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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七章 論功行賞

  劉大夏說的一番話,引起沈溪的強烈共鳴。

  求生是人之本能,就算有人說自己不怕死,但事到臨頭還是會感到害怕。

  劉大夏繼續詢問沈溪這一路的事情,包括沿途所見所聞,以及在大同遇到韃靼人圍城的情況,當然最重要的是兩天前在榆林城西的山坡上用火炮與韃靼騎兵交鋒的前前后后,玉娘之前已經匯報過一次,沈溪再把重點揀著說了一遍,更是讓劉大夏滿意地直點頭。

  “沈溪,你悟性很高,不管是學識還是軍事才華,都大大出乎我的預料……當初你在福州和泉州時的表現,我還以為是偶然,現在才知道是必然,前途不可限量啊!”劉大夏語氣中多了幾分殷殷期望。

  沈溪連稱“不敢”,心里卻在想,什么是偶然什么是必然,不過是人逼急了沒辦法中的辦法,憑借的是一股血性和勇氣,真要說有什么軍事才華,自己都不相信。

  一路上,榆林軍民出城夾道歡迎。

  韃靼人在邊關肆虐了一年多,榆林衛內商賈和百姓比之全盛時少了許多,大多是商屯雇傭的佃民或者是故土難離的民屯百姓,除此外幾乎都是軍戶家屬。

  軍戶平時耕種軍屯田地,戰時則拿起武器打仗,甚至連婦女也要肩負起運輸和后勤方面的事情。

  子弟兵打了勝仗回來,城中軍戶無不興高采烈,比起過年還要熱鬧。打了勝仗,朝廷就會有頒賞,家中當兵的就會有軍功,就算沒有軍功也會有犒賞。

  但也有例外,只要有戰爭就會有死亡,此番劉大夏率兵北上,從榆林衛征調了四千多官兵,真正能回來的不到三千人。

  去四個就要死一個,很多連尸體都無法送回來,這便是身為軍戶的無奈。

  沈溪沒有出去享受英雄歸來的待遇,事實上城中居民歡迎的也不是他,到處都是呼兒喚夫的聲音。

  到了巡撫衙門外,劉大夏從馬車上下來,點頭道:“你要做什么事情先去忙吧,老夫有事找保國公商談。”

  之前劉大夏給了救命恩人沈溪足夠的尊重,但劉大夏非常清楚沈溪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什么欽差,只是奉兵部之令到邊關送火炮,就算取得一兩場大勝,也無法改變沈溪不能參與軍機的事實。

  有公事公辦的劉大夏做鏡子,沈溪重新認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打了勝仗也沒用,人家照樣把這當成你的本份,最多在功勞簿上提你一句。”沈溪腹誹不已,“沈溪啊沈溪,你可千萬別相信劉大夏這樣的‘忠臣’,他所作一切目的其實跟張氏兄弟一樣,不過是為拉攏和收買你!”

  包括保國公在內,城中巡撫衙門官員以及延綏鎮將領,齊聚延綏總兵府,進行戰后總結,但這場戰爭貢獻最大的沈溪,卻沒資格參加。

  臨近夜晚,總兵府那邊有消息傳出,目前對出擊戰的得失還在總結,不過基本認定這是一場“大捷”。既然是大捷,就要把戰爭的大概情況以快馬奏報朝廷,讓皇帝第一時間知曉情況,至于具體戰果、死傷情況和參戰人員的戰功,要過幾天等一切搞清楚了再行上報。

  從目前的情況看,沈溪肯定不會是首功,首功是劉大夏,這個不用別人去為他申請,因為劉大夏是這次出擊計劃的實施者,昨日那場絕地反擊的大勝仗,也是他親率兵馬完成的。

  至于次功,也不是沈溪,而是目前擔任延綏巡撫的保國公朱暉,以及劉大夏手下那些將領,尤其是在危急關頭保護劉大夏的那些人。

  這么排下去,沈溪的功勞不知道要排到多少位。

  至于劉大夏所言要為他請功,沈溪不知道真假,看情況或許只是為安撫他而作出的承諾。

  戰功方面,沈溪確實沒收獲什么,可他卻獲得了人心。

  不僅僅是昨日跟著他出去打仗的那些人,就連凱旋的將士也都紛紛詢問昨日到底是誰領著炮兵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當聽說是今科狀元,也就是欽差沈溪后,他們除了交口稱贊和欽佩感激外,更是把沈溪的恩德牢記心底。

  當天晚上的慶功宴在城中各處軍營舉行,沈溪剛被人請到巡撫衙門附近的中校場,就見校場的空壩上點起一堆堆篝火,士兵們架火烤馬肉,燉馬肉湯……戰場上倒斃的馬匹實在太多了,自然成為最佳的肉食。由于氣溫很低,這些馬肉可以保存很長時間,接下來的日子,榆林城僅靠馬肉就可以支撐一段時日。

  這一天不僅有馬肉,難得的是還供應白酒,這可是很少見的情況。

  “大人,就差您了,酒水都準備好了。”宋書抱著個酒壇子走過來,直接把酒壇子遞到沈溪面前,卻被沈溪擺手拒絕。

  沈溪四處看了看,問道:“才打了一場勝仗就得意忘形,榆林衛難道不禁酒?”

