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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謝恩日

  徐瓊并沒有做正式拉攏,甚至未跟沈溪交談太多,禮部衙門人多眼雜,有些話很容易就傳到君王耳中。

  徐瓊不會無端去招惹弘治皇帝的猜忌,只要他接見沈溪的時間不長,就算朱佑樘知道了,也只當他是對后輩學子的勉勵。

  徐瓊作為禮部尚書,去年剛加太子少保,在朝中地位很高,但這次禮部會試鬻題案對他影響不小,徐瓊的副手傅瀚又在許多事情上不配合,比如這次恩榮宴,照理禮部尚書和侍郎都要出席,右侍郎程敏政出事了,左侍郎傅瀚怎么都得光臨現場,以顯示禮部的團結,但很可惜傅瀚就是不給面子。

  以至于后世史書紛紛猜測,這次禮部會試鬻題案,程敏政固然是受傅瀚奸計陷害,徐瓊也是受害者。

  但不管怎么說,一個殿試榜眼出身的禮部尚書,已經快到致仕年歲,卻對沈溪這樣一個新晉狀元表示提拔之意,換做一般人那應該是受寵若驚,可沈溪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意思,因為兩天后他就要去壽寧侯張鶴齡的府邸赴宴,對他而言那不亞于龍潭虎穴。

  沈溪料想,不出意外的話徐瓊屆時也會到場,畢竟徐瓊是張氏兄弟的姐夫,雙方平日走得很近。

  沈溪回到東升客棧,天已經黑了下來,玉娘帶給沈溪一個消息:

  劉大夏已秘密上奏弘治帝,準備于近日對京城以及周邊府縣藏匿盜糧的窩點進行清剿,為了彰顯此事并非“汀州商會”告密,官兵同時會查封掛靠于“汀州商會”名下的周胖子的產業。

  玉娘告知沈溪,是讓沈溪有個心理準備,但沈溪怎么想,都覺得劉大夏有過河拆橋之意。

  “……公子放心。劉大人特別交待,等三月底事情平息后,官糧仍舊交由汀州商會來運,不會有偏差。”

  玉娘說這話時,內心有愧,她并未將沈溪受邀到壽寧侯府赴宴的事告知劉大夏。劉大夏選擇行動后。沈溪前往出席宴會,能否平安歸來都是問題。

  沈溪無奈地嘆了口氣,有些事他沒有資格議論,但嘴里依然低聲嘟噥一句:“非要這么急嗎?”

  玉娘裝作什么都沒聽到,只是讓沈溪早些安寢。

  可這個時候沈溪哪里還睡得著?

  明擺著的事情,劉大夏在這件事情上做得不地道,或許在這些正直的朝臣心目中,為君分憂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別的都可以犧牲。說起來。反倒不如張氏兄弟以實際利益籠絡人心來得實在。

  禮部恩榮宴次日,三月二十,朝廷頒賜朝服冠帶和進士寶鈔與眾新科進士。

  所頒狀元的朝服冠帶為:二梁朝冠,青色垂纓,朝服與文武百官朝服相仿,由紅羅衣、紅羅裳、紅羅蔽膝、白蘇絹中單及綬帶等構成,外加槐笏一把,紗帽一頂。光素銀帶一條,藥玉佩一副。朝靴氈襪各一雙。

  狀元的常服較為簡單,兩側有點翠簪花的紗帽一頂,圓領緋羅衣兩件,胸前用鷺鷥補,革帶為六品素銀革帶,足衣為朝靴。

  作為新科狀元。沈溪得到大明寶鈔六十貫,看起來很多,六十貫等于六十兩銀子,但就算所賜的是弘治十一年才印的大明寶鈔,可如今拿到市面上去兌換。最多也就兌十貫錢回來。

  但怎么說這都是天子的心意,有了這筆錢,最少眾新科進士手頭可以寬裕點兒,不至于忍饑受凍。

  相比較而言,汀州商會下屬銀號印制的小額銀票,有銀根制度存在,非常保值,甚至其實際價值要高于票面價值。

  因為對于行商來說,最重要的是資金安全,銀錢存入錢莊安全不說,還能異地取出來,極大地方便了做生意,遠比單純把錢存到銀號收利息更容易獲利。

  三月二十當晚,劉大夏在獲得弘治皇帝授命后,開始對京城內外一些倉儲失竊贓糧的窩點展開大范圍的清剿,一次出動官兵就超過五千人馬,查貨盜糧超過兩萬石,這還僅僅只是京城內外的情況,若再加上順天府周邊府縣,能起獲的贓糧應該會超過三萬石。

