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錢糧就打多大規模的仗,這是沈溪一向秉承的理念。
如今他手頭資金是比較充裕,但得用于發展工業園區,同時開發江贛、湖廣之地的礦產,至于這場平叛戰爭,完全屬于計劃之外,他不想浪費太多資源。
沈溪對這場仗沒有太大野心,不勝不敗其實就是不錯的結局。
把戰爭稍微拖一拖,正好可以用戰事來練兵,沈溪手頭有新式火器,關鍵時候能派上用場,不然沒有戰爭進行檢驗,即便有好的武器裝備也只能束之高閣,朝廷不知其威力,沈溪大面積發展純粹的火器部隊的舉動會遭遇政策阻撓。
無論是蘇敬楊,還是王禾,對此都不是很理解,二人思維尚停留在冷兵器時代,沈溪講解幾次沒有效果便不再做無謂的努力,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做到,那就是在軍中的絕對權威,無論是蘇敬楊,還是王禾,都對沈溪的命令執行得一絲不茍。
所有兵馬齊聚湘潭下攝市后,下一步就是重新選擇線路,出兵寶慶府。要么直接從下攝市過湘江,翻越衡山,取道衡州府;要么沿著官道往西,由湘鄉至新化金竹山,沿資水逆流而上,或者在湘鄉過漣水,由永豐市過白馬關,翻山越嶺,路途會相對艱險些。
沈溪把蘇敬楊和王禾叫來,詳細商談南下路線。王禾主張由衡州府前往,而蘇敬楊則希望走湘鄉一線,兩人吵吵嚷嚷,意見怎么都統一不了。
沈溪不知如何平衡二人的關系,同為都指揮使,如今地位相當,沈溪希望能充分調動二人的主觀能動性,而不是打壓其中任何一方。
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帥,最好兩不相幫。
“……既然你們意見相左,本官也不勉強,蘇將軍便帶人走湘鄉一線,王將軍所部則繞道衡州府,兩軍在寶慶府城邵陽會合,一同南下武岡州!如此安排,你二人可有意見?”沈溪打量爭執不下的王禾跟蘇敬楊,皺眉說道。
蘇敬楊先表態:“大人只管放心,末將必可在五日內抵達寶慶府,絕不會耽擱!”
王禾不甘示弱:“大人之令,末將遵從,四日內可抵達寶慶府……”
轉眼兩人又爭上了,沈溪本想勸說幾句,但很快便放棄這種無謂的舉動……王禾跟蘇敬楊爭奪軍功和犒賞,是他制定的競爭基調所致,現在要求二人平心靜氣,不僅不現實,還有打自己臉的嫌疑,這種蠢事他不會干。
沈溪道:“你們不問問本官走哪條路?本官可沒給你們設定期限……你們知道經這些線路到寶慶府的實際距離?若是路上碰到暴雨導致山洪爆發、泥石流怎么辦?怎敢如此夸下海口,說可在四五日內抵達?”
王禾和蘇敬楊的確不清楚由下攝市前往寶慶府各條線路的確切距離,二人不過是想在沈溪面前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結果在沈溪這樣的行家眼中,他們純粹就是在賭氣。
蘇敬楊拍著胸脯表態:“大人放心,我部就算日夜行軍,也定會在五日內抵達寶慶府,至于某些人是否能完成,末將不敢保證,不如我等就此立下軍令狀,看何人最后會食言!”
沈溪心想,簡直是胡鬧,立什么軍令狀,你們手底下都是新兵,還沒怎么訓練,就算想日夜行軍百里也做不到!冒冒失失地立下軍令狀,到頭來完不成,莫非我還能殺你們的頭?
打擊人的話,沈溪不想說,畢竟他得指望這群人為他賣命。現在競爭氛圍起來了,總歸是件好事。
“既如此,那就立下軍令狀,若完不成事后懲罰,別怪本官無情。這樣吧,本官給你們寬限幾日,若能在八日內抵達寶慶府,便算你們完成任務,畢竟軍中還要運送糧草輜重,希望到時候你們把各自率領的兵馬和糧草物資,一點不少地運到寶慶府!”
王禾和蘇敬楊正在較勁兒,聽到沈溪為他們寬限時間,二人竟有些不滿,認為這是看不起人。
沈溪正要宣布散會,王禾忍不住問道:“大人,您讓我等兵分兩路趕往寶慶府,不知您……準備跟隨哪路行軍?”
沈溪板起臉:“本官哪路都不跟,你們走你們的……本官的事情不勞你等操心,免得本官走哪路,最后你們行軍有所阻礙,回頭說是有本官在軍中督促的結果,你們想怎樣,本官都不會阻礙你們,要是有本事你們就飛去寶慶府。誰先抵達,本官給誰記上一功,但若沿路丟失兵馬、糧草和輜重,那不管是否按期到達都嚴懲不貸!”
