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操之過急。”
到底是結了婚的女人,鯨鯊一眼就看出了葉菲的病根在什么地方。要說她有多喜歡猴子,那還真不見得。但從小到大強烈的不安全感,對家庭和對成長環境以及對自身的不認同,導致她的性格已經發生了很嚴重的扭曲。
簡單說,就是認死理。建剛對她沒的說,但她真的不太喜歡建剛,因為她認為建剛并不能給她帶來歸屬和安全感,就像一只無腦的大猩猩,在關鍵時刻更多的是添亂而不是保護。
直到猴爺的出現,這個壞人……嗯,其實猴爺從頭到尾都是以一種反派的姿態降臨在她面前的,言行無度、無禮無節、殘暴專橫,這樣的人怎么看都應該歸在下三濫的人群中。但偏偏他學識淵博、能力出眾,這就導致葉菲走進了一個誤區,那就是必須要向他靠攏才能得到認可。
這一點,從出發點上并沒有錯的,因為一切真的都是為了靠近猴爺。但她用的方式和方法卻背道而馳。她每天都去揣摩猴爺的想法、時刻都在參悟猴爺的行為。這就讓她完全失去了自我。
變得更強、變得沒有殘忍、變得刻薄和變得不近人情,這就是她全部的收獲了。
但實際上呢?猴爺殘忍嗎?確實,只要他出手,一般事情都會往很血腥的方向發展,就像看一部美國的b級片,但實際上他只要在清醒狀態下,心性都是非常正常,即使三觀有些不正,但歸根到底并不是原則性的問題,邪性使然。但葉菲則不一樣,她在努力把自己變成一個冷血動物。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雖然幽靈特工守則上都帶著一條所謂“幽靈特工不需要感情”的警訓。
可實際上呢,這些被當做武器培養的姑娘。在結婚以后無一例外不是賢妻良母,魅是、鯨鯊是。就連魚龍曾經的摯愛海豚也同樣是。至于到現在還沒嫁人幽,從她那缺愛已經缺到饑渴難耐的樣子可以看出,她也會是。
但葉菲呢,她因為猴爺的一句話就決心要把自己的過去徹底拋棄。她決心要成為那樣冰冷的存在,甚至開始厭惡過往的生活,而第一個被她厭惡的人就是保護她二十多年的建剛。
她現在可以說打心眼里瞧不起一起長大的建剛,這一點甚至連神經粗大的建剛都能清晰的感覺出來。
可事實上呢,在情感上猴爺卻更偏袒那個整天和他對噴的笨猩猩。這簡直是葉菲無法忍受的事情。于是,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她越是不被重視就越是想要表現,越是表現情況就越是惡化。
就像今天的精神失控一樣,這種情況如果不解決,她很可能是小隊里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人。
在給葉菲檢查完之后,鯨鯊把她的情況原原本本都告訴了猴爺,但他卻并沒有發表任何一種觀點,只是點著煙從葉菲沉睡的地方走了出去。
剛走出去就看到建剛正晃著腿坐在門口的矮墻上,晃著腿看星星。樣子傻傻的。
“大晚上不睡覺,在這浪啥。”
猴爺從她身邊經過,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之后就打算自行回去休息。可是沒想到建剛卻突然開口了:“她好點了沒有?”
這個語調很不正常,雖然還是她細嫩的小聲音,但里頭的感覺卻像老了十歲一樣,居然讓猴爺聽出了一絲落寞。
“今天大猩猩也玩深沉啊。”
猴爺跳上矮墻,順手就搭住了建剛的肩膀,但沒想到這個一貫嫌棄猴爺到無以復加的小妹子居然順勢就靠了過來,那股子濃濃的疲憊就算是傻子都能看的出來。
“小時候啊,有一次我為了葉子和別的小孩打架,院長罰我不許吃晚飯。還得在后山罰站。那天晚上的星星就跟現在一樣多。”
建剛抬起手指著天上的銀河:“好久好久沒看過這么多星星了。”
“你今天不正常。”
“是啊,懶得動了。你要摸就隨便摸吧。”
這一幅生無可戀的樣子,看得猴爺一陣迷糊。大猩猩不是應該每天都傻樂著過么,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根香蕉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么兩根一定能夠解決。
但今天,母猩猩居然像個正常人?這太不正常了。
“你們都以為我傻呢。”建剛靠在猴爺的肩膀上,一動不動的像個大號玩具:“我哪有你們想的那么傻,只是懶得說。葉子不喜歡我了,或者說她從來沒喜歡過我。”
“不。”猴爺捏了捏建剛肉肉的臉蛋:“她沒喜歡過任何人。”
“嗯?”建剛側過臉看著猴爺:“她不是喜歡你嗎?”
“這么跟你說吧,她喜歡我的程度還不如你喜歡我的程度。”猴爺嘴上說著很正經的話,但手卻順著建剛的鎖骨滑了下去并很猥瑣的捏了幾下:“哎呦,一手能握住的感覺還不錯嘛。”
“死開!”建剛甩開他的手:“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呢。”
“她啊,其實只喜歡她自己。我問你個問題,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也不是了。你會怎么樣?”
