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手扶電梯的出口正對著原本的大樓門口,前方的石柱倘若在靠后一點,就正好壓住了這個出口,他們也就沒有辦法依靠這個出口出來了,只能說天無絕人之路。
蘇虞兮先把拖車和打包的東西先弄了出來,然后又下去在程曉羽腰間系了繩子,然后慢慢配合著他向上。程曉羽在后面用手借助蘇虞兮的力量朝上爬,雖然吃了止疼藥,但他的雙腿還是一陣又一陣鉆心的疼。手扶電梯里狹窄又黑暗,其間還彌漫著讓人窒息的尸臭,就算程曉羽已經習慣了臭味,但還是幾次忍不住要吐,聽著上面蘇虞兮的呼喚聲,心里才好過了一點。
爬到出口的時候,他已經全身濕透了,程曉羽也無心抱怨,畢竟能活下來就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慈了。
蘇虞兮先出去,站在維修口拉住程曉羽的手,把他從手扶電梯的維修通道里扯了出來。然后背他到了酒店外面,自己則開始組裝為程曉羽準備的拖車。
程曉羽狠狠的吸了一口灰色的空氣,說道:“簡直要醉氧了,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覺得清新的空氣都那么珍貴。”雖然地上的空氣也不是很好,但是比地下的味道復雜的空氣還是好多了。
蘇虞兮帶著口罩道:“哥,這空氣里全是很細的灰塵,說不定有不少有毒物質,你還是把口罩帶上吧。”
程曉羽當然不會不聽蘇虞兮的話,連忙把口罩帶上了。
這個時候正值傍晚,這個城市像死去了一樣,往日繁華的銀座幾乎空無一人,只有偶爾傳來的聲響,才讓程曉羽覺得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下了他和蘇虞兮兩個人,馬路上全是裂痕,翻起的石塊,無數的汽車鋪滿了灰塵擁堵在馬路上,還有不少汽車都燒成了殘骸。
往昔異常干凈的東京,現在一片狼藉,石塊、各種紙張、碎玻璃、水泥灰、布滿了整個街道,程曉羽環顧四周,一不小心就看見了一塊巨石砸的還剩一半的尸骸,但此刻對他來說,這樣的景象也算不上多么駭人了。
遠處曾經高樓林立的繁華銀座,像是被核彈摧毀過一樣,少數沒有倒塌的高樓都斜斜的垮著,似乎搖搖欲墜,還有不少只剩下一半的樓房,頂上還在燃燒著火光,像是一把巨大的火炬,整個天空灰蒙蒙的,重度的霧霾彌漫在整個東京上空,很多地方還有黑煙在朝天空飄蕩,就連不遠處的太陽都像蒙上了一層灰色的紗。
程曉羽抬頭看著太陽好像都是冰涼的,天空像一潭寂靜的死水,窄窄的街道被兩串挨得緊緊的大小不一樣式各異的破爛車輛擠得滿滿當當的。
東京即使是破敗都是那么規整,街道的兩邊除了房子即使沒有垮塌的都已經不在完整,身上全是頑固的裂紋,有些馬路上裂縫都稀稀拉拉的長了幾株綠色的草,在冰冷的陽光下小心翼翼的顫抖著,仿佛在柔聲細語的向來人述說著,這不是目的地,它們不是這里最美最典型的代表,不要因為它們不算入流的容顏,打擾了心情,顯得那么憂傷、可悲。
這是一座荒蕪凄涼的城市,太陽悄無聲息的慢慢落下,東京的末日景象呈現出一幕的美,這讓程曉羽本來輕松一點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說日本的防災能力世界第一,絲毫不算過份,畢竟這是一個世界經濟實力曾經一度排名第二的國家,又是一個生存在死亡線上的國度,對防災不能不放在左右“國運”的位置上。
然而,“人力有時窮”,在大自然的面前,有些掙扎不過徒勞而已。
在程曉羽的記憶里2011年的311九點零級東日本大地震,對日本造成的傷害似乎也不是很夸張,絕大部分的損失是海嘯所引起的。
