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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零、嘿,你的大猩猩不,是你的大猩猩

  猴爺覺得,人類有些時候真的很奇怪,曾經他從來沒有如此躊躇過,他陷入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茫然,這種茫然讓他顯得有些局促和落寞,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把眼下的事判定為何種事件。

  當昨夜,看到那個曾經可以放肆大笑、放肆怒罵的女孩落下淚的時候,他的心幾乎被撕的粉碎。當聽見她說“我就是來為你而死的”時,生平第一次他開始痛恨自己的無能。

  無所不能但卻無能。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傷了她的心,但撒謊不是他的性格,他不屑撒謊更沒必要撒謊,現在他最想干的事,就是快點結束這一切,然后重新來一次。

  可能算是一種逃避吧,總之……他也覺得那不是最好的選擇。

  建剛早已經不是以前的建剛了,不是那個仗著自己怎么也死不掉而肆意而為的建剛了,現在的她像是一個真正的公主,有著自己堅持的驕傲。

  很奇怪了,一直以來都忽略了建剛的想法,好像一轉眼她就長大了一樣,不再刻意假裝成熟了,取而代之的卻經常要刻意假裝自己還帶著孩子氣。

  她的笑鬧、她的玩笑,不再像以前那樣純粹,她把她內心的想法收斂的非常完美,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統統掏出來展現在那個改變她一生的人面前。

  眼神里的落寞、表情上悲苦和嘴角微微顫動時的疼痛,讓人不敢哪怕看上一眼,因為哪怕只要一眼,就能讓人同樣感受到她的撕心裂肺。而即便是這樣,在走出這扇門的那一刻,她就又能變成那個風流倜儻、帶著男子帥氣的清颯少女。

  猴爺認為,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成長吧,她的獨立不容任何褻瀆,她只做自己愿意并且認為值得的事,與他人無關。

  真的,忽視她太久了。當猴爺意識到她那猛然間的情感爆發時,卻發現被摧毀的反而是……反而是他一度認為嚴絲合縫城墻。

  “這里倒是繁華,不過少了些底蘊。”

  建剛搖著扇子走在猴爺身邊,看著猴爺親造的城市:“不過能再過幾十年,這個世界恐怕也會成另外一幅樣子吧。”

  看著她撐開扇子指點江山的模樣,猴爺有些心疼,因為在他的記憶里,建剛還是那個看到這個要吃兩口、看到那個要舔兩下的沒長大的孩子,她能把自助餐吃破產、能讓追在猴爺屁股后頭罵他湊撒比。

  可不知不覺,建剛已經成為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他既陌生又熟悉的人,這里頭到底發生了多少故事,他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可恍惚間卻發現自己真的是太忽略這個孩子了……

  是啊,也許就在自己不知不覺間,建剛已經蛻變成了劍蘭公主,再也不是那個任性又善良還帶著蠢蛋氣息的傻姑娘了。而自己卻仍然是那個無知狂妄的傻猴子……

  “當年我把你從家鄉帶出來時,沒想過你會經歷這么多,我該道歉。”

  “當年?”建剛連頭都沒回:“我已經快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唉……口不對心。猴爺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因為當她來到這個世界時的精神聯系中,她還是當年的樣子,而地點還是和猴爺初遇的那個橋洞之下,橋上警車呼嘯、橋下篝火微紅,很尷尬的相遇之后引出了長長的一段故事。

  而算起來,自己跟這個丫頭,分離已經整整二十五載。二十五個春秋啊,變得陌生并不足為奇,甚至淪為陌生人都不是不能理解。但她記掛的仍然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橋洞,從未變過。

  也許沒有經歷過時空位移的人不會知道,雖然時間流速并不一樣,但當人置身其中歸屬這個世界規則管轄時,一天便是一天、一月便是一月、一年便是一年,近三十年的風雨真的能讓曾經無比熟悉的人變得不那么熟悉。而一想到這,猴爺其實感覺更加自責。

  “要買點什么東西嗎?”

