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虞兮的練武場此刻已經從武斗升級為文斗,即便蘇虞兮和裴硯晨都是將竹劍夾在腋下,將面具抱在懷里,但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還是叫程曉羽有些心驚肉跳,深怕兩人一言不合又要揮舞竹劍惡斗一番。
回想起剛才的場面,以及那一些“啪啪啪!”竹劍敲擊在身上的鳴響,程曉羽都覺得心痛,打在她們兩個的身上,痛的卻是他的心呀!
此刻蘇虞兮的這番話直指“劍道”問題的核心,所謂的“煉心”只是順應潮流,而不是真的在求索“大道”。
并且蘇虞兮認為修習劍道并不能真的賦予你這些優良品行,“堅強、勇敢、平和”是你裴硯晨本身就有的品質,劍道也許有強化的作用,但卻做不到讓你通過修習劍道和獲得這些品質。
對于劍道來說,稽古中還講究一個“殘心”,意思就是要有個一個完美的收尾,此刻蘇虞兮和裴硯晨的爭輸贏,就是追求一個完美的收尾,玄乎點講,兩個人稽古其實就是彼此用技藝在對話,此刻兩人的嘴炮,是場上對打的延續,而不是脫離開來的。
聽完蘇虞兮至上而下高屋建瓴的發言,裴硯晨皺起了眉頭,有些東西她理解起來有些費勁,但并不算聽不懂,蘇虞兮所說的問題她也清楚,但她覺得這一切都不能否認劍道是很好的磨練個人品格的技藝。
在她剛開始練習劍道的時候,“枯燥、乏味”是裴硯晨最深的體會,最初幾節課,她只能赤腳在地板上不停地移動,以練習步伐,在這樣及其無聊的練習了三個月之后,她才第一次學到了揮劍。
蘇虞兮說的很對,對于現代劍道來說,兩個人持著木劍而不是真劍的對抗不再是地獄,對于現代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而言,枯燥乏味的練習才是地獄。
裴硯晨迎著蘇虞兮其深如海的視線,一絲也沒有動搖的說道:“誠然劍道的改變是因為當今社會與古代大不相同,用兵器搏斗的機會微乎其微,所以如今修習劍道的目的不是讓我們爭強好勝,更不是為了一招制敵,而是培養人的素質,不論它是順應什么而改變,我以為劍道的本質都是能夠和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我個人覺得,劍道的‘煉心’,是讓你在練習中增進心智的成長,還是一種對‘良質’的追求。我覺得‘良質’便是對‘正確、美好、幸福’的追求。在追求‘良質’的過程中,貫徹‘知行合一’是關鍵,而劍道恰恰能夠鍛煉達到‘知行合一’所需的精神力。”
程曉羽知道這種問題爭辯下去不可能會有結論,而且蘇虞兮是一個絕對不可能會被說服的人,這樣懟下去毫無意義,于是程曉羽敢在蘇虞兮說話之前趕忙插嘴道:“這個真沒有什么好爭論的,不論劍道、弓道還是茶道,所有的技術,走到一個高點,都是這個道理‘x心合一’、‘x就是心’,這就是知行合一,但這只是少數達者的體悟,就普遍而言,要達到‘x就是心’,那是不可能的,你們兩個人講的都有道理,爭論的也是屬于無解的類似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所以真沒有必要辯下去了”
這個道理其實蘇虞兮和裴硯晨也都明白,尤其是蘇虞兮,她要真和你講道理,可以辯的你懷疑人生,而裴硯晨之所以依舊氣勢不弱,是因為像她這種意志堅定的人還是鳳毛麟角的。
不過兩個人不論武斗還是文斗目的都不是為了爭輸贏,于是,程曉羽這一說話,兩個人就停止了對視,目光立刻轉向了程曉羽。
蘇虞兮淡淡的問道:“所以你支持(選)誰?”
這個問題又是蘇虞兮揮舞著一悶棍向程曉羽襲來,程曉羽知道這個時候必須沉著冷靜才能應對如此棘手的局面,稍微長“嗯”了一聲便迎著兩人的目光開口說道:“這讓我想起一個笑話,古時候習武的人總是長的粗粗大大,說話吃飯喝酒都顯的有些豪氣,于是被我這樣文化人瞧不起,覺得習武的人整天打打殺殺爭強斗勇,品格一點不高,于是習武的人把文化人打了一頓道: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做人,活得痛痛快快,你們tm的管得著嗎!”
