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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誅心

  毛承祿羞惱之下,冷冷的道:“毛有俊你既然這么荒唐糊涂,我會稟明大帥,要重重辦你的罪。”

  “隨你好了。”毛有俊無所謂的道:“東江戰兵,大帥不會全交給你,我和你鬧不和,最多把我發配到陳副將那里去,你毛承祿也是副將,能把手伸到陳副將那里,我就算你厲害。”

  毛承祿咬咬牙,知道眼前這廝算是看明白了。

  長期以來,毛承祿是毛文龍諸義子之首,毛文龍收義子,義孫,甚至重孫很多。東江鎮只要出名的將領,不是干兒子就是干孫子,而毛承祿一直是替毛文龍統領內丁,是心腹中的心腹。東江內丁當然是戰力最高的部曲,皆是毛文龍拔取的心腹精銳,供奉最高,鎧甲兵器最為精銳,但這支部隊一直沒有怎么象樣的打仗,主要原因還是毛文龍雖然也算得英雄,堅忍不拔,心存大志,但他缺乏一種百折不回,勇于面對強敵,奮起而爭的氣勢。

  沒有這種氣勢,養兵再精,也不能用在正途。

  而就算毛承祿為心腹愛將,統率內丁,毛文龍也始終扶持陳繼盛等人,作為對毛承祿的制約力量。

  歷史上毛文龍死后,被金人稱為“毛大”的毛承祿領東江四協中的一協,后來袁崇煥將東江再分為兩協,陳繼盛以副總兵領一協,而劉興祚也以降將身份獨領一協,并且是以劉為主,陳為輔。

  毛承祿自此失去大權,心中的不滿如野草滋生。

  到皇太極伏擊殺死劉興祚,島上劉家兄弟大為不安,而陳繼盛等人一直對袁殺毛文龍不滿,劉氏兄弟則擁袁,袁崇煥被崇禎殺后,劉氏兄弟心中不安,劉興祚輕易被俘殺,劉家兄弟心中也充滿疑慮。

  加上皇太極使人挑唆,劉興治等人決定殺人自保,因為劉家二十年前就投了女真,在女真人中也是根深蒂固,他們麾下有七八百人的真夷降韃,武力相當強悍,陳繼盛等人不防之下被劉氏兄弟誅殺,而毛承祿掌握的皮島內丁毫無用處,甚至不敢與劉氏兄弟交戰。

  就算此時遼西有孫承宗坐鎮,對反亂的劉氏兄弟也只敢安撫,不敢動兵。

  轉眼到了大凌河之役,孔有德等人不甘心去遼西送死,他們在多年的變亂之后,已經不是一心殺虜的好漢子了,他們也要求自己的功名富貴了。

  在打下登州后,毛承祿率內丁和不甘在皮島等死的東江將領渡河入登,成為吳橋兵變后的首領人物,在登州的東江兵盡顯強悍和兇殘的一面,在遼西明軍精銳趕至之后,東江兵野戰不力,只能固城而守,他們在城中大肆食人,和祖大壽在大凌河城所作所為完全一樣,到后來登州不守,孔有德等人渡河降金,毛承祿不慎被俘,和幾個東江內丁的將領一起被押送北京,被崇禎下令凌遲處死。

  可嘆其也曾經是一個追隨毛文龍抗金的漢子,后來居然走上歪路,并且最終落了個千刀萬剮的下場。

  毛承祿此時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的未來,他志得意滿,滿臉都是虛驕之氣,也不怪他如此,內丁歸他掌握,又加封到了副將,在東江鎮除了寥寥幾人之外就無人能對他形成威脅,最要緊的是大帥信任,毛文龍雖有一些制衡之策,但東江之內,最信任的其實就是陳繼盛和毛承祿兩人。

  “以前一直覺得十二團的溫忠發和禿頭不是玩意,有強兵在手不肯打,現在看來人家是不想趟咱這里的渾水。等和記動了,怕就是雷霆萬鈞,毛承祿,到時候你就知道你們今日所為有多愚蠢了。”

  毛承祿身形一震,和記上次轟擊皮島,除了叫毛承祿失了宅邸和損失聲望外,也是在其心理種下了極為深重的陰影。

  那強大的戰艦,威力巨大的火炮,到現在東江上下也拿不出辦法來。

  這方面確實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但毛承祿轉念一想,他們謀求的是在大明內部的獨立發展,而和記早就走在前頭了,總不會因為東江對朝廷有了異志,和記當急先鋒來討伐?那豈不成了笑話。

  當下毛承祿冷笑數聲,說道:“和記自己都在草原上稱王稱霸,朝廷已經將那張瀚困在新平堡,重振九邊防和記,寬甸這里孤懸一處,你看他們敢對咱們如何。兩家定然是訂立盟約,彼此不相犯,和記怕是巴不得要我們置身事外哩,要不然,他們面對的可不光是九邊了。”

  毛有俊知道眼前這人利令智昏,根本不可以言語打動。毛有俊自己不是什么聰明人,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可再簡單的人當了將領,考慮事情也就不那么簡單。

  和記在北方只是稍作退讓而已,薊鎮關門一事,更是叫毛有俊看出了和記的決心和實力。這才是真正的強敵!

