好幾萬人,留在大同核心區的人員超過十五萬人。

  這還是最少有十萬人和相關的工場設備搬到了青城附近,軍校生也陸續轉移的結果。

  還有各司官吏也差不多撤離了,否則李莊一帶的和記人員早就超過二十萬之數了。

  “多是些佃農工人……”霍維華道:“到時候派一支分師控制防御一下便是。”

  盧象升點了點頭,抱拳道:“既然如此,到時候還需要一紙令諭。”

  “放心,會給的。”霍維華抱拳還禮,正色道:“今日方知盧大人的風骨,下官佩服之至,如果不是盧大人公事緊急,真恨不得請大人到舍下,置酒小酌,慢慢暢談一番。”

  “彼此立場不同,還是算了吧。”盧象升并不客氣,他算是東林一脈,最少也是同情東林的立場,和閹黨的人實在沒有辦法有所交集。

  星空之下,長街之上,盧象升策馬離開,馬蹄聲中,這個即將上任的陽和兵備道只有兩個長隨伴當隨行,看似京師街頭常見的一景,但霍維華心中沉重,他知道,大明即將進入多事之秋,剿殺張瀚之事一旦動手,可能意味著還算安靜的北方防線也將進入戰事綿延的地步,到了那時,財政壓力更大,可能漫長的邊境線上處處失火,甚至會丟失大量的軍鎮州府。

  對和記的戰斗力,往高估的話可能比東虜更高,最少也是不在東虜之下。

  雖然大明這邊沒有潘多拉之盒的說法,但毫無疑問,一旦撕破臉皮,就等于是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誰知道會放出什么妖魔鬼怪出來?

  這是相當嚴峻的考驗,霍維華在夜晚的冷風中突然瑟瑟發抖,他不禁在想:大明是否真的做好了準備,一旦再豎立一個強敵,是否真的能扛的住這如許般的壓力?自己等人力勸廠公,廠公又力勸皇帝一定要行此事,是不是過于輕率和孟浪?

  但霍維華也知道自己這只是一時的膽怯和猶豫,行大事者萬萬不可如此。

  不管怎樣,局勢都是相當的明顯,張瀚不除,和記就是朝廷上下寢食不安的威脅,張瀚一除,就算兵禍連結,霍維華等人也堅信不能長久。和記與女真不同,女真建州部已經傳承百年以上,自有一套規矩,很難判斷老奴死后女真就一定會內亂。而和記冒起太快,霍維華等人知道自己的判斷不會錯,張瀚就是和記的主心骨,少了此人,和記好比被斬首的長蟲,就算扭曲蜿蜒而撲擊,也勢必長久不了。

  京師的夜空中還是持續不斷的有煙花飛向半空,大明太久沒有什么象樣的好消息,努爾哈赤的死亡算是近幾年來最令人高興的一件事。

  城中的百姓和官紳不乏遼民,他們的高興比普通人更上幾層,不知道他們有多少親朋故舊死在一系列的屠殺之下,縱使把煙花放到明天天明,也沒有辦法宣泄他們的情緒之萬一。

  暮色之下,霍維華靜靜看著煙花絢爛的天空,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種壯懷激烈的感覺。

  自己才算是天之驕子,張瀚的成功曾經令人羨慕和嫉妒,可是到底讀書不多,底蘊不足,惜名而殞身,看來這個山西名臣之后的事業要中道而止,而自己等人卻將如明日的朝陽,絢麗奪目,前程似錦!

  林丹汗被俘和努爾哈赤身死的消息一前一后相差不到十天陸續傳到,這座小城也是和京師一樣轟動起來。

  和北方普通的城池一樣,城中有很多人是在籍的軍戶,也有不少人家的子弟在薊鎮一帶應募為兵。

  對北虜和東虜的擔心和仇視,這里也是有相當濃郁的民間氣氛。這和江南不同,江南的人們從來沒有受到這些異族的威脅,對他們的認識相當不足,看朝廷的邸抄和各鎮塘報,對北方來說是同仇敵愾,對南方則是事不關已的漠然,甚至有點看戲文聽說書的感覺。

