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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九章 全家都中毒

  謝丕坐下來,問了沈溪一些心學上的問題,沈溪耐著性子回答,同時還抽空看完了剩下幾份奏本。

  眼看暮色濃重,沈溪把奏本收拾了起來,起身道:“謝公子,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沈先生何不留下來一起吃頓便飯呢?指不定家父什么時候就回來了。”

  謝丕朋友眾多,但像沈溪這樣才學卓著能給他進學有很大幫助的人卻很少,他把沈溪既當作朋友又當作老師。這些天他都被關在家里準備來年的鄉試,想找個朋友敘敘舊聊聊天,而沈溪的見識恰恰是他當下最需要的。

  “我尚有公事,下次吧。”沈溪一口回絕。

  謝丕臉上滿是失望,不過旁邊還有個比他看上去更為失望的謝恒奴。謝恒奴望著沈溪半晌,才很不情愿地陪自己的二叔送沈溪出府。

  結果三人剛到門口,正好碰到低頭從轎子上下來準備進府門的謝遷。

  “嗯!?”

  謝遷打量跟兒子和孫女走在一起的沈溪,老臉上登時多了幾道橫皺,謝丕和謝恒奴見狀,趕緊過去給謝遷請安。

  謝遷瞪了沈溪一眼,這才對謝丕喝斥:“快帶你侄女進去,老夫這邊有話要跟沈諭德說。”

  謝丕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知道自己惹得父親不高興,趕緊拉了謝恒奴一把,叔侄二人悻然進去。

  等門口只剩下沈溪,謝遷才沒好氣地道:“沈溪,老夫的家人,你是否能遠離一些?”

  沈溪心里直叫冤枉,他可不是主動跟謝丕和謝恒奴親近的意思。他跟謝家叔侄的認識并交好,只能算是巧合,其實主要還是跟謝遷多次把他邀請到家里來有關。

  沈溪道:“謝閣老說得極是,以后學生盡量會少來貴府拜訪。”

  謝遷先是點頭,隨即他意識到一個問題,沈溪壓從來就沒主動到他府上拜訪過,每次來,要么是跟翰林院的同僚一起受他邀請,要么是受他單獨傳喚,他謝大學士的府邸可是公認京城最不好進的,拜訪劉健和李東陽遠比到他府上造訪容易。

  “你這小子!”

  謝遷指了指沈溪,好似有些發怒,但卻怎么都怒不起來,因為要托沈溪辦事,最后只得懊惱地輕嘆,“老夫的兒子,如今正在備考鄉試,你自己也是科舉出來的,當然知道這備考之難。至于老夫的孫女……她如今尚未出閣,你不想壞了她名節吧?”

  沈溪苦笑:“謝閣老,這里好像是您的府邸。”

  謝遷輕哼一聲:“知道就好,晚上把奏本整理出來,別送過來,老夫自然會派人去你府上取!就這樣!”

  謝遷連句“送客”的話都沒有,把袖子一甩,氣呼呼進門去了,讓沈溪站在謝府門口異常的尷尬。

  你這個主人對客人一點兒也不友好!

  既然你覺得我干擾到你家人的安穩,以后少讓我來幾趟就可以了,跟我擺臉色可沒用!

  沈溪滿肚子氣地回府去了,還不能發脾氣,得連夜完成謝遷交待的差事。這邊謝遷也很不滿意,怒氣沖沖地進到家門。

  這次他沒有先回書房,而是直接進到內院,剛跨進月門就聽到謝恒奴正跟謝丕說話,不由加快了腳步。

  “站住!”

  謝遷到底是一朝宰閣,又是一家之主,這一聲出來威儀并重,謝丕和謝恒奴都嚇了一大跳,趕緊轉身給謝遷行禮。

  “父親。”謝丕恭敬道。

  “這是你應該有的稱呼嗎?”謝遷出言喝斥。

  因為謝丕已經過繼到謝遷弟弟房里,按照輩分來說,應該稱呼謝遷為“伯父”,但因謝家是一個大家族,謝遷又是家主,謝丕還是習慣性地把謝遷當作父親看待。

  謝遷教訓自己的兒子和孫女:“你們也是,家里來了客人,你們就待在內院,干什么要出來迎客?你們跟他很熟嗎?”

  謝恒奴一臉著急:“爺爺,七哥他之前就來過,您見到過的……”

  “什么七哥?你跟他素不相識,當是你親戚嗎?我們謝家何時有他這么個人?”

  謝遷心頭涌起一股火氣,劈頭蓋臉就朝自己的小孫女斥罵,渾然忘了這個小孫女是平日最受寵愛、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寶貝。

  謝恒奴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小妮子馬上低下頭,嗚咽抽搐,淚流不止。

  謝丕為謝恒奴不值,出言道:“父親,要說真有錯,都怪孩兒,其實孩兒有學問上的事情,曾去拜訪沈翰林,他對孩兒有諸多提點,您以前也知曉的,并未反對。”

  謝遷當然知道兒子跟沈溪曾有來往,他那時沒反對是因為他覺得,兒子交沈溪這個朋友沒什么,可現在的問題是,兒子好似中了沈溪的毒,一個已經成婚的大小伙子,居然把一個小他幾歲的少年當作“先生”一樣看待。

  在謝遷的思維里,沈溪這小子平日做事圓滑,哪里有一點為人師長的模樣?我可不能讓兒子繼續錯下去!

