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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五章 失敗的慶祝典禮

  大明朝廷慶祝兵馬凱旋的慶典,如期舉行。

  已經是深秋十月,天已經很冷了。

  朱厚照原本要出席這場慶祝典禮,但因偶感風寒,沒辦法親臨現場,只能由禮部和兵部協同完成。

  沒有筑京觀,也沒有獻俘儀式,百姓可以自由出城圍觀,但真正有閑心的人并不多。這場勝仗對京城百姓影響不大,加之朱厚照繼位后國力持續衰退,百姓生活日漸捉襟見肘,這會兒都忙著儲備過冬的糧食、蔬菜和柴薪,又或者掙錢討生活,少有人湊熱鬧。

  沈溪作為兵部尚書,雖然是這次慶典的主要策劃人,也沒有親自出席。他只是在胡璉等人參加完慶典抵達兵部衙門時,聽取了情況匯報,對于宣府戰場上的情況有了更為直觀的了解。

  胡璉這次立下的功勛不小,但在功勞認定中要遜于王守仁,列次功,劉瑾沒有出現在功勞簿上,馬九、王陵之和荊越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頒賞。

  從目前的情況看,戰后荊越調為地方衛指揮使基本是十拿九穩的事情,至于馬九和王陵之也會提升將職。

  這正是地方軍和邊軍之間的區別。

  馬九是沈溪嫡系,也被當作邊軍將領提拔,比之荊越這樣的地方將領擁有更多的提升空間,甚至有機會封伯封侯。

  沈溪問過大致情況,便帶著胡璉等人入宮面圣。

  朱厚照雖未參加慶典,不過按照規矩會在乾清宮接見功臣并賜宴,沈溪不知朱厚照是不是真的病了,或許只是找個借口補覺罷了。

  這個小皇帝愈發讓人琢磨不透。

  沈溪帶著胡璉和荊越等人入宮時,恰好跟英國公張懋碰上。

  張懋跟國丈夏儒又是一起入宮,近來二人在公開場合幾乎都是“出雙入對”,沈溪不知這是張懋有意提點和拉攏夏儒,還是說張太后那邊有交待,讓張懋多加提攜。

  夏儒怎么說也是個讀書人,突然擔當武職,甚至擁有了爵位,身份的轉換明顯讓他有些不太適應,必須要有張懋這樣的老資歷在旁提點。

  “……這不是沈之厚嗎?哎呀,看到你精神不錯,便知邊關這場大捷后你這個兵部尚書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張懋對沈溪的態度一向都很謙和,從來不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表現出來,沈溪知道這位軍中大佬算是非常難應付的老狐貍。

  張懋在大明軍隊中有著崇高的地位,相當于后世的三軍總長,就連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也要屈居他之后,但張懋在朱厚照登基后基本對朝事保持一種不聞不問的態度,不管朝中出什么事,他都這么一副笑呵呵的彌勒佛姿態。

  沈溪道:“英國公的氣色看起來也很好,想來也為這場久違的勝仗而感到精神振奮?”

  “哈哈,說得是,走,一起入宮面圣,聽聞陛下龍體有恙,我等應當主動去請安才是……”

  張懋跟沈溪一邊說話,一邊進入宮門。

  后面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官員,還有此番回朝向皇帝復命的功臣,只能跟在沈溪和張懋身后,二人代表軍中兩大體系……決策層和統兵將官。張懋知道以后跟沈溪合作的機會很多,趁機在路上詢問國策執行情況,沈溪避重就輕回答。

  到了乾清宮外,內閣幾位大學士已到。

  謝遷、焦芳、王鏊、梁儲和楊廷和,按照地位從前到后站在那兒,等候朱厚照賜見。

  除此之外,尚有禮部尚書周經和鴻臚寺的人。

  張懋見到這幾位老友,連忙上前攀談。

  因今天是朝廷舉辦慶功典禮的大好日子,張懋整個人顯得很輕松,沒把這次面見朱厚照當一回事。

  朱厚照的確病了。

  病不是很嚴重,只是頭腦昏昏沉沉,他一大早回宮本來要睡覺,結果有個慶典等著他,一時間心煩意亂,全然忘了這是他自己一力主張搞出來的東西。

  乾清宮。

  朱厚照打著哈欠從后門走進空曠的殿宇中,劉瑾和錢寧緊隨身后走了進去。

  這天不但是慶典舉行之日,也是朱厚照跟鐘夫人約定的三天之期的最后一天,朱厚照就算身體不適,也惦記著晚上去豹房跟鐘夫人相會。

  “……陛下,已為您安排好了,在豹房特別準備了一個單獨的院子,不是很大,但裝修很好,保管住得舒心……轎子會直接送進院中,不會讓她知道去了何處,更不會讓她知曉陛下身份。”