  一直到北京落到滿洲之手,南方的官紳們對滿清還有幻想,認為可以借助這些蠻夷的力量消滅農民軍,然后再將他們禮送出去。

  這種幻想相當可笑,可是連最頂層的官員都是這樣想的,包括馬士英和史可法在內。

  他們一直在南方當官,對東虜的危害和兇暴野蠻認知不足,更不知道對方一起想的就是重新占領中國。

  叫這些貪婪和殘忍的家伙僥幸沖了進來,他們又怎么可能會選擇再退回去?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又只是一個小城,城中的熱鬧歡樂景像比京師還要濃郁幾分。

  隔了好幾天,地面上還是有明顯的爆竹燃放過后的余燼,人們踩在上頭都是一臉笑意,就算是窮困人家,每天還要為吃食奔波的力棒子們,這幾天也是不停的在談起這兩件事。

  人們感覺在持續不斷的天災和兵禍連結之后,大明也總算是有了象樣的好消息傳過來,普通人求的不是升官發財,只是求一口安樂飯食,另外不要再有持續不斷的兵禍,那些消息聽的令人膽戰心驚,一有風吹草動,很多富人就往保定府或是真定府這樣的大城里頭跑,一旦官紳富戶們跑路,代之而起的就是整個城的戰栗不安。

  還好孫閣部從京師回來了。

  人是最敬愛這個老人的一群人了。孫承宗生于,有半生時間在這個城池里居住生活,孫家也是世家,家風淳樸,就算出了一個閣老,城中有一條街道就是孫府所居,一路上好幾十個牌坊,盡顯這個家族在此時的輝煌,但孫家人的家傳教養相當的出色,對鄉鄰仍然十分的客氣禮貌,孫家也盡量自己管理農事,不把那些田產交給下頭的管事去胡亂折騰,對佃農收租也一直很客氣,不擺架子,不象有些田主喜歡叫一莊子的人跪迎,遇事就拍桌打板的折騰,吹眉瞪眼的嚇人。

  莊戶人很樸實,就知道孫閣老是天上星宿,一直在京師皇宮里頭給皇上當老師,皇上有什么事都要征詢孫老先生的意見。

  一般的鄉人見到秀才就要拱手問好,感覺到對方身上知識散發出來的神秘力量。

  現在是一個閣老住在,并且學識如海,連真龍天子都拜孫老先生當老師,這種感覺令鄉人們想起來都是渾身戰栗,感覺到一種難以想象的偉岸。

  孫承宗也因此在擁有著一種普通官紳完全沒有的能量,可以說地方官員和士紳們都是如對老師般的恭謹聽話。

  的地方大小事情,可以說都是孫承宗可以一言而決,這是巨大威望帶來的可以變現的權力。

  除了威望之外,從京師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幾個小宦官,無非是帶著皇帝的口信或是一些禮物,并不是太奢侈昂貴,比如一個筆架,或是幾刀宣紙,也可能是一塊上等的硯墨。

  天子送老師這樣的小禮物,表達的意思卻是多重的,一則是尊師重道,皇帝對曾經擔任過老師的閣老還是有格外的尊重,這也是大明歷代天子的傳統。二來是不忘舊情的意思,無論如何天啟皇帝確實是真心敬重和喜愛孫承宗,一看到那偉岸的身軀和標志性的大胡子,皇帝都會高興的笑起來。這是一個缺乏父愛的天家少年,一定程度上孫承宗甚至取代了光宗皇帝的位子,在少年天子心里有普通臣子不能取代的地位。

  第三點,也是政治上的考量。

  皇帝現在傾向于繼續任用閹黨,叫魏忠賢辦事,魏忠賢也叫天子滿意。可是一個成熟的皇帝不可能沒有后備的執政力量,孫承宗就是明顯的后備,雖然年事已高,但孫承宗身體壯碩,精神健旺,再過幾年也完全可以出來當首輔執政。就算不為首輔,一旦閹黨倒臺,孫承宗重新經略薊遼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最后這一點也是朝野間的共識,特別是高第搞砸了遼西戰事以后,時人都有議論,特別是人有這樣的感覺,如果孫閣部還在遼西,就算戰事不利有些小挫,也不會弄到一泄千里的地步,就算寧遠頂住了,也是孫閣部當初修筑之功,另外袁蠻子這個主將也是孫承宗一手提拔起來的。鎮守寧遠的諸將,也是孫閣部在遼西一手提拔起來,鑄炮修城,當然都是孫閣部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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