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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八章 屬驢的

  廣東鹽課提舉司下轄鹽場畢竟不都在廣州府,比如咸水場鹽場便在惠州府,惠來縣的隆井場鹽場則在潮州府,這些地方實際上是商館這邊派人跟隨鹽商到地方鹽場提鹽,而銀子之前已經在廣州城繳納,如此鹽場得到鹽引,鹽商得到官鹽和勘合憑證,可以正大光明銷售,一舉兩得。

  當然,鹽引并非悉數賣出,惠娘和李衿開辦的商會保留了一批,然后派人順利從鹽場提到鹽并取得鹽場開出的勘合憑證,沈溪沒費什么力氣就制造了一批一模一樣的勘合憑證,如此之前沒收的那批鹽便搖身一變成為了官鹽,以后從其他渠道搞到的私鹽也可以如法炮制。

  商會的鹽從水路、陸路分別運輸到廣東、廣西、湘南等廣東鹽課提舉司傳統的銷售地進行售賣,此外閩西和贛南等有爭議的地區,由于有督撫衙門保駕護航,地方衛所全力配合,銷售也極為順利。

  布政使司衙門并未從這次鹽引買賣中賺得太多“羨余錢”,因為這次買賣鹽引的中小商賈太多了,再加上大商賈也都有意藏著掖著,督撫衙門又不把各家買鹽的數量匯報,布政使司對此一籌莫展。

  按照布政使司的設想,能從這次鹽引買賣中拿到十六萬兩銀子的“羨余”,但最后僅收上不到兩萬兩銀子,這還是一些大商賈不敢得罪布政使司衙門太狠,主動孝敬上去的,如此一來,鹽的成本其實并未提高太多。

  佛郎機人在跟沈溪談妥生意的半個多月后,用海船運了大批鹽抵達福州港,然后從地方商會那里得到茶葉,滿載而歸。

  消息傳到廣州時,章元應和林廷選兩只老狐貍這才相信沈溪不是虛張聲勢,佛郎機人真有鹽跟大明朝做茶鹽進行交易。

  不用說,佛郎機人運來的這批海鹽,再次由督撫衙門“洗白”,充作廣東鹽課提舉司的官鹽,為沈溪控制的商會帶來大筆利潤,同時為平抑閩粵地區的鹽價做出了貢獻。

  唐寅在拿到自己頭兩個月的俸祿后,幾乎夜夜笙歌,到廣州府沒幾天已經結交多個“名士”,沒事便舉行文會,吟詩作賦,品酒論畫,白天則通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中午還要回去補個午覺,下午也是遲到早退,沈溪簡直以為請了個大老爺回來。

  當沈溪當面把唐寅怠工情況說明后,唐寅振振有詞:“……沈中丞,這銀子收上來,軍費有了,不正可以輕省一段時間?用得著在下幫忙?”

  沈溪瞪著他:“銀子是有了,但若不能變成糧食,難道讓平匪官兵懷揣銀子上戰場,餓了開灶煮銀子充饑?沒有變成兵器,難道戰場上直接用銀子往海盜和倭寇頭上砸?冷了用銀子當棉被,熱了用銀子扇風?”

  唐寅張了張嘴,回答不出來。

  沈溪又道:“就算能把銀子換成軍糧、物資,整軍方略同樣需要安排……都指揮使司和各衛所、千戶所征調的兵馬編制,也都需要有人負責,伯虎兄不是想說,這些讓本官一個人來完成吧?”

  唐寅搖頭苦笑:“沈中丞,您是能者多勞,文韜武略、運籌帷幄……在下一概不及,沈中丞您這樣的天縱英才都無法解決的事情,就算加上在下,同樣無濟于事!”

  沈溪所講內容傷了唐寅的自尊心。

  唐大才子別的沒有,自尊心那是一等一的高,覺得自己被傷害了,就算條件再好也會撂挑子不干。

  沈溪道:“有件事,本官力不能及,非要伯虎兄你出面不可。”

  唐寅負氣道:“沈中丞莫言笑,何等事您完不成,要在下效勞?您就別高抬在下這點兒微末道行了。”

  沈溪知道再不給唐寅一點信心,大才子就要收拾鋪蓋卷回蘇州城了,那將人拉到廣州城準備帶唐大才子做一番事業的計劃就要泡湯,沈溪道:“如今廣州城中有一名士,號青衫先生,唐兄可有聽聞?”

  唐寅臉色不太好看:“聽說過,之前在藩司衙門做事,聽說很受章藩臺賞識,只是后來不知為何從藩司衙門辭職不做了,聽說目前他暫居城外,不知何時就會返回新寧縣老家,沈中丞不是想把他招攬到麾下做事吧?”

  同行如敵國,唐寅的職業是個書生,在科舉不第后,他的職業變成了半吊子的詩人、畫家,但說起來不過是社會閑散人員,沈溪給了他第二春,聘請他做了幕僚,這個青衫先生夏寬也是幕僚,唐寅說起來當然沒好脾氣。

  他夏寬有什么本事?連個秀才都不是!我雖然以后沒機會參加會試考進士,但好歹是個解元,是舉人。我說兩句氣話準備走,你就把接班的給我找好了,意思是讓我去請,豈非存心惡心我?

  沈溪嘆道:“本官是有意請青衫先生出來做事,讓他給唐兄你打個下手……”

  唐寅拱手作揖:“沈中丞不必太過抬舉在下,在下被陛下親下敕令,不得再參加會試,將來只能充作小吏使用,豈能跟地方前途無量的名士相提并論?在下這就回去收拾行囊,沈中丞另請高明吧!”

