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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圣心

  “皇爺,皇爺。”魏忠賢急著腳走進乾清宮,一見天啟便是一迭聲的叫喊起來。

  天啟正在看著幾份宣大過來的奏折,說的都是錢糧與練兵之事,年輕的帝王緊鎖眉頭,正在思忖著從哪里能擠出幾十萬銀子送到宣大。

  天啟的眉毛都要擠落了,也沒有盤算出哪里的銀錢能騰挪出來……他嘆口氣,決定把這煩心事還是交給魏忠賢去辦,著魏忠賢去想辦法。

  近來朝廷已經頗有人在議論,再加征一年五六百萬的餉銀,用剿或練的名義來征,這樣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朝廷財用不足的窘迫情形。

  原本已經一年收到千萬,工商業和百姓都承受著相當沉重的負擔,這個收入在崇禎即位之初減少了百萬左右,也是放松脖套,給民間休養生息的意思,和所謂的眾正盈朝沒有關系。到崇禎二年天下大亂之后,國用不足又成了現實的難題,所以不僅照樣把收入提上來,還又額外加了練餉和剿餉,就算這樣,國用仍然是一個不足。

  天啟內心明白,加征的餉銀朝廷到手幾百萬,其間最少還有相當的數字被地方的胥吏和士紳大戶們給瓜分了,相當的勛貴太監們也都各有好處,而負擔則是由這些人轉嫁給普通的農民,朝廷一畝地加征二分銀,這些人就能多再多加一倍上去。

  原本他對加征之事是堅決反對,可是近來戶部和工部一直在叫苦連天,各軍鎮都要重修邊墻,這都是實打實的銀子往上砸才能見效的事……一個火路墩三百兩,一個敵臺六百兩,大型城堡修葺要兩三千兩,修一段二百里來長的頹敗邊墻,最少也得十幾二十萬兩……沒銀子,鑄炮的事也就難乎為繼,沒錢就沒有辦法買銅,沒有充足的銅料就算事前做好了模式也沒有辦法澆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皇帝也不能差餓兵去打仗,工匠們沒有銅料和精鐵就不能鑄炮和打造兵器……皇家有時候會“和買”,其實就是明搶,宮中需用的一些物事輪流交給大商家備辦,就是皇家去大街上搶劫,當然這種事做過分了,引起民間輿論反彈,皇家也會裝模作樣的罰幾個人,事后該怎樣還是怎樣。

  神宗皇帝的稅監和礦監派的滿天下都是,不都是替皇帝去弄錢么?

  沒有銀錢就辦不了事,天啟在內心已經向加征傾斜,但他也是相當的清楚,這是一杯毒酒!現在好比一個人渴的要死,可是好歹還有希望,再堅持堅持,挺直腰板繼續跋涉,可能在前方就有綠洲出現,到時候可以飽飲個痛快。

  如果貪圖路途中間的毒酒,看起來冰涼解渴,一杯到嘴清洌可口,可是只要下了肚,毒性就會發作,很可能再也到不了終點。

  可是這種堅持,真的是在被現實一點點的消磨著……

  見是魏忠賢進來,天啟皺眉道:“是什么事?”

  天氣有些熱,天啟的神色也有點懶洋洋的。宮殿的間架很高,但只有南面開窗,所以不怎么通透,雖不悶氣,也沒有路過宮門時吹一吹穿堂風的那種爽快。

  “皇爺,大喜,大喜啊。”魏忠賢將手中奏疏高高舉起,自己趁勢跪了下去,等天啟接了疏本,魏忠賢在平滑的金磚地面上砰砰碰頭,嘴里說道:“皇爺大喜,我大明再挫虜騎,遲早有一天,派上將軍蕩平遼東!”

  天啟知道魏忠賢只是討個好口彩,平遼當然是大明君臣的夙愿,這十年來,從神宗皇帝到光宗皇帝,再到天啟自己,為東事憂急過多少次?當天啟二年時局面大壞,只剩下一道關門的時候,天啟皇帝不知道在夜里驚醒過多少回!

  多少次,皇帝都夢到如狼似虎般的鐵騎蜂擁而至,破了京城,將自己堵在皇宮里頭。熟悉的太監和大臣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皇帝自己一個人想躲,卻是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每當皇帝在宮中找地方躲避,最終卻發覺避無可避,最后在惡夢中醒來的時候,他對東虜的的惶恐和害怕都表現在了臉上,身為天子,億萬臣民的君上,卻被一群反叛的蠻夷驚嚇成這樣,皇帝自己都是瞧不起自己。

  “又是大捷?”天啟漫不經心的接過奏疏,展開觀閱起來。

  奏疏是用遼東巡撫袁崇煥的名義傳遞到京師的,用的是加急快馬,兩天就從寧遠送到京城,兵部的提塘官知道是最緊急的遼東軍報根本不敢怠慢,立刻從會極門送到內廷。司禮的人接了之后第一時間給魏忠賢,一見是捷報,魏忠賢也是忙不迭的趕過來湊趣……看到皇帝神色淡淡的,好象不怎么歡喜的樣子,魏忠賢趕緊說道:“這一次確實是大捷,寧遠無事,錦州無事,虜騎未過寧遠,也未曾大肆劫掠,在寧遠和錦州城下分別受挫,虜騎就退去了。”

