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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六章 預留乎?

  禮部會試鬻題案,到今天為止,看起來是結束了,但背后的權力斗爭其實到此時才剛剛開始。

  程敏政倒臺了,馬上小命行將不保,他的官缺總需要有人來填補,新入閣的大臣名單也需要重新擬定。

  弘治一朝,內閣大學士基本保持四人的規模,到弘治十一年徐溥卸任首輔,才剩下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的鐵三角,而且弘治皇帝選內閣大學士有個習慣,先讓六部九卿推舉一個大概名單,再從這個名單中挑選。

  在禮部鬻題案上,程敏政非常冤枉,因為他的確沒有泄露題目的可能,案子里有許多經不起推敲的地方,可就是如此最后還是定了案,他前腳出獄后腳就死了,案子就此成為了懸案。

  怪只怪程敏政在當今翰林出身的官員中太過礙眼,所有人都認為他要么成為內閣大學士人選,要么繼徐瓊擔任下一任禮部尚書。

  沈溪一邊沉思一邊回家,他在想這朝廷背后的勢力,到底分為哪些派系,而其中有哪些派系會對他的仕途產生影響。

  馬文升和劉大夏應該算是一派,這是歷史上公認的忠臣派;張鶴齡、張延齡以及徐瓊算是一派,這算是外戚派。

  《明史》中將這案子歸咎于傅瀚,那這位即將在來年繼任禮部尚書的人,到底又屬于哪一派系?

  要說傅瀚官聲還是不錯的,史載其人風趣不阿,敢于指出時弊,多次向弘治皇帝進諫,留下不少民間故事和傳說。傅瀚為官期間,跟外戚疏遠,倒是跟“忠臣派”走得很近,但以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就沒法設計加害程敏政,背后必定有人幫忙。

  要說《明史》,對于明朝歷代皇帝抹黑不在少數,沈溪可以理解為這是清朝史官對傅瀚的一種構陷,又或者是想借此來丑化有明一朝少有的太平盛世,可沈溪設身處地地想,無風不起浪,程敏政的確是成為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只是這股勢力,暫且沒有浮出水面。

  但無論如何,沈溪沒有牽扯進案子中,在午門置對后,他便可以重新回到翰林院坐班,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沈溪前往午門,謝韻兒心中惶恐,在家坐立難安。等見到沈溪后,謝韻兒一臉欣喜,道:“謝天謝地,相公總算平安回來了。”

  她的喜悅顯而易見,夫妻本是一心,沈溪的事就是她自己的事,在林黛面前她也難掩興奮之色。

  沈溪進到房里,謝韻兒將一封書信交給他:“相公,今日你不在,有人過來送信,自稱是壽寧侯府的人。”

  沈溪大感詫異,壽寧侯的人居然知道自己住的這處小院,看來壽寧侯的拉攏已經極為明顯。沈溪不禁想到壽寧侯府的人前往謝家老宅送禮時,由侯府管事轉告他的話,說他不必擔心任何事,就好似張鶴齡已為他將所有事情擺平了一般。

  照理說若是鬻題案跟外戚一黨沒有任何關系,張鶴齡斷然不能作出如此承諾。沈溪心想:“看來,外戚一黨跟鬻題案也有些關聯。”

  沈溪打開信,里面內容不多,主要是些噓寒問暖的話,同時表達了對沈溪幫太子治病的感謝之情,只是張鶴齡又提到將會促使沈溪“加官進爵”,不過為了避嫌,卻是用祝福的口吻說出來。沈溪細細一揣摩,應該是想讓他歸順。

  沈溪轉過頭問道:“最近有別的什么人來過嗎?”

  謝韻兒想了想,肯定地搖了搖頭,道:“相公又不是達官顯貴,院子向來安靜,會有何人前來?”

  沈溪突然想起,最近玉娘那邊好像沒有再來煩他,也沒有再傳達劉大夏的新命令,這是不是意味著,劉大夏對他的“利用”已暫告一段落?

  黃河洪災,戶部那邊忙碌異常,這會兒劉大夏應該是無暇他顧,可如今周胖子正在以汀州商會的名義運送錢糧,玉娘也從河南調查地方災情后歸來,劉大夏在這種情況下沒道理會對他不管不顧。

  不過回頭想想,沈溪卻覺得有些太“高看”自己,人家劉大夏身為戶部尚書,七卿之一,手下能人異士輩出,難道非要啟用他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郎?

  第二天,沈溪終于可以跟平常一樣,穿著常服到翰林院上班。

  剛到翰林院他就得到消息,朱希周已經晉升為翰林侍讀,就是兩天前的事情。至于朱希周翰林修撰的空缺,由翰林檢討王九思增補,沈溪和王瓚仍舊為翰林修撰,另一個翰林侍講的空位暫且沒有人擔當。

  沈溪、倫文敘和豐熙三人歸來,均對朱希周這個新上官表示恭賀。

  擔任翰林侍讀后,意味著朱希周已經成為翰林院的管理層,以前最多是個工頭,現在成位車間主任了,而且辦公的地點也由公事房搬到前面的讀講廳,同時會有專門的吏員供其使喚,沈溪等人現在名義上也都歸朱希周調遣。

  朱希周有些為難:“沈修撰,你尚不知……有件棘手的事情,非要你來做不可。”

  沈溪帶著幾分好奇,問道:“何事?”