  “慢著!”沈溪道。

  唐寅生氣地說道:“沈中丞不會又要跟在下提那一百兩銀子的欠債吧?那筆債本就子虛烏有……再說有又如何,在下之前已還了沈大人二十兩,剩下那八十兩,在下回到蘇州后必當砸鍋賣鐵還上!”

  沈溪心想,你家的鍋很多嗎?還是你唐大解元家里的鍋比較值錢?你砸鍋賣鐵能賣八十兩銀子還至于在小酒鋪里欠人家幾十文錢不能歸還?

  擺明想說場面話賴賬啊!

  沈溪道:“這筆帳自然好說,只是本官有為難之處,卻說這青衫先生平生最好酒,家中藏有十幾壇上百年的佳釀,平日喜歡的是與人品酒論詩畫,還說有人能與其在詩畫上一較高下,便拿出好酒一壇來與人共飲。”

  唐寅之前態度極為強硬,但聽到這話已經有些流口水了,百年佳釀?十幾壇?

  酒水是越存越醇,平日里他喝的酒,釀造出來估計連一個月都不到,不摻水已經是店家良心發現了,聽人家說七十年的女兒紅、狀元紅就饞得慌,現在居然有百年佳釀,豈能令他不心動?

  但唐大才子可不會為了幾壇酒而折腰,在沈溪面前丟面子比失去美酒更讓他覺得掉價。

  唐寅道:“沈中丞詩畫功夫了得,自己去請正合適,用的著在下?”

  沈溪嘆道:“本官原本也是如此想,可惜這青衫先生還有一好,就是喜歡與人斗酒,聽聞有千杯不醉的本事,本官量淺得很,怕是幾杯酒下肚就要爛醉如泥,就只好請伯虎兄你出面了。”

  唐寅很愛喝酒,但他的酒量不高,但像唐寅這樣喜歡喝酒又好面子的人,從來不會承認自己酒量淺,說自己不能喝,那比殺了他還令他不能接受。

  現在百年佳釀擺在那兒,還有人跟他斗詩畫,比比誰在智計上更高明一籌,最后再來個開懷暢飲斗酒……

  唐寅心想:“這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制的啊,怪不得他自己不想去要讓我去。”

  有這種想法,唐寅的面子稍微找回一點,不過臉上可不會表現出有多向往,當下板著臉道:

  “既然沈中丞不想去,在下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在離開前幫沈中丞去將此人請來。沈中丞,且將他的住址說來,在下這就前去。”

  在沈溪看來,唐寅是屬驢的,而且是頭倔驢,攆著不走打著倒退那種,要指使唐寅做事,必須要在繩子上掛根蘿卜,還要好好哄著他,然后這頭驢才會勉強走兩步。

  這他娘的不是來當幕僚的,而是來當祖宗的啊!

  可沈溪對唐寅就是生不起氣來,關鍵是這個人真是讓他覺得又愛又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詩畫雙絕,人家有點兒脾氣怎么了,大明朝中庸之道的凡夫俗子多了去,有幾個人能像唐寅這樣懷才不遇,瀟灑一生?

  但想到歷史上的唐寅跟他遇到的唐寅其實是有不同際遇的兩個人,沈溪又覺得有點兒諷刺,他的到來改變了唐寅,或許正在磨去唐寅身上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氣節和風骨……沈溪總是能找到方法,讓唐寅的倨傲變得沒了脾氣,換作別人絕對做不到這么準確對癥下藥。

  忙完這一陣,轉眼到了九月初,馬九和小玉的婚事眼看就要舉行,驛館后院開始正式籌備婚事。

  沈溪手頭上有銀子,不需要一直住在驛館,他準備在官驛附近找個相對寬敞的院子租下來作為居所,讓家里的女眷活動的地方更寬敞些。

  平海盜和倭寇的事情正式提上議程,可在此之前他尚有兩件棘手的事情要解決,一個是把手頭上的銀子變成糧食和物資,另一個則是從廣東、廣西和福建各衛所征調來一千到兩千名士兵,然后租借民船來作為“戰船”,稍微整飭訓練就可以浩浩蕩蕩出征掃平匪寇了。

  這陣仗看起來不大,但相比于地方上每伙平均三五十人、最多不過數百人的盜匪,沈溪擺出來的已經是大陣仗了。

  要平海盜和倭寇,交戰不是麻煩事,麻煩的是情報搜集工作。

  狡兔三窟,這些海盜和倭寇人數不多,但神出鬼沒,他們的據點可能在沿海某個山旮旯里,也有可能在某個小島上,還有可能在某個山村里農閑為民、農忙為盜……

  關于為什么不是農忙為民,那是因為農忙的時候沿海衛所的官兵需要囤田,抓緊時間播種或者收割,沒時間去平匪寇,反而到了農閑時,衛所官兵會為了撈取功績拿匪寇開刀。

  所以農閑時當海盜反而更加危險。

  沈溪想把這些海盜和倭寇的據點都挖出來不現實,只能找那些相對兇殘而且知名度高的團伙下手,平掉幾個山頭后,勢力小的就會望風而逃,自行解散歸田,那他的平盜工作就算初步達成目標。

  讓沿海居民皆都富足,百姓家家戶戶有余糧,那才是他的最終目標。等百姓兜里都有錢了,誰還愿意做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盜匪?

  最后只剩下一群倭寇,目標會更明確,將其一網打盡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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