  宋書笑道:“那也得分什么時候……您不知道,延綏鎮有好些年沒打過勝仗了,更別說是此番振奮人心的大勝,所以延綏巡撫特別法外開恩,允許將士在今日飲酒。”

  沈溪心想,一定是保國公用違背軍規軍紀的方式來討好官兵!還別說,看一個個士兵臉上那燦爛的笑臉,便知道這一招挺好使。

  沈溪到了篝火前,本來只是耐著性子過來轉一轉,順帶吃點兒烤肉回去,然后繼續蒙頭大睡,沒想到他一來,過來敬酒的將校絡繹不絕。

  “見過沈大人。”

  “見過欽差大人。”

  “見過沈諭德……”

  來的人稱呼各有不同,但對沈溪的尊敬卻顯而易見,甚至還有人從別的營區特別趕過來,這些人的目的很簡單,表達一下對沈溪的感激之情,讓沈溪領會到他們發自內心的敬意。

  本來沈溪沒太當回事,可問題是……這些人拿來敬酒的碗實在太大,聽一個個將校的意思,不喝就是不給面子。

  沈溪頗為無奈……喝吧,這么多酒根本就喝不下去,但若是不喝,又枉費邊軍將士的一片好意。

  雖然沈溪一直覺得大明邊軍很窩囊,任由韃靼人肆虐邊疆,但主要針對的是邊軍的中上層,對于下層領兵的校尉和士兵來說,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安安穩穩討個差事過日子。沈溪覺得上了陣連自己都怕死,更何況這些沒什么文化的粗人?

  昨日便是這些人悍不畏死地跟韃靼人血拼,才鑄就這場大勝。

  沈溪只能采用喝一碗灑半碗的方式,最后還讓宋書和張老五等人出來幫他擋酒,這才勉強扛過去。

  慶功宴持續了兩個時辰,深夜了各處還鬧得不可開交。

  對剛回來的邊軍將士而言,死里逃生已屬不易,現在居然還得到大功勞,世上沒什么事比這個更美好。

  沈溪喝了一肚子酒,坐下來烤火的同時,已是哈欠連連,先是送炮趕路,又接連與韃靼人打了兩仗,他已是筋疲力竭。

  不過這個時候劉大夏與朱暉親自前來沈溪所在的軍營,名義上是犒勞昨日北上馳援建立殊勛的官兵,其實主要還是慰問沈溪和十幾個炮手。

  “沈大人一來榆林就大發虎威,讓韃靼人丟盔棄甲,功勞不小啊!”朱暉對沈溪極為親近,言辭間難掩對沈溪的欣賞。

  劉大夏贊同地點了點頭,把昨日操炮的炮手名字都問了一遍,還有幾個表現英勇的帶隊小旗也獲得表揚,沈溪突然插了一嘴:“昨日那位統率邊軍與我一道北上的總旗英勇頑強,為保護火炮身中數箭,居功至偉。”

  劉大夏要為救他一命的人請賞,沈溪同樣如此。但遺憾的是,沈溪到現在尚不知那人的名字。

  “哦?”劉大夏有些好奇,“竟有此事?老朽也想去見見此等英雄人物!”

  沈溪是文臣,劉大夏沒辦法給他太大的功勞,便想在其他地方彌補。如今沈溪提出要為他人請功,劉大夏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去見見沈溪推薦這位,稍微提拔一下,至少能讓沈溪心里好過些。

  侍立旁邊的宋書則有些不滿意地瞪了沈溪一眼,心想:“沈大人為何不先為我表功,反倒為邊軍一個旗官請功?”

  昨天夜里年輕侍衛身上中了幾箭,還受了別的傷,半夜就跟第一批傷病員回城,當時一別沈溪便未再與其照面。

  等在醫護所重逢時,此人身上綁著厚厚的白布,跟平日那些侍衛兄弟談笑風生。

  “總督大人到!”

  “巡撫大人到!”

  隨著傳令聲,醫護所里所有人都自覺地閉上嘴,站起來向劉大夏和朱暉行注目禮。

  劉大夏進入屋子,絲毫也沒理會里面嘈雜臟亂的情況,直接把目光落在沈溪介紹的那名旗官身上,看他周身包裹嚴密的樣子,受的傷確實比較嚴重。

  “就是你,昨日為掩護火炮,身中數箭,立下大功?”劉大夏打量那年輕人。

  “是。”

  年輕侍衛欣喜萬分,只不過拼死保護沈溪,就獲得三邊總督和延綏巡撫的親切慰問,這是多大的面子?指不定還能加官進爵,獲得犒賞,“末將所做這一切,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不敢居功!”

  劉大夏對于這刻板的回答非常滿意,點點頭笑道:“好,按照你的軍功,特予拔擢延綏鎮副千總,昭信校尉。”

  具體戰功和封賞要等戰報上報朝廷后,由有司衙門負責核實,再由朝廷加官進爵,不過個別有大功之人,作為三邊總督的劉大夏還是有資格破格提拔和任用。

  “謝尚書大人。”

  年輕人感恩戴德,不過他更感謝的是把他功勞上報給劉大夏的沈溪,目光很快落到劉大夏和朱暉身后的沈溪臉上,眼神中滿是感激。

  朱暉笑著走上前,拍拍年輕人的肩膀,鼓勵地說道:“林侍衛,以后好好干,本爵絕對不吝惜獎賞!”

  “是,是。”

  林侍衛聽到這贊賞,喜不自勝。

  但沈溪卻能聽出來,這位林侍衛明顯是被朱暉猜忌,昨日他就是被朱暉發配出城,分明是送他去鬼門關,現在沒死還獲得劉大夏的賞識,心中肯定會非常不快,以后他若是繼續在延綏巡撫手底下做事,肯定沒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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