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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朱公子

  二月月考的成績很快公布。△↗,

  沈溪遺憾地再次沒有入圍前三十。沈溪府試得案首就好像一塊石頭丟到水中,在漣漪蕩過之后,水面就迅速平靜下來,甚至連士子茶余飯后所談的,也變成蘇通、吳省瑜這些中秀才的熱門人選,對沈溪避而不談。

  雖然第一次月考蘇通的成績不佳,但后兩次月考他的文章都被列為范文在士子中爭相傳閱。

  吳省瑜在清流縣的幾次月考中發揮出色,加上前兩屆因為一些家庭原因而沒有參加院試的幾個“才子”同考,這屆也被考生公認為近些年來競爭最為激烈的院試。

  本來院試只錄取五十名秀才,還因為這兩年汀州府各縣縣試案首保送生十六人,其實最后只能錄取三十四人,但參加的考生卻有七百多人,錄取率不到百分之五。

  沒到考試報名,考生已經在掐著指頭算,哪些人肯定能過院試,又會留下多少個機會給他們來競爭。

  最后算來算去,有二十多個才學出眾,幾乎每年幾次月考都能名列前茅的人肯定能過院試,而偶爾名列前茅的,就要為最后十個左右的名額而擠破腦袋。至于那些過了府試就籍籍無名之輩,在他們看來注定只能陪考,到最后顆粒無收回鄉繼續寒窗苦讀。

  沈溪考得不好,最生氣的要數周氏。

  周氏開始狠狠地把沈溪罵了一頓,各種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但在惠娘勸解下,周氏也發覺這么要求兒子實在太苛責。

  這年頭,十五六歲中秀才都會被稱為神童,而沈溪十一歲就想中秀才,似乎有些癡心妄想了。

  “這次考不過,明年又沒院試,你要用心讀書,爭取后年考個秀才回來!”

  到后面周氏不再對這次考試抱有太大期望。她已經把希望寄托于兩年后,也就是沈溪十三歲那屆的院試。

  院試的報名在四月份開始。

  院試報名流程,跟縣試和府試基本相同,需要找具保的廩生和鄉民。還要找互結的考生。到正式報名時,沈溪要到官府填寫親供,證明是考生本人。

  別的考生,府儒學署的教諭和府衙的書辦、衙役要仔細比對戶籍,查驗是否有冒名替考的情況出現。而沈溪到了,別說是考生了,就連那些書辦和衙役也都認識,笑呵呵接待沈溪,讓沈溪把東西都填好,有人還笑著打趣兩句:“小案首,您老以后當了大官,可別忘了我等。”

  旁邊的考生不由哄笑一片。

  以前還有人覺得沈溪文章作的不錯,再加上一首即興的“打油詩”,才拿了府試的案首。僅僅因為沈溪兩次月考成績不佳,眼下考生只要提及沈溪,都會說他只是運做了首歪詩,再加上知府那邊收了好處,這才錄取。

  在眾人看來,沈溪已經被打回原形,想在這一兩年內出頭已不可能。

  在所有報考的考生中,有些人是趾高氣揚來的,這些就是各縣縣試的“案首”,他們雖然同樣會參加院試。但只要不發揮失常,最后定然會被錄取,這也是規矩。這些人得到了特別優待,怎么說這些人一腳已經踏入秀才公的門檻。只是等最后的確認而已。

  沈溪報完名就從府儒學署出來,看看天色尚早,他不太急著回去,慢慢悠悠一路溜達,正是孟夏之初,天氣還沒熱。陽光暖洋洋的,清風吹在人身上,無比的愜意。

  但他這一路上并不能怡然自得,因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見到有讀書人對他指指點點,不但是跟他同考院試的,連那些考縣試和府試的人也都聽說有這么個隕落神壇的神童,見到之后難免在背后說三道四。

  “果然是沈老弟,老遠看著我就說像。”蘇通跟鄭謙,帶著幾個狐朋狗友一起過來,笑著跟沈溪打招呼。

  要說別人對沈溪市儈,但蘇通卻不像那些人,蘇通也有勢利眼,但只要跟他做了朋友,他卻能做到待之以誠。

  沈溪先行見禮:“蘇兄,真巧啊。”

  鄭謙笑道:“這可不是巧,是蘇兄特地在這里等你。平日里知道沈公子勤學苦讀,沒時間出來走走,但今日報名你必然會出現,于是相約在你回去必經之路上等著……我們可有些日子沒聚了。”

  蘇通也道:“說的是啊,這開春之后,為兄一直想找機會帶沈老弟出城踏春呢。”

  沈溪心說,果然院試大熱門的心態不同,別的考生都還在臨陣抱佛腳,而蘇通和鄭謙這些人已經在悠哉悠哉游山玩水了。難道蘇通真的覺得見過劉丙,這次考試就萬無一失,連基本的復習都不用了?

  沈溪搖頭苦笑:“蘇兄,汀州頭兩天才下過雨,城外荒山野嶺道路泥濘,沒什么可踏的吧?”