但他在地下閑來無事,仔細回憶和研究了才知道,并不是九點零級地震的殺傷力不夠,而是地震震中位于宮城縣以東太平洋海域,震源深度海下10千米。震中離受災最嚴重的巖手、宮城、福島3縣很遠,而這三個縣的實際地震強度只有七級而已,并且最最重要的一點,這次九點零級的大地震并不是直下型地震。這才是地震沒有給東日本造成傷害的最大原因。
而根據他收到的最后一條短信,發生在東京的這次地震是七點二級直下型地震,震源在東京灣,東京灣就是東京內海,可想而知震源離東京有多近了。
震源近不說,東京這次所遭受的還是直下型地震,這類地震是大城市最可怕,最直接威脅,它會造成無可估量的破壞,所造成的人員傷亡、社會功能的損壞、經濟損失都會大大超過“城市非直下型地震”。
其中最典型的城市直下型地震是1976年的華夏唐山大地震和1995年的日本阪神地震。
1995年1月17日發生在日本兵庫縣南部的7.2級地震是典型的直下型地震,其使現代化的城市毀于一旦,僅神戶市就有2000幢建筑物被毀,新干線、地鐵彎曲坍塌,橋面、隧道、高速公路、高架橋毀壞、斷裂,煤氣管道破裂,煤氣泄露引起火災,大范圍停電、停水、通信中斷,死亡5000余人,受傷二十余萬,損失近1000億美元。
而地震每高一級,破壞力就要增強32倍,這一次第二次的八點五級直下型地震就足夠毀滅東京了。
況且這還次還是三連震,雖然程曉羽沒有收到最后一次地震的震度短信,但就他的感受來說,最后一次強烈余震比第一次七點二級的要強烈的多。
日本建筑的抗震等級多為八級,連續的強震,任由你抗震等級在高,也都是白搭。當然實際上還日本建筑的堅固還是起了不少的作用,要不然傷亡人數會更加恐怖。
日本的地震專家做過預計,如果這一次關南海海槽巨型地震的震級為9.1級的話,海嘯浪高將超過20米,關東地區大部分將被淹沒。僅僅是靜岡縣就將出現超過10萬人的傷亡,總體預計死亡人數至少超過30萬人。
幸好這一次只有八點五級,但是情況依舊很糟糕,實際上這次東京發生的是兩次直下型強震,一次七點二級,一次八點五級,這兩次強震就足夠毀滅東京了,防災確實能有效的降低當時的死亡人數,但對災后救援和重建來說,卻困難重重。
因此雖然已經過了十多天,但這個時候的東京并不比程曉羽他們在地下安全多少。
蘇虞兮組裝完拖車,把程曉羽扶上去坐好,又替程曉羽檢查了一下腿,蘇虞兮背好包,帶上清洗過的口罩,朝前走去,他們別無選擇只有徒步朝巨蛋那邊行進。
雖然銀座離巨蛋并不算很遠,但是他們并沒有地圖,蘇虞兮也沒有認真看過地圖,只是曾經大概的掃了一眼,兩人按照各自的記憶東拼西湊的確定了一件事情,他們必須先找到皇居,因為皇居在巨蛋和銀座中間。
寂靜的街道上只有蘇虞兮拖車發出的聲響,偶爾街邊有帶著口罩正在四處找什么的人,也會轉頭盯著他們倆,這讓兩個人覺得沒有一點安全感,街上沒有軍人沒有警察,兩邊商店的櫥窗早就被砸的稀爛,毫無疑問里面的東西也被洗劫一空。
這讓程曉羽和蘇虞兮大感意外,他們以為外面應該是次序井然才對,他們并不知道因為茨城縣發生了核事故,一大部分自衛隊被調去維持撤離了。
而還有一部分自衛隊正在東京外圍做清障,要救援首先得清路和修復道路,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因為路面不平坦,雜物又多,雖然蘇虞兮早有準備的在拖車上墊了一層墊子,但還是顛的程曉羽的屁股生疼,不過他已經有點麻木了,反正全身都在疼,也不在乎屁股在疼一點了。他倒是非常心疼蘇虞兮,這對她來說,體能的消耗太大了,而且她的腳還沒有完全康復,她今天在腳踝處纏了很厚的繃帶,因為爬電梯還要拖東西,換的長褲膝蓋處都磨破了,擦傷處還泛著細細的血珠。
休息的時候,程曉羽替蘇虞兮涂了碘酒,又貼了幾張創可貼。