“我會揍你一頓。”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什么?該怎么就怎么唄,我還能去哪。”
猴爺笑了,然后居然破天荒的親了一下建剛的額頭:“她會殺了我。”
“什么!?不可能!葉子不是那樣的人。”
“傻姑娘,她是。”猴爺把建剛從墻上推下去,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去外頭走走,慢慢告訴你。”
兩個人一高一矮走在荒涼無度,已經被損壞的差不多還彌漫著血腥味的城市邊緣,看不到月亮,但光線卻不是很暗,看來明天會是個艷陽天。
“快說快說。”
猴爺背著手走在前頭,建剛因為腿短。所以走幾步就要快跑兩步跟上他,就跟在溜一只柯基似的。
“她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充滿了覬覦和窺探的世界里。你覺得是她漂亮還是你漂亮?”
“當然是她啊,她多漂亮啊。你看不出來啊?我都長不高也沒身材,樣子也像沒長開。就比小猴子好一點。”
“你說這話,小猴子會傷心的。不過確實是葉菲好看一點。可你知道一個長得好看的女孩子在童年沒人保護的話會是怎么樣的境地么。”猴爺順手抓了一只在他眼前飛舞的螢火蟲,然后輕輕放開,任它飛走:“才一天,就有生命在活動了,真是強大啊。”
“會是怎么樣的?我還真不知道,我從小就是個怪物。”
“你算什么怪物,哪有這么漂亮的怪物。”
“當然啊。你就是只大怪物,當然不會覺得我是怪物。可哪個小朋友看到一個被夾斷了手指還能自己長出來的人不害怕啊,我還被筷子插過脖子、掉進開水鍋、被石頭砸扁過頭。都被人看見啦。”
“我的乖乖,你小時候是多熊,這簡直常人不能理解啊。”
“是吧,因為我從小就沒什么痛感,而且不管什么傷都會自動痊愈,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因為我知道我死不掉,那些危險的事,你能想到的我都干過。比如從經貿大廈上跳下來、抱著石頭沉海、熱油里撈硬幣。你知道虎皮鳳爪么,我的手當時都那樣了,可是幾秒鐘就恢復了。”
猴爺歪著頭……心說也難怪人家把你當怪物。你特么從小就是個傻x,有能力就有能力啊,你玄個吊毛,哪個小朋友看到這種摧殘心智的行為不會被陰影籠罩?開玩笑吶,設身處地的想想,換一個普通人看到這種場景,那就跟半夜在家看魔方大廈一樣,簡直是恐怖片、童年陰影好嗎。
“所以咯,你是金身護體。但葉菲呢?”
“嗯?可是我一直在保護她啊。”
“可你能一直在她身邊么。雖然我們都不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但她極端沒有安全感。她不是真正的嫌棄你,而是嫌棄過去的自己。”
“嫌棄自己?為什么?”
“跟你解釋太麻煩了。你自己去悟。”
“可是我笨啊!”
“你剛才才說自己不笨的,吹牛逼的保質期也比你這個長點吧。”
“哈哈……”
笑也無法化解他吹牛逼的尷尬,雖然她說自己不笨,但說實話吧,她的智商也就是中等偏下水平,情商也低的不行,文化程度也不高,總之如果她是個沒有超能力的姑娘,那她要么被壞男人騙得一身精光,要么就是走上犯罪道路。總之沒有超能力她就是個扔在人堆里只會讓人覺得還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并沒有特別的地方。
至于葉菲為什么嫌棄過去的自己,這里頭的故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說也沒必要去問。而嫌棄建剛只是恨屋及烏罷了,根本不是說嫌棄和不嫌棄一說,她可沒資格嫌棄建剛,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她不止一次對猴爺說過,如果沒有建剛她活不到現在。
這句話說一次是感激建剛,可要是反復的說那可就值得玩味了,這里頭透露出來的味道,有虧欠、有感激、有無可奈何還有一種對自己的失望甚至是絕望。
猴爺不了解一個只能靠人家活著的人是種怎樣的體驗,但那滋味一定不好。真的,一定不好。
所以治好葉菲,誰也不行,只能靠她自己。猴爺曾經說過,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在重構過去,一種是在創造未來。他自己屬于前者,而葉菲就是后者,當有一個好的未來,她才能把過去徹底忘記。
至于她會不會變成黑寡婦,其實她早已經是了。這些年追求她的人可不占少數,但因她殞命的人可也不是個位數。
雖然猴爺說她會殺了自己比較夸張,但她背棄自己卻是板上釘釘,想解除這種可能,只能由她自己創造一個她所信任的空間和一個她所信任的未來。
“怎么樣,心情好點沒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那種感覺就跟和女朋友一起逛街一樣。不知不覺就是幾個小時過去了,建剛也比剛才看上去清爽了許多,也會繼續和猴爺對罵幾句之類的。反正氣氛還算融洽。
“我感覺你像電影里的神仙。”
“嗯?神仙?”
“對,那么厲害。還什么都知道。我覺得在你面前,我就是個鄉下小姑娘。”建剛撇撇嘴,不甘心的承認道:“但是你又那么下流,又賤。一點氣質都沒有,這怎么做到的?”