  朱希周馬上讓人給沈溪送來一大堆文稿,還沒等沈溪翻閱,先解釋道:“陛下從皇宮、翰林院、國子監以及京城幾處藏書豐富的衙門,找來許多書籍,其中涉及的無不是永樂前舊事,謝閣老交代,這些事一定要你親自處置。或許是沈修撰你上次進呈給陛下的書稿,得到陛下的欣賞……”

  正說話間,謝遷突然光臨翰林院,直接進到了公事房。

  沈溪暗自詫異,莫非謝遷知道自己今天重回翰林院,專程來找自己?

  果不其然,沒等眾翰林上前見禮,謝遷已經開口吩咐:“大家做自己的事便可,沈修撰,隨老夫出來一趟。”

  等沈溪隨謝遷出門,有人開始發表看法:“以前說什么謝閣老來找他是為鬻題案,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有所重用,侍講的位子莫不是專門為他預留?”

  一句話,就令眾翰林心情郁結。

  之前說是要考核,競爭上崗,本來誰都沒把沈溪這個初來乍到的翰林修撰當作競爭對手,現在看起來,沈溪升遷很有可能早已“內定”。

  有人開始揣測沈溪跟謝遷到底是何關系,能得到謝遷的另眼相看,可沈溪畢竟是福建汀州人,跟謝遷八竿子打不著,有人則猜想,或許是謝遷看中沈溪的才能,想跟沈溪結親……

  誰都知道,謝遷家里有個沒出閣的小孫女,謝遷總喜歡跟他的那些老友吹噓這孫女有多漂亮,又有多聰明伶俐。

  而作為事件當事人的沈溪,對此毫不知情。

  “沈溪,陛下前日看過你編寫的洪武末史料,甚為滿意,可惜這些日子你不在翰林院,不然早幾日就會讓你詳加編寫后供陛下御覽,呵呵……不用緊張,這是好事,陛下的心意你多少明白,好好做事,陛下肯定會對你重用。”謝遷一臉和氣,用鼓勵的口吻對沈溪說道。

  沈溪心想,你找我來不會只說這事吧?當下行禮,問道:“敢問謝閣老,這史料該如何編寫?”

  謝遷笑道:“照實編錄即可。”

  沈溪心想,這話說得輕巧,如何照實?

  我對朱允炆又當如何稱呼,直呼其大名,還是叫皇太孫……不過,稱呼“帝”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建文帝的皇位不被天下承認,倒是在朱允炆失蹤后,軍中曾發喪為神宗皇帝,后來為朝廷廢止。

  沈溪想到當日張鶴齡提及的“靖難”之事,料想此事應該可以說,便問道:“那關于靖難……”

  謝遷板起臉孔:“沈溪,奏本是你所上,陛下如今只是準了你的奏折,讓你好好整理這段史料,至于如何做,全由你自己掂量著處置。我們做臣子的,不能一切都等著皇上示下。”

  沈溪點點頭,他總算弄清楚一件事……問謝遷屬于白搭,對方明擺著是在利用自己。

  沈溪心想,不就是建文舊事嗎?你想知道什么,我給你編什么!不過是一個建文年號的問題,非要遮遮掩掩,大不了弘治皇帝降我罪,把我從六品降為正七品外調地方為官,又或者去南京出任閑差,也好過成天跟你這樣的老狐貍打交道。

  沈溪送走謝遷,回到公事房,在自己辦公桌前坐下,然后埋頭編寫。

  一天下來,沈溪就整理出七八千字的文稿,全都是如今尚未流傳于世的史料。

  沈溪整理好后,到前面的讀講廳把稿件上交朱希周,道:“勞煩朱侍讀交給謝閣老,就說我完成了。”

  “啊!?這么快?”

  朱希周有些意外,他本以為沈溪要整理那么多書稿,還得修撰成文,起碼要十天半個月,沒想到沈溪只用一天時間就完工了。

  等朱希周大致瀏覽一遍沈溪所寫內容,險些拿不住文稿,戰戰兢兢地問道:“沈……沈修撰,你……你這寫的是什么?”

  沈溪嘆道:“都是謝閣老讓我寫的……唉,朱侍讀不必過問,只管上呈謝閣老便是。”

  朱希周苦笑連連,看向沈溪的目光里滿是忌憚,意思很明顯:你可別害我啊,這些東西可是要惹大麻煩的。

  沈溪不想解釋,上交文稿后,弘治皇帝和謝遷交待下來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弘治皇帝準備如何處置他的文稿,就不是他能夠關心的。

  料想弘治皇帝無非兩種選擇,正視或者無視。

  等朱希周帶著文稿到了文華殿南邊的內閣大堂,將其交給謝遷。

  謝遷仔細端詳手上的文稿,也不避忌朱希周,用斥罵的口吻道:“這個沈溪,真是越來越大膽,陛下讓他編寫史料,是對他的器重,竟敢在書稿中公然……嗯嗯,待老夫將此進呈陛下,由陛下定奪。”

  朱希周在旁邊琢磨了半天,也沒明白謝遷到底有沒有意思要治沈溪罪的意思。

  作為朝臣,又在翰林院中磨礪了三年,朱希周多少學會了揣摩上意,弘治皇帝既然在經筵上提出洪武、永樂舊事,那沈溪所作,無疑是在為皇帝分憂。也是他初生牛犢,不知官場險惡,換作別人,還真不敢這么寫!

  ps:第九更!

  這是為新盟主“哥哥是我”加更的最后一章,再次謝謝您的慷慨!話說我昨天看到創世的書評區,乍一眼看到兩三百個打賞,真把我嚇了一大跳,細細一看才知道大大原來是分批打賞的,實在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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