  所以他才會這般生氣,要讓謝丕跟沈溪走得遠一些。

  至于謝恒奴,謝遷的態度就更加明確了。

  沒錯,他是動過把謝恒奴許配給沈溪的念頭,因為他確實對沈溪很中意,覺得后生可畏,日后必有作為,可在沈溪說明已經娶妻后,謝遷便斷了這念頭,他堂堂內閣大學士的孫女,豈有給人做妾的道理?

  可現在看來,兒子和孫女,都把沈溪當作謝家故交,謝遷恨自己老是指派沈溪做事“引狼入室”,人終究不太容易檢討自己,習慣遷怒到別人身上,于是“不爭氣”的謝丕和謝恒奴就成為謝遷苛責的對象。

  “總之以后不得再與他來往。老夫也不會讓他再到府上來!”謝遷最后惡狠狠地做出了命令。

  “嗚!”

  謝恒奴根本不知道為何祖父要這樣責罵她,一手提著襦裙,一手掩著口鼻,嗚咽著往內宅方向去,連謝丕看向謝遷的目光中也帶著幾分怨懣。

  等謝丕木著臉告退,謝遷跺了一下腳:“都怪沈溪小兒,把我兒子教壞了,以前他何曾敢跟我擺臉色?”

  謝遷心里有氣,可惜氣完了還要指望沈溪晚上別偷懶,不然的話,讓他自己去整理三邊來的奏報,非看到半夜不可。這還不算,關鍵是他不懂那些,以前有類似的奏報需要票擬,都是由李東陽來做。

  弘治皇帝第二天就讓他上報,這可難煞了他。

  “若非陛下交待下來差事,我會用著你?”

  謝遷憤然嘀咕一句,可他最后卻發現,連他自己對沈溪的使用愈發頻繁,以前有什么事,總會找李東陽和劉健商量,現在他卻覺得,只要事情交到他手上都能獨自完成,因為背后有沈溪幫他。

  謝遷嘆了口氣道:“看來我一家人,中他的毒不淺哪!”

  沈溪回到府上,把之前看過的奏本,按照不同的地區列出時間軸。

  總結了一下,大明朝的邊疆近年來危機重重,年久失修的關隘比比皆是,若是要整修一遍,大明朝需要拿出兩三年的國庫開支才勉強夠。

  可惜大明沒有那么多錢糧,所以整修邊關要隘的事情,只能一直拖延下來,甚至被強行攤派下去,讓邊塞自行解決每年的日常維護和修繕問題。

  邊塞本來就很艱苦,下面士兵的餉銀不高,卻要為隨時而來的韃靼人而擔心,裝備缺少,日常訓練不足,反倒得拿起鐵鍬充當民工修繕城墻,更有部分餉銀被攤派出去作為修繕城墻所用。

  我為大明鎮守邊疆,餉銀被上官暗中貪墨也就罷了,總能到手一些。現在倒好,朝廷要修關隘,邊軍手頭沒錢,只能從我們小兵手里截留,一文錢都沒有!可憐我妻兒老小在家鄉挨凍受餓,我憑什么為這樣的朝廷效忠?

  這樣不難解釋為何一有韃靼人犯邊,北關將士首先想到的是閉關不出,任由韃靼人劫掠,因為在大明將士眼中,他們只把鎮守邊關當作一種差事虛以應付,而不是一種責任,有什么事自然有上官頂著,我們只要守好自己的關隘沒丟掉小命就好。

  也是當初太祖、太宗將蒙元打怕了,現在的韃靼人小富即安,只貪圖眼前的利益,所要做的就是不斷搶掠,搶到手就撤退,如此就等于大明守關將士與韃靼人“里應外合”,彼此“相安無事”。

  你搶你的,我看我的……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沈溪對于當前的邊關形勢,有種有力使不上的感覺,畢竟朝堂不給力,苛待士兵,憑什么要人家拼命?

  有了佛郎機炮,看似邊塞穩固,但其實作用不大……

  長城關隘許多都已殘破不堪,韃靼人要進入大明邊境,有諸多路途可走,守一處守不住另一處,把佛郎機炮架在城頭,韃靼人的目標是劫掠百姓,根本就不靠近城池,即便有這么厲害的火器有何用?

  所以最重要的問題,還是主動出擊,把韃靼人打怕,血流多了他們知道痛以后,行事就要忌憚三分,如此邊塞就可以安穩個幾年。

  但要主動出擊,就要將士恢復血性和勇氣,就得先解除邊關名目繁多的各種攤派……

  沈溪羅列了不少建議,可惜大多數都屬于紙上談兵,寫完之后長長地嘆了口氣,希望不要做無用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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