猴爺突然頓住了,他歪著頭看著建剛:“我問你,如果你是個普通的姑娘,你很努力很努力的達到了一個高度之后。你會怎么樣?”
“我會……我會……”建剛想了想:“我會怎么樣呢?我不知道啊,我干過最好的一份工作是超市收銀員,你問我高度我哪知道嘛。”
“那我問你啊,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心血來潮買了五百塊錢彩票,中了。掏空了獎池。然后你會怎么樣?”
“嗯……我不買彩票。”
“我特么說假如!”
“我會……我會想怎么樣怎么樣!我要去嘗嘗市里那家三百九十九一個人的自助餐,好幾次我路過都想去試試看,可是都舍不得錢。”
猴爺心疼的摸了摸建剛的腦袋:“差不多了。當到達一個高度之后,人只能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另外一種是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前頭的叫做的混亂的自由,后一種叫秩序的自由。那么我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這叫做絕對的自由。理論上是不存在的。但我試著讓它變成可能。也算是一種人生體驗不是嗎?”
“聽不懂。”
“沒關系,大部分人都不懂,以后可能就會懂了。”猴爺順勢牽住建剛的手,拉著她往回走:“禮數也好、道德也好、信仰也好,其實統統都是一種表象,人就是人,純粹的人就是一種比野獸高級一點的野獸。很少人既能享受當野獸的快樂又能享受當人的歡愉,那么我為什么不去試試?我分明可以,對吧。真正的快樂來自于肆意妄為時的爽快和你明白你為什么肆意妄為的原因時的透徹。不迷茫就是開心,做人嘛當然要開心。開開心心的活著開開心心的做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然后痛快的死。”
“哈哈。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你不要不開心啊,我下面給你吃。”
“好多毛我可不吃。”
“啊?面怎么會好多毛?”
看著建剛滿臉的純良,猴爺突然傻笑了起來:“你猜。”
回到城市里,建剛似乎還想跟猴爺聊天,她喜歡和知識淵博的人說話,但那些具有高級知識的人通常不喜歡跟她聊天,因為她聽不懂也不能明白那些高深的話。但猴爺卻總是能把一件看上去很高級的事情說的又下流又好懂,這是建剛十分喜歡的,雖然經常有些她聽不懂但是一聽就知道不是好話的話蹦出來,但她并不在意,畢竟自己的胸都不知道被那家伙摸過都少次了,得虧他愛干凈,不然一準都能摸黑了去,而且還是黑的發亮,所以說點這種話又有啥關系。
所以她直接就跟著猴爺回到了他的臨時住所,然后很自覺的洗澡鉆上床還拍著床的另外一邊示意猴爺趕緊過來。
“你有病吧。”
“你給我講故事唄,我長這么大還沒人給我講過故事。”
“傳出去我以后還見不見人了?”猴爺穿著大褲衩子叉著腰站在床邊:“滾回去!”
“你原來哪天不是蹭在我床上睡的!你才是真有病吧。”
猴爺想了想,的確啊……睡建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這個睡不是動詞,但無所謂不是嗎,反正塔城里睡女組員的組長一塊磚頭能打死兩百多個,所以這根本都不算是事。
至于頭腦簡單的建剛,她壓根沒往那方面想,只是單純的想聽猴爺講故事,就算是他編出來的故事都超級好聽,比如他勇斗十二米大鱷魚和六米大狒狒的故事……弱智都知道是假的,但建剛愣是聽的津津有味。
“后來,我一巴掌把那條阿爾巴尼亞雙翼大飛龍打飛出一千五百米,沖過去就一個qwe的連招,它居然還沒死,還飛上天沖我深呼吸!”
“然后呢?”建剛瞪大著眼睛,雙手攥拳:“然后怎么樣了?”
“然后我被這口氣吹到了一個大坑里,里頭全是龍蛋和巖漿,里頭呼啦啦撲出來一大堆有我半個人大的小龍,嗷嗷上來就要吃我,你猜怎么著!我一個冰環接閃現,轉身華麗暴風雪!”
“冰環是什么?暴風雪又是什么?”
“那是我的技能啦,我點的冰霜天賦,你問什么問!還聽不聽了?”
“聽聽聽,你等等啊,我把罩罩解開,好像小了,難受死了。”建剛的手鉆進被窩一陣折騰,然后把罩罩給摘了下來,扔到旁邊的椅子上:“回去以后要換大一號的了。”
“你怕不是又發育了吧。”
“誰知道呢。”建剛絲毫沒有任何防備,大大咧咧的說:“反正再大也沒有葉子的大,再小也沒小猴子的小。無所謂啦。”
猴爺伸手進去捏了捏:“嗯……確實好像大了點啊。”
“別動!趕緊講,接著呢?”
猴爺側過頭點上煙,惆悵的說了一句:“恐怕你得等明天了,編故事也得要時間的,不能張嘴就來啊。”
“啊?是你編的啊?”
“媽的智障,你給我找一條阿爾巴尼亞雙翼大飛龍出來看看!當然是編的啊。”
“我還以為是真的呢……那明天繼續啊。我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