  毛有俊感覺悲哀的就是大明的內部,風雨飄搖,但內有黨爭,算人禍,又有天災不斷,天災加上人禍,使得北方百姓無比困苦。

  而九邊武力不備,遼西有一些振作,東江這里卻一如既往,大家都有私心和小算盤,沒有哪個人真心替大明效力。

  一個王朝到了末世就是如此,毛有俊想不明白,為什么會如何。

  他灰心絕望,才有兩次自殺之舉,現在自殺是不想了,但他只想冷眼看著,東江鎮是怎么毀滅掉自己的。

  毛文龍孤懸海外太久,對朝廷的實力和自己的實力都沒有明確的估算,也是在此之前他成功的扳倒了袁可立,使得毛文龍藐視文官的心態更加高漲,到崇禎年間袁崇煥重新上任,朝廷梳理遼鎮財賦,不僅關寧兵減員減餉,對東江更是苛刻,在迫不得已之下,毛文龍只能選擇低頭拜見袁崇煥,而他也根本沒有敢想象,袁崇煥居然就在島上用尚方劍將毛文龍給斬殺了。

  斬殺過后,東江諸將根本不敢擅動,那么多的干兒子干孫子,在大事臨頭的時候,居然無人替自己的干爹干爺爺振臂一呼,可見收這么多義子義孫,全無用處。

  一支軍隊要有靈魂,毛文龍很顯然沒有真正掌握東江,他的野心,異志,還有平素的作法,使東江鎮的整體作風偏軟。

  這一點來說還不如遼西軍,最少袁崇煥被崇禎殺掉的時候,關寧兵二話不說就走人了,換了東江的將領就未必有這般膽略,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果然沒差。

  過于膨脹的野心和不對稱的實力,這才是悲劇的根源。

  毛有俊重新躺回稻草堆里,最少眼下的事情和他無有關系了,就算見到禿頭,他也不怕。只是想到東江鎮這一次上下的表現,還有大帥的表現,這個鐵一般的漢子突然忍不住抽泣起來,淚水順著眼眶不停的流淌下來,很快溽、濕了他臉頰旁的稻草,這個七尺漢子,委屈的如同三歲小孩一般。

  毛文龍聽了毛承祿的稟報,良久無語。

  他敢帶二百人出發,主要還是為了博擊功名。

  留在當時的廣寧,不是說毛文龍看的出來必敗無疑而出走,而是看的出來沒有太大的前途。

  當時的廣寧匯集了大量的精兵強將,毛文龍剛位至都司,想加官游擊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了,不走的話就沒有機會上位。

  事實證明毛文龍的判斷是對的,收復鎮江之后沒有多久,他就官加總兵,東江雖然未正式開鎮,但朝廷已經視東江為九邊之外最要緊的軍鎮,從內廷到登萊巡撫袁可立等人都是對東江鼎力支持。

  東江的大發展也就是在那幾年,收容逃民敗將敗兵,在各島屯田練兵,收復寬甸等處,在鐵山義州一帶安置逃民。

  一直到那時起,毛文龍都感覺自己順風順水,無往不利。

  到收復旅順時,東江的事業達到了一個頂峰,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交口稱頌。

  事情是從什么時候起了變化的,為什么東江的戰力不是越打越強,而是好象越打越弱了?

  從好幾十萬的餉銀不翼而飛時起?

  從毛文龍開始給皇太極寫密信時開始的?

  從過于膨脹的野心無法遏制時開始的?

  從殺陳、良策時開始的?

  從指使御史拱走袁可立時開始的?

  毛文龍微微搖頭,目光冰冷。

  他是一個自覺能做大事,且意志十分堅定的人。年過半百才開始冒頭,在海外孤懸之地經營出這般基業出來,又豈能是意志軟弱的人?

  不管怎樣,毛文龍決定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底,并且不會為任何人改變,甚至連繞道都不可能!

  “不去管毛有俊了。”毛文龍略顯疲憊的道:“按商量好的來辦,這件事,鬧不大。”

  毛承祿點頭贊同,在這件事上他和毛文龍是一樣的看法和見解,朝廷不會怎樣,更跋扈囂張的軍鎮都能容忍,東江只是避戰,又不是投敵,最多吹幾句牛皮,不算什么大事情。

  “和記沒有什么動向吧?”

  “沒有,船只正常往來,帶人去臺灣。十二團還是苦哈哈的練兵,但戒備等級提上來了。我覺得這也正常,他們也怕建虜突然進寬甸抄掠。”

  “嗯。”毛文龍閉下眼臉,揮了揮手,從直覺上來說,毛文龍覺得眼下的情形不是很對頭,可是從設想的大略方向來看,也并無不妥,既是如此,就不管直覺如何,先按大計方針繼續走下去了。

  不管何時何地,保留實力,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天子?”毛文龍突然站了起來,兩眼圓睜。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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