不止是行路艱難,兩人對東京的路不熟悉,大部分路牌也找不到了,蘇虞兮只能大概的辨別方向朝皇居走去。沿途都是垮塌的高架橋,砸在馬路上的人行天橋,還有偶爾出現的巨大地裂,以及扭曲的地鐵軌道,街上零星的行人都好像行死走肉一般。
程曉羽拿出水瓶,喝水的時候,仿佛覺得有一萬道目光在看著他一樣,這讓他打了一個寒顫,趕緊將水瓶藏了起來。
兩人實在走的很慢,拖車在滿地障礙物的街上并不太好用,還沒有背著走來的快,但是程曉羽的腿傷不太合適背著走,就算有夾板,蘇虞兮也害怕發生程曉羽骨頭發生位移,于是只能千辛萬苦排除萬難的用拖車拖著程曉羽走。
走了三個多小時,晚上九點,兩人才走到皇居附近的日比谷公園,這里搭了無數的帳篷,偶爾有應急燈的燈光,但大多數十油桶里燃起的篝火點點。
因為沒有電,整個東京沉浸在如墨一般的漆黑里,即使蘇虞兮打著手電,接下來的路途也不適合繼續向前了。
蘇虞兮說道:“今天晚上就在這里休息吧。”
程曉羽應到好,蘇虞兮拖著程曉羽朝公園里走去,帳篷外面都睡了不少人,只是每個人表情都很麻木,也沒有人打量這對難兄難妹。
蘇虞兮找了一個靠近篝火桶不遠不近的地方,將程曉羽的拖車擺正,坐在程曉羽身邊開始休息,附近都是蓋著報紙在睡覺的人。
蘇虞兮用中文小聲問道:“餓嗎?哥哥。”
程曉羽搖搖頭道:“還好,不算特別餓。你呢?今天應該累到你了。”
蘇虞兮搖頭道:“這樣的強度不算什么,到是你,腿好了以后要加強鍛煉啊!以后天天跟著我跑步吧!”
程曉羽點頭,蘇虞兮又道:“現在吃東西不合適,等下晚點我在叫你吃。”
程曉羽嘆口氣道:“看來東京的救災形式不容樂觀啊,已經十多天了,感覺救援一點進展都沒有一樣。”
蘇虞兮說道:“因為道路、高架、交通完全被摧毀導致食物和救援完全進不來,只能靠直升機空投。當然日本從內閣到各個縣級,市級,區級,町級單位,都有自己的應急預案。在平時,對每一戶住民都會進行防震減災知識的宣傳。每個居民都知道離你最近的避難所和醫院。也知道在地震,洪水發生時,以你家為中心最好的逃生路線。但是東京的避難所雖然星羅棋布,但在七級以上的直下型地震爆發之后,是完全不夠的,東京人口超過一千三百萬,具我看過的《日本國家報告書》披露,大多數民眾無法進入避難所已經是既定事實,《國家報告書》預測,如果發生七級以上地震東京23個區,至少有六十萬人無法進入避難所。”
程曉羽感慨的說道:“六十萬人相對一千三百萬已經很少了。日本這方面還是做的很到位的。”
蘇虞兮輕輕的說道:“但是這規避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歸宅困難者,在市中心工作的大量人員,在交通設施無法運行的情況下,至少有六百五十萬人被困在原地,他們只能選擇步行回家,街道將變得比地鐵還擁擠,并且大部分都是在沒有水和食物的情況下,這將使沿途的避難所壓力倍增,所以預估的六十萬人無法進入避難所,這個數字是很不準確的。因為有大量的人生活在東京周邊的縣市,他們必須徒步走兩天才能回到家里,而避難所是民眾的最后保護之地。但這目前來說是無法解決的困難。”
程曉羽依舊很輕松的笑了笑說道:“看起來似乎我們離獲救應該還挺遠的。”在他看來只要出來了,要生存下去還是很容易的。
蘇虞兮道:“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我估計許沁檸她們應該得救了,我爸和許沁檸他爸不會放任不管的,這就是有權有錢的好處。他們一定會在巨蛋的避難所留下接應的人的。”蘇虞兮雖然料事如神,卻完全沒有估算到會發生核泄漏這種事情。
(謝謝chelesakaka的打賞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