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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七章 耍猴?

  十月二十九。

  天色大亮,京師從昨夜便下起了小雪,城垣與街道變得銀裝素裹,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朱厚照的車駕,已然在羽林右衛兵馬護送下,往城南正陽門而去。

  在明朝,上直親衛一共有二十六衛,均為天子親軍,負責統籌提調上直二十六衛的正是壽寧侯張鶴齡,朱厚照作為主兵之人,道理上二十六衛人馬均歸他調遣。

  馬九擔任朱厚照親隨,騎馬陪同車駕之側,馬九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風光,能陪伴于太子身旁。

  朱厚照一行,從午門出發,途徑大明門。

  等出了大明門,正陽門赫然在望。

  車駕抵達正陽門城頭下,朱厚照從馬車車廂里下來,一股雪風吹來,小身板忍不住哆嗦兩下,然后在張苑的侍候下裹緊了衣領。

  朱厚照抬起頭來,看著巍峨聳立的城樓,發出由衷的感慨:“這門樓可真高,這么高的城墻,韃子應該殺不進來吧?”

  想到這里,朱厚照為自己是大明王朝的儲君而感覺欣慰和自豪,但隨即心中有些悲哀,暗忖:

  “空有如此強大的國家,卻被韃靼人恣意踐踏,將來若找到機會,我一定領兵將韃子打得滿地找牙,彰顯我們大明國威!”

  朱厚照信心滿滿,與張懋、張鶴齡、熊繡等人登上正陽門城頭……謝遷并未遵守諾言,陪同太子出來,原因是幾名閣臣商議太晚,大約卯時才睡下,朱厚照沒心思等謝遷起來,匆匆吃過早餐便啟程了,

  朱厚照登高望遠尚是第一次,當他站在城墻上,回頭望向威嚴的紫禁城和整齊的京師街道,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邁之氣。

  “吼吼!”

  朱厚照興奮地朝身后的京城招了招手,大聲發出吆喝,其手舞足蹈的樣子令張懋等人大惑不解。

  張苑勸誡:“太子殿下,您小心些,從城墻上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怕什么?”

  朱厚照一臉不屑,“本宮在這上面,真能掉下去不成?你們幾個讓開,別擋著本宮的去路!”

  朱厚照左后看了看,決定再登上四層高的門樓看看,一馬當先向樓梯口沖去,張懋有些擔心,生怕太子在門樓上做出什么過分的舉動,影響軍心士氣。

  但見朱厚照一往無前,到后面步子越走越快,一次邁過兩級階梯依然不過癮,非要三五級階梯地走。

  等到了門樓頂部,通過瞭望口往下面一看,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油然而生。

  朱厚照探出腦袋,環視正陽門城頭以及城墻上駐守的官兵,旌旗如林,兵馬齊整,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嘟噥:“怪不得古往今來人們都想當大將軍,原來帶兵這么爽,能站在高處看這么遠!張老公爺,那邊是什么地方?”

  張懋湊了過來,順著朱厚照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回答:“回太子,那里便是天地壇。”

  “哈哈,原來那里就是天地壇,有趣有趣,本宮以前跟父皇去過一次,但跟這次看到的完全不一樣。那邊又是什么?”

  朱厚照又指向城樓右側方向,那邊也有門樓。

  張懋道:“那里是宣武門!”

  “原來那兒就是宣武門,左邊就是崇文門了吧?”朱厚照眨著眼睛問道。

  張懋行禮:“正是!”

  朱厚照興奮不已:“本宮早就聽說這些地方,卻都無緣親自看過,現在算是長見識了……對了,我能從城墻上,直接前往宣武門和崇文門嗎?”

  張鶴齡跟著爬了一刻鐘的樓梯,累得氣喘吁吁,此時聽到熊孩子還要瞎走,趕緊上前提醒:“太子殿下,您來是為巡視城門,如今看過了,就該擺駕回宮。您是大明儲君,當以安全為第一要務!”

  朱厚照生氣地說:“本宮走在大明京師的城墻上,就算韃子殺來,他們不可能直接攻進來,前方不是還有護城河保護么?來人,本宮這就下樓,接下來巡查崇文門!”

  朱厚照出了紫禁城就好像撒開腿的兔子,想追回極為困難,在場人中,也就張懋和張鶴齡有一定話語權,可他二人都不太想管熊孩子的事情。張懋心道:“如今京師防備之事,皆出內閣,至于太子要如何個巡查法,由著他就是!”

  張懋和張鶴齡正準備繼續陪同朱厚照“胡鬧”,突然警訊傳來:“報……韃靼兵馬距離正陽門已不足八里!”

  聲音從城樓下一道道傳來,讓在場官兵忍不住一個激靈……這消息太過突然,京營兵普遍都沒做好打硬仗的準備,韃靼先鋒兵馬這就往城下殺來了?

  朱厚照從城門樓上下來,正在喘氣,聞言嘀咕道:“怎么這么快?張老公爺,本宮昨日調撥兵馬駐守天地壇,即便后來取消這道命令,但正陽門乃京師防守重中之重,目前正陽門有多少兵馬?”