  猴爺搖搖頭,而建剛這時卻拿出了一個只剩下鋼絲的發箍問道:“這里有工匠能修這個嗎?它快斷了。”

  “這是?”

  接過來,猴爺恍惚覺得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到底是個什么了,而當他拿著發箍對著建剛比劃了一下之后才豁然想起,這個……破爛不就是當年……當年已經記不得在哪里時,自己送給她的貓耳朵發箍嗎?

  “這個……你一直帶著?”

  “不然呢?”

  猴爺沒說話,只是點點頭,長嘆一聲。轉身走進了一家一家制作毛筆的店鋪,但最終得到的都是無法修復的回答。

  這個世界沒有反光小鉆石,亮晶晶的碎鉆無論如何都是無法修復的。猴爺看著建剛眼神里的失望,他倒是笑著把東西往懷里一揣:“我來修!”

  “好。”建剛仰頭看了猴爺一眼:“我發現你越來越像個人了。”

  “我本來就是個人啊,DNA圖譜認證,我是個百分百的人類。”

  “是嗎?”建剛眉頭展開:“看到你還是這么樂觀,我就放心了。”

  “不要像交代后事一樣。”猴爺說著,把一朵剛才趁建剛不注意時買下的發簪插在了她的頭上:“姑娘就要有點姑娘樣子。”

  “沒關系,習慣了。”建剛話雖是這么說,但卻并沒有摘下頭上的發箍:“上門做客,不真的不帶東西?”

  “做客?”猴爺笑道:“那里我才是主人。”

  果然,正如猴爺所說,當他走進流蘇門的時候,門派上下愣是沒有一個工作人員把他當客人的,都以主人模式招呼。倒是那些進來的孩子對這個男人十分陌生,不少小朋友探頭探腦的湊到宿舍的窗口看著猴爺這張陌生面孔。

  “你看你像什么樣子。”建剛仰頭看著猴爺:“這里有盥洗室么?我幫你打理一下。”

  “有倒是有……可你會嗎?”

  “你不止一次小看我了。”

  來到盥洗室,躺在椅子上,猴爺看著建剛熟練的準備凈面工具和理發工具,經過仔仔細細的消毒之后,她利用臺子上的肥皂打出了細膩的泡沫涂抹在猴爺已經用熱毛巾敷過的下巴上。

  “如果我現在要殺你,你可沒的跑。”

  “如果我不相信你,你能近我身?”

  “不要亂動。”

  建剛笑盈盈的用手掌控著猴爺的腦袋:“說起來,我不少第一次都是給你的。”

  “不要說奇怪的話……我可什么都沒干。”猴爺閉著嘴,甕聲甕氣的說道:“你這么說可是會帶壞小朋友的。”

  “你胡子真硬,說明你這個家伙就是頭牛,脾氣擰。”

  “再擰的脾氣不也被你按著腦袋推來推去么。”猴爺沒好氣的說道:“我這一趟,已經丟了不少人,說起來還真是脾氣柔和不少了。”

  建剛抿著嘴笑著,細嫩的手一點點的在猴爺臉上滑動,只要碰到有一點扎手的地方就會用鋒利的刀子在上頭反復但輕柔的剮起來,雖然能讓人聯想到刮豬毛,但其實還是挺舒服的。

  “不過有時候我還真挺迷茫的,你知道那種就是自我認知開始發生障礙的情況嗎?我在最開始來這的幾年,就經常出現認知障礙。幾次差點喪命。”猴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到后來我漸漸習慣了當一個會受傷的普通人,看到比我強的,絕對不硬來,看到有危險的地方絕對不往前靠。后來我發現,當我怯懦時,我反而更像一個人類。而當我……對某種東西或者某個人,產生共情時,我才發現人類好脆弱。”

  “你是說流蘇吧。”

  建剛的聲音清清淡淡,聽不出里頭有什么感情。而就是這個樣子卻讓猴爺非常難受,他寧可建剛狂躁的蹦出來沖他狂噴一通,也不希望她用這種表情和這樣的態度。雖然不知道這種難受源于哪里,但就是讓人不好受。

  “還有你,你的陌生以及我以前對你的忽略。”

  “因為不重要才會忽略。”建剛倒是沒有什么情緒波動:“我不夠強也不夠聰明,所以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就好像沒人會在不刻意的情況下記住圓周率后面的幾百位一樣,因為它不重要。”

  這話說的……不過好像好有道理的樣子,無從反駁。

  “那你是什么時候發現你產生了人類情感的?”