  蘇通哈哈笑道:“就是雨后出游才愜意,連續幾場雨下來,漫山遍野的杜鵑,再加上魯冰花和羊蹄甲,這種美景豈是平日可見?不瞞沈老弟,等下我們還要去邀請位朋友,他雖然不是汀州本地人,但一身貴氣,談吐不凡,或許可以結交一下。”

  沈溪心想,蘇通一向心高氣傲,基本不會服誰,但這次蘇通對此人很推崇,倒不知是何來頭。

  未及多想,一行人進到街口的茶樓,剛走到樓梯前,就聽到二樓傳來縹緲的琴音。蘇通停了下來,含笑品味琴音中的韻味。

  那琴音綿長,極有氣勢,聽來根本不似在教坊司聽到的“靡靡之音”,而有一種胸懷江山的氣魄,也有一種對身世的感懷。

  一曲終了,琴音似乎依舊流淌在人心底,蘇通笑道:“沈老弟精通韻律,以為如何?”

  沈溪實在不知該用怎樣的言語形容,總的來說……很一般,當然這時候可不能實話實說,只得敷衍一句:“很好。”

  上得樓來,賓客不多,但見角落里坐著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正在那兒調弄琴弦,顯然剛才這美妙琴音就是出自他之手。

  沈溪很快注意到這“年輕公子”身上的一些細節。沈溪發覺其與普通男子不同,有些文弱的書卷氣,再仔細一瞧,沒有喉結。而半遮掩于鬢發的耳垂上,有細小的微孔,這是女兒家戴耳環的耳洞。

  幾百年后,男子打耳洞不稀奇,但這年頭。正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絕不會有男子自損身體。

  蘇通正要上去打招呼,從那女子身邊走出來兩名粗獷的漢子將蘇通攔住,此時那女子轉過身來,一抬手:“無妨。”

  從這簡單的舉動,沈溪就能覺出這扮男裝的女子來歷不凡,因為她身邊的兩個漢子都是武人,且是久經沙場殺氣四溢的那種,氣質與普通的保鏢護院截然不同。

  “蘇兄。”

  女子起身,向蘇通行禮問候。

  蘇通笑著回禮。絲毫也沒發現對方的異常。顯然,這女子掩飾得很好,加上她沒有一般女人特有的秀氣和靈動,反倒顯得憨厚樸實,這是個有男人氣質的女人,單從容貌上,確實難以區分性別。

  換句話說,不是美女。

  再加上胸前應該束過胸,將女人最基本的特征給掩蓋了,若不仔細觀察。一般人還真難以察覺。

  蘇通也不客氣,直接坐下來,為女子引介沈溪,沈溪微笑行禮。那女子驚訝地問道:“十一歲就可考院試?”

  蘇通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朱公子或有不知,沈老弟頭年里連過縣試、府試,且在府試中奪得案首。近來廣為流傳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便是出自他之手。”

  女子拱手道:“久仰,久仰。”

  這聲久仰顯然只是客套。

  但沈溪卻在暗自咋舌,姓朱的。那是國姓啊,雖然這天下人姓朱的不少,可一個姓朱的女子,身邊帶著侍衛,遠近似乎還有人暗中保護,這怎么也該是皇親國戚了。

  明朝分封諸王,但在靖難后,各家諸王只能圈在自己的領地,不得越雷池一步。但對于女子則沒有那么多限制,沈溪心里琢磨,這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來歷?

  沈溪將其與分封在汀州府周邊的幾個王爺聯系,得不到絲毫啟發,畢竟歷史對于皇室中女眷記錄甚少。

  蘇通好像碰上知己一樣,說了半晌,正式邀請這位“朱公子”到城外踏春。

  女子微微搖頭:“蘇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稍后要去拜訪一位故友,請恕不能多陪。”

  蘇通驚訝地問道:“朱公子不是說剛從京師回來,準備回鄉嗎?”

  女子笑道:“其實在下的家鄉并不順路,我是特意繞道汀州府城,為的是來拜訪一位故友。蘇公子切莫以為在下是不愿同行而出言敷衍。時候不早,就此作別。”

  說完,她抱起琴準備離開,沈溪注意到她腰間別著枚玉佩,上面隱約有“菊潭”二字,似乎是地名。

  除了剛才的兩名粗獷的漢子,隔壁桌還有二人相隨。人到樓下,又跟上四人,到了外面有馬車迎候,女子直接上了馬車,往城西方向而去。

  沈溪心想:“京城來的,莫非是找謝韻兒?”

  蘇通有些失望:“這位朱公子,學識卓絕,琴藝更是高超,本想請他踏春之后,一同去教坊司找熙兒姑娘飲上幾杯水酒……”

  沈溪聽到“熙兒”就有些頭疼。

  年底時官府失竊,一直沒捉拿到元兇,沈溪卻覺得這熙兒十有八九就是官府所要捉拿的女賊,加上之前“非禮”過她,再見面估計會有沖突發生。

  沈溪趁機起來告辭:“蘇公子,所謂笨鳥先飛,在下得回去勤奮努力了,請恕不便多陪,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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