程曉羽說完,停頓了一下,準備迎接笑聲,然而不幸的是,蘇虞兮和裴硯晨似乎都沒有笑點這個玩意,裴硯晨到是稍微彎了下嘴角,意思了一下,蘇虞兮只是靜靜的看著程曉羽等待他的回答。
程曉羽看到這種狀況,也只能尷尬的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沒必要一定要求別人的認同,所以你們兩個的堅持我都支持,我不能做那個文化人為你們指點江山,也不是劍道裁判能夠裁決你們之間比試的勝負”
程曉羽輕輕的無奈的說道:“但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希望你們的比拼只是圖一個開心,而不需要較真,如果你們認真的話,我想你們一定清楚,最傷心的人一定是我”
裴硯晨將落在程曉羽面容上的目光移開,稍稍低下了頭道:“時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蘇小姐,今天很高興很稽古,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能和你交流劍技只是純粹的交流,不談勝負”
蘇虞兮卻依舊看著程曉羽淡淡的說道:“不會有下次了除非你敢拿真刀和我打。”
程曉羽覺得蘇虞兮有些咄咄逼人,稍稍蹙了下眉道:“小兮你怎么能”
蘇虞兮還沒有等程曉羽把話說完,就轉身走向樓梯后面,開始換衣服,裴硯晨也不聲不響的走到了樓梯后面換衣服,頓時整個練武場安靜下來,只剩下了悉悉索索的衣服和肌膚摩擦的聲音。
蘇虞兮比裴硯晨先換完,眼睛都沒有朝程曉羽斜一下,徑直走向樓梯打算離開,程曉羽想拉住蘇虞兮解釋一下,伸手卻被蘇虞兮飛快的閃過,此刻他也不好追上去,只能神色郁悶的等待裴硯晨出來,心道:“真是無妄之災”
這時裴硯晨也換好了衣服,從樓梯后面走了出來,懷里還抱著一堆衣服,對程曉羽道:“曉羽你跟你妹妹說一下,裙褲、毛巾這些我帶回去洗一下,洗干凈了給你她送過來”
程曉羽心還懸在蘇虞兮那邊,回頭看著裴硯晨強笑道:“要你洗什么,扔在這里,有人會洗的。”
裴硯晨搖頭道:“那怎么行?”
程曉羽走上去強行把衣服搶了過來,說道:“真不需要你管還有剛才的事情你不要介意,我妹妹她性格是有些不近人情并不是她具有攻擊性我也不知道怎么說。”程曉羽本想說她不是針對你,但又覺得騙人不好,因為他知道,蘇虞兮多少有些針對裴硯晨的意思,雖然他也不大明白這種針對源自哪里。
裴硯晨看著被程曉羽搶走的衣服說道:“我能夠理解,其實我覺得她這樣很好,說實話剛才我學到了很多,我們華夏人待人處世的核心就是故作的謙卑,比如我,像一些傳統的華夏人那樣,我的內心一直很驕傲,只是我從來不愿意表現出來,甚至會刻意掩蓋這種驕傲,認為不炫耀就是一種高尚的品質,所以在和其他人交往的過程中,我總是采用一種禮貌而虛偽的防御方式。那時我經常會和自己說,不去和人爭是因為沒有必要。但現在想起來,我誤以為這是一種驕傲,但其實并不是,那種驕傲并不是真的、自信的驕傲,相反,我是誠惶誠恐的在防御但今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驕傲,那就是是什么就是什么,誠懇的炫耀,比虛偽的沉默其實要難的多。”
裴硯晨抬頭看著程曉羽輕輕的說道:“這些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和別人吵過架,也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沖突。這種處事態度讓我成為了一個沒有什么情緒波動的人,我想這是別人以為我冷漠的原因,也是我在這些年都沒有獲得過很真摯的朋友的原因,也許我活的太虛偽了,曾經的我覺得這個社交是高風險的行為,太容易被傷害,所以就一定要給自己安一個堅硬的外殼,但是今天我才明白,很多時候這種做法沒什么必要,因為它降低了我和這個世界溝通的可能性,它是一種很安全、很方便、但也很被動的方法其實我感謝你妹妹,剛才和她交手讓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見裴硯晨說的真誠程曉羽放下心來,笑道:“我也經常被她教育我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聰明了”
裴硯晨看見程曉羽蕩漾在嘴角的發自內心的笑容,說道:“你和你妹關系真好。”
程曉羽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只是笑。
裴硯晨又看了看程曉羽手中的衣服道:“衣服還是交給我洗吧”
程曉羽道:“剛才還說不要虛偽,現在就別婆婆媽媽了,這樣吧我親自洗。”
想到劍道服都是貼身穿的,裴硯晨臉紅道:“這樣不好吧?”