  “百姓無事才是最好!”天啟皇帝對遼東的難民還是比較關注的,曾經因為十三山的事晝夜難安,十幾萬難民躲在山上,衣食不繼,隨時可能被東虜破了山上的防線殺上去。一想到不分老幼,無論男女,不管是耄耋老人還是襁褓幼兒都可能喪命在刀劍之下,天啟皇帝就相當的難過,后來為此減膳撤樂……當和記橫空出現,成功救下山中難民的時候,天啟雖然對和記展現出來的潛力大為吃驚,開始限制和記到關門和江南的活動,但總體來說,在天子心里和記立有大功,在張瀚沒有在北方展現真正的力量之前,朝廷對和記也就只是限制而已。

  “百姓皆無事。”魏忠賢正色道:“事前就有端倪,況且大小凌河,前屯等諸城,守兵不過百人,百姓早就撤入錦州和寧遠等處,虜騎來回倉促,怕是連房舍農田也沒有破壞多少。”

  天啟臉上這才露出高興的神色,他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而是專心看袁崇煥的奏疏。

  一個司禮太監悄悄站在皇帝身后,以備顧問。

  天啟皇帝手中是袁崇煥的《錦州報捷疏》:“仰仗天威,退敵解圍,恭紓圣慮事:準總兵官趙率教飛報前事,切照五月十一日,錦州四面被圍,大戰三次三捷;小戰二十五日,無日不戰,且克。初四日,敵復益兵攻城,內用西洋巨石炮、火炮、火彈與矢石,損傷城外士卒無算。隨至是夜五鼓,撤兵東行。尚在小凌河扎營,留精兵收后。太府紀與職等,發精兵防哨外。是役也,若非仗皇上天威,司禮監廟謨,令內鎮紀與職,率同前鋒總兵左輔、副總兵金國奇等,扼守錦州要地,安可以出奇制勝!今果解圍挫鋒,實內鎮紀苦心鏖戰,閣部秘籌,督、撫、部、道數年鼓舞將士,安能保守六年棄遺之瑕城,一月烏合之兵眾,獲此奇捷也。為此理合飛報等因到臣。臣看得敵來此一番,乘東江方勝之威,已機上視我寧與錦。孰知皇上中興之偉烈,師出以律,廠臣帷幄嘉謨,諸臣人人敢死。大小數十戰,解圍而去。誠數十年未有之武功也!”

  看完之后,天啟心時大致有了數,底下還附有具體的斬首數,由于這是一次相當扎實的勝利,所以袁崇煥這一次沒有故弄玄虛,什么一炮糜爛十里,傷敵無數,眾奴在大黃帳之下哭嚎而去……這一次是不必要了。

  除了大小凌堡和前屯等原本就打算放棄的城堡再次被攻克外,明軍沒有任何可值得一提的損失。

  沒有損失大量人員和器械,當然也沒有損失大量的糧食,堅壁清野加上寧遠和錦州無失,并且明軍敢于出城野戰,連續經過幾十場小規模的前哨戰和較大規模的戰事,后金兵沒有占著便宜也是事實,這樣的話,女真人就沒有辦法四散搶掠,就算是沒有及時逃走的百姓,在這一次的戰事里也不會遭遇太多不幸。

  至于斬首近三百級,也令天啟皇帝相當的振奮!

  “確乎是前所未有的大勝。”殿閣中內外站著幾十人,有司禮監的人,也有乾清宮伺候的人,也有御馬監和都知監的人,皇帝身邊隨時都有過百人伺候,所有人都在窺探著皇帝的表情,聽著皇帝的一言一行,從中判斷出有什么變化端倪,稍有一丁點的異樣,這些宮廷里的人精也會把每一句話每個字都掰開了揉碎了去分析,圣心難測,這話是沒錯,但對天啟皇帝來說,人們已經摸準了他的脈門。

  既憂心國事,也不是太過勤勞。比如前一陣皇帝有點宵衣旰食的感覺,不停的在調兵遣將,充實宣大一帶,后來人調的差不多了,皇帝只管督促魏忠賢負責把錢糧備好,有閑沒閑的問過幾回,接著也就撂開手了。

  再比如重開經筳的事,有給事上上奏過,皇帝也同意了,但這事皇帝再也沒提起來,又是沒了下文,閹黨把持之下的朝堂也沒有人敢出聲,更沒有人敢勸諫皇帝,這事就又這么算了。

  還有朝會,皇帝和他的祖父一樣不喜歡見大臣,更不會召開朝會,正常來說,流程都是各地方將奏疏送上來,然后由內閣和司禮過一遍,魏忠賢親自當面稟報一回。

  如果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皇帝一般都是叫魏忠賢自己去處理,他不會多加過問。

  皇帝有長處和優點,但不能把心思用在國事上,這是最大的缺陷。

  就拿前一陣的王二起義來說,初起時皇帝萬分警惕和戒備,因為農民起義不是件小事情,而在連番督促三邊總督盡快進剿之后,皇帝又是把這事給拋在腦后了。

  天啟皇帝每天最大的本份就是看一看奏疏,多半也是看了之后委托給魏忠賢去辦理。

  “廠臣當為第一大功。”天啟笑著放下奏疏,說道:“遼東巡撫也說廠臣運籌帷幄,乃是致勝關鍵。”

  袁崇煥的奏疏中原話是“廠臣帷幄嘉謨,諸臣人人敢死。”,也是明擺著把魏忠賢放在大功第一人的位置上,天啟感覺滿意:魏忠賢是他選用的人,而今封疆大吏們都認可魏忠賢的才干,也是間接在夸贊皇帝選用得人。

  “奴婢不敢居功。”魏忠賢垂首道:“一切均是圣心裁決。”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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