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跟胡正道一起出了寢室樓,胡正道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軟紅梅來,抽出兩支,一支叼在嘴上,一支遞給李牧。
李牧接過煙來,好奇的問他:“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
胡正道點燃自己的煙,又給李牧打著了火,說道:“前段時間不是到處跑網吧嗎,每去一家網吧人家都給我遞煙,一開始的時候還拒絕,后來不知道怎么的,就神使鬼差的抽起來了。”
李牧伸出手來護住火機的火苗,煙點燃的時候用力吸了一口,結果沒想到久久不抽紅梅這種煙,一口提猛了竟然有些拉嗓子,咳嗽幾聲連眼淚都流了出來,有些狼狽的對胡正道說道:“看來還是我把你推進火坑里了。”
胡正道嘿然一笑:“三哥你別這么說,是你把我從火坑里拉出來了,要不是你給我這個生計,雅楠媽媽那邊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寢室雖然排過大小,但大家平時很少把這個排序掛在嘴上,李牧問他:“今天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嗯。”胡正道說:“雅楠媽媽的病情最近惡化了,今天去醫院透析,醫生說她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下午就辦了住院手續了。”
李牧急忙問他:“怎么回事?”
胡正道說:“我問了醫生,說是身體器官慢性衰竭,要24小時在醫院,免得突發并發癥。”
李牧嘆了口氣,片刻后問他:“需要錢嗎?”
胡正道搖了搖頭:“賣《傳奇霸主》還是挺賺錢的,維持她的治療費是夠了,今天我私下問了醫生,醫生說如果不接受換腎手術,她撐不過半年。”
李牧問他:“雅楠知道嗎?”
“知道。”胡正道苦笑道:“我去問的時候,醫生還納悶,說你女朋友剛問過,你怎么又來問了。”
李牧問:“雅楠的情緒怎么樣?”
“在她媽媽面前強撐著,躲了她媽媽的面就掉眼淚。”
李牧又問:“的事情怎么說?”
胡正道說:“排著呢,排隊的人多得是,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馬月去,整個醫院的腎內科病床差不多都滿了,全是這個病,大部分都在等,可腎移植科室的病床空了一大半,只有剛換完腎或者剛捐過腎的人才會在那個科室里住著,幾率太小了,連雅楠配型都沒成功,陌生人的幾率就更小了。”
李牧點了點頭,說:“你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現在她娘倆都依靠著你呢,你要是整天這幅頹廢的樣子,她倆就更難堅持了。”
胡正道猛抽一口煙:“我在她們面前裝的還是挺好的,不過就是心疼雅楠,她爸那個樣子,她幾乎就已經不抱希望了,現在她媽媽病情又這么嚴重,要是阿姨哪天真沒了,我怕她承受不了。”
李牧便勸道:“不是還有時間嗎,只要找到、做了移植手術,至少能維持十來年吧?”
胡正道苦笑道:“說是這么說,可畢竟機率很小。”
李牧道:“機率再渺茫也還有機會,耐心等等,沒準就會出現奇跡。”
胡正道微微點頭,把手里的煙屁彈飛,順手又抽出一根來點燃,說:“其實出去跑外掛的事情,也不是抽煙的主要原因,主要還是心情太壓抑了,抽煙多少能夠排解一點。”
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先別想這么多了,這幾天趕緊復習復習功課,準備考試的事情,等寒假再抽時間多跑跑業務,再把你的收入往上提一個量級,不管將來雅楠媽媽的事情是什么結果,你都有應對的能力。”
胡正道明白李牧的意思,現在做外掛確實收入很高,如果能夠再多跑跑空缺市場,收入就能更高一些,這樣的話,王雅楠媽媽如果能夠等到,自己能承擔得起她的手術費用;如果找不到、她因病去世,自己也能照顧好王雅楠,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
李牧其實心里挺佩服胡正道的,自己家境就不好,談了沒多久的女朋友家出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能夠一直咬牙扛著,這一點真的很爺們兒,李牧從他身上看到了那種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傾盡所有的魄力。
兩人聊了幾句之后,胡正道心情也舒緩了不少,掏出手機來,對李牧說道:“我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本來我是想留著照顧的,結果子秋、陳嬌她們幾個去了,說我一個大男人在那不方便,就催著我回來了。”
李牧點了點頭,胡正道給王雅楠打了個電話,李牧只能聽到胡正道的說話。
“寶貝,阿姨情況怎么樣了?”
“睡了就好,你今晚能應付的了嗎?”