  張懋顧左右而言他:“太子,如今北寇兵馬不知虛實,是佯攻亦或者虛張聲勢,無法得到有用的訊息,還是等查明北寇兵馬虛實再出兵!”

  朱厚照不滿地說:“張老公爺,本宮現在只問你,正陽門目前有多少兵馬,能不能跟韃子一戰!”

  聽說韃靼人殺往正陽門,朱厚照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領兵跟韃靼人一戰,在他看來,只要有勇氣就一定能取勝,他覺得大明官兵跟他一樣有跟韃靼人血戰到底的勇氣。

  張懋不想作答,倒是張鶴齡說出真相:“回太子殿下,正陽門駐守兵馬,共兩個衛,約兩千兵馬!”

  朱厚照一聽,驚訝地問道:“為什么會這么少?這么點兒人夠用嗎?”

  張鶴齡不知該如何回答,張懋板起面孔:“回殿下,京城九門防務,均不能懈怠,北寇進犯京師,主攻方向尚未確定,各處城門都得有足夠兵馬駐防。京師兵力有限,若不能合理分配,必造成某個方向防守空虛,為北寇所趁!”

  朱厚照怒不可遏:“什么被韃子所趁?正陽門乃是我大明京城門戶,其外便是天地壇,韃子兵馬肯定會從正陽門發起進攻,只派駐兩千兵馬,那韃子殺來,不什么都完了?不行不行,馬上傳本宮的命令,立即調撥兩萬兵馬過來!”

  張懋想了想,回道:“太子領兵,所出旨意老臣不敢不從。但問太子殿下,城中各處兵馬分配都已完成,不知從何征調兵馬過來駐守?”

  一句話,把朱厚照給問懵了。

  朱厚照對于軍事的了解,基本屬于紙上談兵,沈溪所出題目,僅僅涉及戰略層面,朱厚照從未考慮過兵馬從何而來這么現實的問題。

  朱厚照不解地問道:“京師兵馬都安排完了?本宮不信,本宮命令必須盡快抽調兩萬兵馬到正陽門來,最好都是騎兵,本宮要親自領軍出城與韃子一戰!”

  如果說之前張懋還想妥協,但他聽說朱厚照要親自領兵出城,立即就打定主意拒不合作。明擺著的事情,他不想眼睜睜看著大明江山葬送在朱厚照手上,以京城的牢固程度,韃靼人豈是短時間內能夠攻取的?但若被朱厚照折騰一番,說不定京城旦夕被破,那時他張懋恐怕會被作為千古笑談而被后人諷刺。

  張懋板起臉:“太子要調兵,請跟內閣、兵部、五軍都督府協調,老臣無調兵權限!”

  朱厚照氣憤不已,他打量張懋許久,最后不得不妥協,一甩袖,暗忖:“父皇安排我主持大局,但下面這些老臣都不給我面子。史書說的沒錯,這些大臣都不可信,如果是太平年景,或者人人都爭當諫臣和忠臣,可到戰亂時,他們只顧自己安危,甚至在外夷入侵時想著獻降投誠,換取功名富貴。還是太監聽話老實,就好像張苑、劉瑾這樣的,雖然有時候他們確實讓人很討厭,但至少對我忠心耿耿!”

  朱厚照道:“國舅,你們京營也沒多余兵馬可調度?”

  “呃……”

  張鶴齡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但見張懋盯著自己,那目光有殺人的跡象,張鶴齡知道必須要跟張懋站在同一條陣線,因為自己的小外甥的確屬于無理取腦,聽從他的安排絕對會出大事。

  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堅守京城不出對他們來說才是唯一正確的決定,若聽從朱厚照的吩咐,出兵跟韃靼人在曠野上作戰,連張鶴齡也覺得有獲勝的希望。

  朱厚照見自己舅舅不搭腔,怒從心頭起,喝道:“本宮算是看出來了,你們當本宮是小孩子,是嗎?那讓本宮來正陽門做什么,陪你們表演耍猴戲?”

  在場眾人噤若寒蟬,太子發威,雖然不能對張懋和張鶴齡怎么樣,但對下面的人,朱厚照可就未必會客氣了,誰也不想自己成為殺雞駭猴的對象。

  “報……”

  斥候告急的聲音再度傳來,“韃靼兵馬,在正陽門南五里處駐扎,數量不詳!”

  朱厚照冷冰冰地說:“聽到了吧,韃子殺到家門口了,在城外五里駐扎,讓我看看……應該就在那邊,氣死本宮了,本宮要見劉少傅,還有馬尚書,他們當初是怎么答應本宮的?還有蕭公公,讓他們一起來見本宮!”

  張懋道:“太子殿下,閣臣和六部部堂不便上正陽門,請太子移駕別處,再行傳召!”

  “為什么不行?怕被一鍋端,是嗎?現在正陽門危在旦夕,有什么好害怕的?本宮……算了,本宮這就回大明門,讓他們去那兒見本宮,本宮要好好問問他們,為什么對本宮如此敷衍,說話不算數,讓本宮充當他們的傀儡,就跟耍猴似的?”

  說完,朱厚照憤懣不已地下了正陽門城頭,乘車駕往大明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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