  “大概是從我對流蘇的眼淚產生了情緒波動開始吧,具體我也記不清了。可是我知道我是不能產生感情的,一旦出現了這種問題,那機制內部就會出問題,我會成為一個殘次品。”

  “沒有完美品,其實我更喜歡現在的你。”建剛細致的用毛巾擦干凈猴爺臉上滑膩的泡沫:“至少這樣可以讓我感覺自己真實的存在過。”

  “別……別這么說。”

  “怎么?不是嗎?我的一切其實都是架構在別人身上的,我沒有自己的實體沒有存在感。以前是葉子,那時的我為了她而活著。后來是你,對于你來說,我只是一件武器。建剛三連擊不是嗎。”建剛噗嗤一樂:“還挺好用的。”

  猴爺也被建剛的自我調侃給逗樂了:“那真是突發奇想的招……”

  “而現在,你好像意識到了我的存在,并且把我放在了一個對等的位置上。這讓我意識到了我自身的存在,這不就是價值嗎?”建剛輕輕把猴爺的腦袋按在水里,輕柔的給他洗著頭:“雖然可能馬上就要分離了,不過我挺滿足了。其實,我也活夠了,我的一生已經很精彩了,對吧。”

  “我不允許。”

  “你現在有不允許的力量嗎?”建剛微微擦干猴爺的頭發,開始用剪刀修剪起他雜亂的頭發:”現在你能做的,就是看著我拯救你,然后默默追悔。雖然我不知道在我離開之后,你會追悔都長時間,但我相信一定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會跟跗骨之蛆一樣粘著你,讓你寢食難安。這算是對你的報復,而且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你特么是在威脅我?”

  “不要動!”

  建剛用力按著猴爺的腦袋:“給你剪個狗啃頭出來。”

  “不是威脅你,而是要懲罰你的狂妄。你不是打算自我犧牲嗎?那我就懲罰你,讓你感受一下你自我犧牲之后別人的感受,難道只有你會有共情嗎?”建剛把落在手中的頭發扔到一邊:“我其實一直對死都充滿了渴望,而你不一樣,你的基因里鐫刻著求生意志。那么我就讓你看一下你自以為是的選擇之后會給剩下的人帶來怎樣的傷害。這不是很好嗎?可以讓你更快的樹立你既厭惡又無法擺脫的人類身份。”

  “程建剛!誰允許你干這種事的!”

  “我啊,當然是我。”不顧猴爺的憤怒:“我發誓,一定要給你一個足夠大的懲罰,最后想了想,也只有這樣能夠讓你得到你應有的懲罰了。起碼可以讓你在未來變得不那么猖狂不那么肆無忌憚。”

  “我有點想揍你。”

  “沒關系,你揍不過我。”建剛在把發茬子清理干凈后,俯下身子在猴爺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讓你感同身受一次,也不是壞事。如果可以,就把流蘇帶回去吧,她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同位異形體。”

  猴爺一愣:“!!!???”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完全長得不像是因為我本身就是體系之外的,我的投影可能是任何樣子。你現在能理解為什么她身上有很多屬性跟我那么相似了么?是吧,我認為很多事情都是帶有天然巧合的,這也算一種代償,就好像魚龍的海豚之后,塔娜會出現一樣,但為什么我要說那是魚龍的海豚么,因為你不是魚龍。我才是你的大猩猩。”

  媽的……媽的……媽的!!!為什么這么搞笑的一句話卻聽得人想哭啊!

  “放屁!你們都特么是放屁!”猴爺突然從椅子上躥起來,暴躁的大喊:“老子偏偏不信這個邪!!!”

  “不信?由得你不信?很快就能見分曉了吧。”

  “好!你等著!我可沒忘了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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