程曉羽走到走廊后面,將蘇虞兮丟在架子上的劍道服也抱了起來,對裴硯晨道:“你們兩個的我都親自洗了”說完帶頭向樓梯走去。
裴硯晨看著程曉羽的背影,微紅著臉跟上。
兩人走到練舞室,燈光還亮著,但蘇虞兮早已經不在,程曉羽將衣服丟在客廳沙發上,叫了一個保鏢去開車,然后送了裴硯晨去門口。
回廊之上,月色融融。
裴硯晨走在程曉羽的身側道:“被人跟蹤的事情,你可不要不在意,小心謹慎一些才好,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別的不行,打架其實我還是很在行的。”
程曉羽道:“放心吧,我自己的安全,我當然會小心,今天真謝謝你了,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會遭遇什么樣子的危險。”
裴硯晨搖頭道:“可惜沒有能夠幫上更多的忙”
兩人走下回廊,黑色勞斯萊斯停在大門的出口,程曉羽的保鏢已經拉開了車門,程曉羽送了裴硯晨上車,揮手道:“那學姐再見!”
裴硯晨打開車窗也給程曉羽道了“再見”,在汽車還沒有啟動的時候,程曉羽轉頭對站在他身邊的孟國珍道:“孟哥,你還派一輛車跟著,晚上安排四個人保護裴小姐,明天就在她那棟公寓租個房間,安排幾個人輪流保護她,我不希望她出任何事情”
孟國珍點頭道:“好的,羽少,我現在就去安排。”
孟國珍離開,程曉羽看著尾燈在蜿蜒的林上消失,轉身回房,裴硯晨哪里好交代,可他眼下還有個大麻煩要解決,蘇虞兮哪里他得安撫,他也想知道究竟為什么蘇虞兮不喜歡裴硯晨。
程曉羽走到客廳先把一堆黑白色的劍道服抱回了自己房間,然后去了蘇虞兮房間,站在門口的時候,程曉羽略微躊躇了一下,才敲響了蘇虞兮的房門。
經過了一段長達十多分鐘心跳劇烈的漫長等待,程曉羽執著的敲了三次之后,蘇虞兮的房門才打開,那狹窄的縫隙里露出了她冷淡安然的一雙眼睛。
程曉羽站在門口苦笑道:“小兮,你在生我的氣么?”
蘇虞兮并沒有開門讓程曉羽進來的意思,只是反問道:“生氣?我生你什么氣?”
程曉羽稍帶埋怨的說道:“沒生氣,那你怎么不給我開門?”
蘇虞兮道:“我在洗澡,怎么給你開門?”
程曉羽這才注意到蘇虞兮的裸露出來的肌膚都是潤潤的,修長的脖頸上面還有圓滾滾的水珠在流動,如露珠在潔白的瓷器上蔓延,沿著鎖骨流到了美人窩里,這些平常的細節美的極其偶然。
程曉羽心跳在耳膜里如雷,焦距有些模糊,他集中精神定睛才注意到蘇虞兮身上裹著白色的浴巾,曲線玲瓏,頭發也正被包在白色的毛巾下面,這樣的造型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程曉羽不敢多看,強行轉移注意力心道:也許自己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鐘,真是因為蘇虞兮在洗澡,也許不是。這些細枝末節,程曉羽沒辦法去仔細思考,頓了一下說道:“方便讓我進去坐一坐么?”
蘇虞兮依舊沒有開門讓程曉羽進去的意思,淡淡的說道:“有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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