  劉大夏那邊計劃實施非常順利,卻為沈溪第二天去壽寧侯府赴宴蒙上一層陰影。

  三月二十一,晨。

  沈溪整理好狀元衣冠,啟程前往皇宮,與眾新科進士題寫上表謝恩的奏本。

  出了客棧門口,沒走一會兒,沈溪就從來往行人嘴里聽到城中米價騰漲的消息。

  這些年來,城中經營大米和面粉的鋪子基本都有出售朝廷府庫的盜糧,這幾乎形成了一條產業鏈,劉大夏的舉動,把本該賣給老百姓的糧食悉數收繳,朝廷的府庫充盈了,城中經營糧食的店鋪卻少了貨源,最直接的反應便是漲價。

  “……糧價天天漲,這幾年都快翻了一倍了,本來說西北打仗缺糧,現在仗打完了還是缺糧,這些個米糧店老板心可真黑啊!”

  老百姓的矛頭,所指全都是米糧鋪的東家,其實這些人也很無辜,如今市面上糧食緊缺,臨時從中原以及南方各地進購糧食回來時間趕不及,在物以稀為貴的情況下糧食怎能不漲價?

  這一切都是劉大夏行動帶來的影響……不過劉大夏追繳朝廷府庫的失竊贓糧,他沒錯。張氏兄弟從府庫盜糧,并因此獲得大批錢財,看起來罪大惡極,但同時也讓市面上的糧價一直維持在合理的價位。

  這世道,本無對錯之分,主要看站在哪一方的角度看待問題。

  上表謝恩日,一大早鴻臚寺官員便設表案於奉天殿門之東,錦衣衛設鹵簿駕。隨著宮門打開,沈溪率領三百名進士依次進入,來到奉天殿前。

  按照鴻臚寺官員的安排,沈溪提寫上表謝恩的奏本,然后每個進士在其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隨著儀式開始。鴻臚寺官員引領沈溪,捧著落有所有新科進士簽名的奏本置於表案之上,隨后沈溪退立丹墀、御道稍東,其余的進士則以次序立。

  史書是這么記載弘治十二年這次謝恩禮的:

  上具皮弁服、御華蓋殿。執事官行叩頭禮、畢。鴻臚寺官奏請升殿。導駕官前導、上升座。作堂下樂。鳴鞭。文武百官各具朝服行禮、侍班如常儀。鴻臚寺官引狀元及進士入班。贊四拜。贊進表。鴻臚寺官舉表案置於殿中、贊宣表目。禮部官跪、宣表目、訖。俯伏、興。徹案狀元及進士、又四拜禮、畢。鳴鞭。

  儀式結束,對于眾新科進士來說,能夠位列朝班。親眼看到弘治皇帝,并與眾多大臣共處一殿,實在是足夠回味終生的大事。

  經歷輝煌燦爛的一天后,將迎來短暫的“假期”,第二天朝廷不會安排任何事情,新科進士可到城中各處赴宴,到了三月二十三,又會迎來一次隆重的儀式,就是去拜謁孔子廟釋菜禮。