聽了沈溪的話,王禾和蘇敬楊心中都生起一抹擔憂。
之前拍著胸脯說四天、五天,現在沈溪給他們增加到八天,反倒擔心路上真遇到什么狀況,心中沒了底氣。
沈溪從中軍大帳回到自己的寢帳,一邊寬解外衣,一邊出言抱怨:“湖廣的三伏天簡直不是人待的,難怪后世武漢、南昌都有火爐之稱,入夜后都能感覺酷暑難耐。這年頭沒電風扇,又沒空調,真是活見鬼!”
惠娘走過來,從沈溪手里接住外衣,隨口問道:“老爺,你在說什么?”
沈溪自我解嘲地笑笑,道:“隨口說兩句,你別往心里去……怎么樣,對于這兒的氣候你可還適應?”
惠娘看了李衿一眼,道:“老爺,妾身祖籍贛北九江府,后長居閩西汀州,對于南方的氣候早就適應,但衿兒妹妹生在北方,這兩年她在南方,每到隆夏時節身上都會起痱子,今年情況越發嚴重……或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帳篷里又沒什么風,實在有些煎熬……”
沈溪搖頭輕嘆:“是我的錯,不該讓你們隨軍。這樣吧,出去還是多有不便,不過你們在我寢帳中,不需要穿得多正式,身上少些衣物,多扇扇風……唉,早知道帶幾個丫鬟出來,可以照顧一下你們!”
惠娘道:“老爺說笑了,妾身和衿兒妹妹沒那么嬌貴,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就算身體有點兒小的不適,熬一熬就過去了。”
沈溪點頭:“希望如此吧……接下來情況會好些,我準備讓兩路兵馬分別行軍,我們拖在后面,這樣你們也不用太辛苦!”
侍立一旁的李衿趕緊說道:“老爺,不必為了妾身耽誤行程……若老爺覺得帶著妾身太過累贅,可以找人把妾身送回南昌府,妾身不想因自己耽擱軍國大事!”
惠娘連忙安慰:“衿兒,你想多了,老爺怎舍得把你半途送回?老爺決定分兵,應該是有所考慮……”
沈溪嘆道:“還是惠娘懂我!我想讓蘇敬楊和王禾能多些緊迫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打仗要有危機意識,我現在有些倦怠,怎么都進入不到那種狀態,就只能勉強讓手下將領緊張些,總好過于全軍上下都吊兒郎當,去了寶慶府也有可能會被叛軍打敗,那時我可就一世英名盡毀了!”
李衿好奇地問道:“老爺就不怕兩位將軍進軍寶慶府途中,遭遇賊軍?”
“你別把叛軍看得太重……叛軍大多是烏合之眾,其主體是湖廣西部和南部各少數民族村寨的村民,手中所持不過是棍棒以及由農具簡單改造的兵器,目的是搶奪糧食物資,而不是真正要反叛朝廷,謀奪大明江山,所以該招安還是得招安,最好是以和平方式解決問題。”
“現在叛軍尚在武岡州,從武岡州殺到寶慶府城,中途有幾道關口,那段路非常不好走,許多地方只需要在隘口堵上一堆滾木和巨石,就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連我自己都沒有多少信心能順利一路殺過去,現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溪說此話時,帶著一種意興闌珊,“正好試驗一下新式火器,但想到殺戮的是附庸叛軍的大明子民,我心中卻有些不忍,真是糾結!”
惠娘和李衿對視一眼,她們之前從來沒見過沈溪如此憂國憂民。
在她們的印象中,沈溪是那種行事果決、做什么都不會拖泥帶水的人,但現在看起來,沈溪領兵隨性,他不想帶兵,就讓蘇敬楊和王禾領兵,自己拖在后面,他不想打仗,就稀里糊涂,好像一點兒計劃都沒有。
惠娘問道:“老爺把兵馬調撥給兩位將軍,接下來這一路上的安保工作誰來負責?如果中途遇到叛軍,老爺如何應對?”
沈溪道:“我倒是不怕遭遇叛軍,他們連寶慶府都無法染指,更別說是后面的府縣,遑論在路上攔截我。”
“但有件事卻不得不防備,那就是地方盜匪,還有那些可能暗中對我不利之人。我準備留下部分兵馬,數量不會很多,護衛身邊。真遇到事兒,這點兒兵馬雖不至于讓我戰勝賊寇,但自保綽綽有余!”
惠娘點頭:“只要老爺有準備,而不是貿然做出決定便好,無論如何妾身都站在老爺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