“子秋留下來陪你?那還好,你們兩個輪流睡會兒,別都硬扛著。”
“嗯,我到寢室了,放心吧,我會抽空看書的,明天晚上我帶著課本過去。”
掛了電話,胡正道對李牧說:“還好,今晚子秋跟她一起陪著。”
李牧點點頭,想問問他趙子秋的情況,但猶豫再三還是沒說出口。
胡正道看了看時間,說:“三哥,咱回去吧?起風了,還挺冷的。”
“好,回去吧。”
胡正道丟了第二個煙屁,和李牧一起回了寢室樓,快到寢室門口的時候,李牧忽然停下腳步,問他:“趙子秋最近怎么樣?”
胡正道詫異的看了李牧一眼,笑道:“我以為你不關心呢。”
“廢話。”
胡正道說:“子秋看著挺好的,不過瘦了不少,胸都跟著小了一個罩杯。”
李牧聽得眉頭直皺,胡正道急忙說道:“別誤會啊,這是雅楠跟我說的。”
李牧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此時,醫院的病床前,王雅楠媽媽已經沉沉睡去,王雅楠和趙子秋正坐在病床邊,王雅楠眼睛通紅的看著床上睡著的媽媽,她整個身體,尤其是面部已經明顯浮腫,臉色相當難看,脖子側面還連著長期透析所使用的留置導管,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很多時候,王雅楠會像現在這樣盯著熟睡的媽媽發呆,她會想起媽媽健康時的樣子、會想起一家三口當初和和美美的日子,也會想起那個已經杳無音訊的爸爸,不知道他四處躲債的時候,有沒有在心里產生一絲愧疚,或者有沒有想起媽媽和自己現在過得怎么樣。
一想到好好的家變成現在這樣,王雅楠就在心里祈求老天讓這一切如同一場噩夢一般,在自己醒來之后就消失不見,只是,這樣的愿望許了無數次,卻根本不可能靈驗。
趙子秋一眼瞥見王雅楠默不作聲的又流下兩行眼淚,忍不住伸出手去和她的手握在一起,低聲安慰道:“別哭了,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你總這么悲觀,阿姨要是看到,心里怕是會更難受。”
王雅楠輕輕點點頭,伸手擦去眼淚,輕聲說道:“我都習慣了,動不動就莫名其妙的流眼淚。”
趙子秋微微一笑,說:“要不你趴著睡一會兒吧,我看著阿姨。”
王雅楠說:“我不困,你先睡會吧。”
趙子秋笑了笑:“可我也不困。”
剛說完,兜里手機震了兩下,趙子秋急忙掏出來看了一眼,隨后就面無表情的把手機塞了回去。
王雅楠問她:“又是許嘉輝?”
趙子秋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王雅楠笑了笑說:“他還真是挺執著的,一天給你發多少條信息?”
趙子秋說:“沒數過,也懶得數。”
王雅楠說:“人家這么關心你,你偶爾也回復人家一下,哪怕是出于禮貌,也不能這么冷漠呀。”
趙子秋說:“他要別這么關心我,真當朋友一樣偶爾發條信息,我肯定會回他,關鍵他……”
王雅楠明白趙子秋話里的意思,搖頭說:“人家對你也是一片真心,而且他條件又那么好,你別總是這么固執。”
趙子秋問她:“如果他追的是你,你怎么辦?你會搭理他嗎?”
王雅楠想也沒想,說:“我肯定不搭理他,我已經有了胡正道,知足了。”
趙子秋說:“我心里也有別人,裝不下他。”
王雅楠知道她說的別人是李牧,不過還是問她:“就算心里有別人,裝不下另外一個人,難道還裝不下一條短信啊?”
趙子秋認真的說:“裝不下,別說一條短信,一個字都裝不下。”
王雅楠愣了愣,沒想到過了這么久,趙子秋心里依舊對李牧難舍半分,忍不住輕嘆一聲,說:“可李牧現在的情況你也清楚,何不看開一點呢,許嘉輝人挺好的,你可以試著跟他相處一下,沒準會喜歡上呢。”
趙子秋說:“我還算挺看得開的,所以我才不會考慮跟許嘉輝試著相處,我在認識李牧以前就沒準備在大學里談戀愛,現在就更不準備了。”
在趙子秋的心里,有些位置就是給生命中特定的那個人保留的,即便他沒能在自己身邊、即便他陪伴在別人身旁,自己也絕不會讓其他人去取代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人生還久,自己也才只是十九歲而已,自己堅信自己等得起,即便這個等待的過程漫長而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