  從皇宮出來。眾新科進士三五成群,紛紛炫耀會去哪位達官顯貴府上赴宴,又或者是自設文會,邀請那些名流大儒還有京官出席。

  沈溪作為狀元,想邀請他出席宴會的新科進士最多,不過馬上有人得知沈溪得到壽寧侯邀請前往侯府赴宴,只能作罷,看向沈溪的目光又有所不同。

  本屆新科進士中。當日受邀往壽寧侯府的人為數不多,一甲中沈溪和倫文敘受邀。二甲中也有幾人,合起來不過十人,三甲則無一人。

  在明朝,雖然考中進士就等于是有了鐵飯碗,但鐵飯碗不代表金飯碗,一個同進士出身。連正七品的官缺都得不到,就算是中狀元授予的翰林院修撰,也不過才從六品。

  朝廷有人好辦事,想升遷,必須要找靠山。所以中了進士后,去那些達官顯貴家中投拜帖是當務之急,若是有眼光能投到未來的內閣大學士或者六部主事門下,那未來大樹底下便好乘涼。

  能得到壽寧侯的邀請,足夠令眾進士艷羨。

  壽寧侯是誰,那是張皇后的弟弟,國舅爺,若說皇帝妻子和兒子多也就罷了,偏偏弘治皇帝到如今只有一個妻子,一個兒子,長子朱厚照早早就被立為太子。

  如今太子已經八歲,小時候多病多災期已經過去,正在茁壯成長,若不出意外,太子未來為儲君,壽寧侯自然會水漲船高,集帝王隆寵于一身。

  沈溪卻沒感覺這有多榮幸,若給他選擇機會的話,壽寧侯府這種龍潭虎穴,打死他也是不能去的。

  這次壽寧侯府的宴席是晚宴。

  相對而言,大明朝的公務宴大多設在中午,而私人宴會基本以晚宴為主。

  壽寧侯邀請之人,多為朝廷的達官顯貴,其中又以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徐瓊為尊,其余之人,既有六部和朝廷各寺司的官員,也有順天府的官員,不過最多的是詹事府的人。

  詹事府負責皇后、太子東宮的日常事務,屬于皇帝家臣,其中又以詹事府中的“傳奉官”數量最多。

  傳奉官是不經吏部,不經選拔、廷推和部議等選官過程,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官員。這些詹事府的傳奉官,多與張氏兄弟交好,通過張氏兄弟舉薦給張皇后,由張皇后向弘治皇帝進言,由朱佑樘直接下圣旨委任。

  這些傳奉官,大多家資豐厚,當官之后,一心巴結太子、皇后,二來則是投桃報李感激張氏兄弟。

  這些人但凡得到什么好東西,必然會如數上繳給張氏兄弟,張氏兄弟也算是非常會做人,有了好東西先想著姐姐張皇后,只要把東西給了姐姐,就等于是給了姐夫弘治皇帝。

  朱佑樘一看,嘿,不錯啊,我兩個小舅子什么事都想著我,下次再幫人要官,只要不是很過分,一律準允。

  朱祐樘在一眾忠臣、諫臣的監督下,在外當著被世人稱頌的好皇帝。可私底下,也干了許多荒唐事。由于弘治皇帝心中只記掛張皇后一人,在其眼中張家人比朱家人要親許多,朱祐樘并無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朱家人雖是同姓,可都是他天子權柄潛在的競爭對手,防備還來不及,怎會交心?

  可張氏兄弟他就不怕了,雖說外戚亂政的事歷朝歷代都會發生,但做皇帝的多少都有些自負,朱佑樘覺得自己能能力掌控好外戚。

  張氏兄弟很聰明,爵位有了,不去爭官位,最重要的是有姐姐撐腰,讓自己的心腹去當官,這樣別人都巴結你,言官還不會找茬,財色權勢照樣源源不斷到手。

  這天晚宴,赴宴的人很多,那些沒收到請柬的,只能跟著張氏兄弟的擁躉一起前來。

  有人跟著張氏兄弟當官撈到好處,別人看著眼紅,巴結不上張氏兄弟,只能從張氏兄弟這些追隨者身上著手,只要通過他們認識張氏兄弟,就等于是用金子鋪成了官途。

  不過在金光大道鋪好前,他們得花費巨額資金來孝敬張氏兄弟。

  一次這樣的宴席,作為東道主的張鶴齡和張延齡不但不用花錢,反倒能賺個盆滿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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