  “到時候陛下就當是在外宅養了個如花似玉的美眷,偶爾想起,過去看看便是……”

  錢寧說此話的時候,臉上笑容燦爛,跟盛開的喇叭花一樣。

  這些安排,不但錢寧出力甚多,劉瑾也在背后幫了大忙。

  但劉瑾一向秉承的原則是,不會輕易跟朱厚照表功,而是把功勞隱藏起來,讓朱厚照自己發覺,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功勞不是自己爭取,而是讓君王無意中發現,只有這樣才會顯得彌足珍貴。

  “很好很好!咳咳!朕這兩天身體不適,但今日怎么都要打起精神來,跟鐘夫人共度良宵,咳咳,朕等今日,已等了兩年……”

  朱厚照很開心,但身體卻不爭氣,他自己也知道就算強撐著也未必能跟鐘夫人共度良宵,但這是他少年時的夢想,得到佳人,無論再大的病痛也無法阻擋他內心的向往。

  朱厚照在小擰子相扶下,在龍椅上坐下。

  劉瑾走上前,道:“陛下,諸位大臣已在殿外等候覲見……”

  “都有誰啊?”

  朱厚照無精打采地問了一句。

  劉瑾回道:“英國公、謝尚書、周尚書、沈尚書等人……”

  朱厚照輕嘆一聲:“朕今天身體實在不適,若非君無戲言,答應賜見,早就回寢宮休息了。”

  劉瑾顯得很關切:“陛下,要不您先進去歇著?讓老奴親自去跟諸位大人交待,讓他們自行回去?您帶著病體接見大臣,老奴實在于心不忍。”

  “沒事沒事,總歸死不了!”

  朱厚照又咳嗽兩聲,道,“出去傳那些大臣進來覲見吧!”

  就在朱厚照即將賜見大臣時,臨時居所內鐘夫人整理好儀容,就要出府。

  張苑擋住去路,問道:“夫人這是要往何處去?”

  鐘夫人道:“朱公子有言在先,妾身隨時都可以走出宅門,即便出門也不需跟你們匯報行蹤!”

  以張苑的性子,非常不甘心當一個保姆。

  以前服侍朱厚照,被呼呼喝喝他忍了,畢竟那是太子,未來的皇帝,事關他的前途和地位。

  但眼前這位,只是皇帝看中的野女人,論地位沒地位,論前程沒前程,自己純粹屬于被發配過來,對鐘夫人缺少那種發自內心的尊敬。

  張苑道:“夫人莫要輕易出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承擔的!”

  鐘夫人打量張苑一眼,蹙眉道:“妾身說要出去,誰都阻攔不得,就算朱公子親自前來,也這么回事……難道你敢違背朱公子的命令?”

  因為鐘夫人早就知道朱厚照的身份,所以就算張苑在這兒打官腔也沒用。

  張苑不明究竟,心中很好奇,為何這個民婦如此蠻橫無禮?

  他道:“既然夫人堅持要出去,那就得有人跟從,小人也會在夫人身邊服侍!”

  鐘夫人走出府門,前后跟了幾個丫鬟和老媽子,還有諸多便裝侍衛跟從,張苑更是寸步不離。

  不過鐘夫人不動聲色,只身上了馬車,讓車夫往城北方向去。

  張苑一看,好么,這是要去豹房。

  張苑坐在馬車車駕副座上,看了看四周,側頭詢問車簾后面的鐘夫人:“夫人這是要往何處去?”

  鐘夫人道:“妾身生母忌辰到了,妾身要去拜望!”

  “不可!”

  張苑又呼喝,“朱公子雖允許夫人出來走動,但絕不能出城!”

  鐘夫人顯得很鎮定:“你放心,妾身不會出城,只是到德勝門附近……”

  “原來如此!”

  張苑未再說什么,他本能地感覺到,鐘夫人想逃走。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會出手幫忙,畢竟這對他有利,不但能阻止錢寧提升為錦衣衛指揮使,更能幫上張氏兄弟的忙,讓他可以順利交差。

  但現在張苑卻不會這么做,因為他被朱厚照派來照顧鐘夫人,如果鐘夫人逃走的話,他背負的責任不小。

  鐘夫人逃走,對他來說得不償失。

  馬車一直到了城北德勝門周圍,靠近城墻的區域,這里有很多空地,張苑非常好奇,因為這里根本不像有墓地的樣子。

  但見鐘夫人下了馬車,沒有往空地走,而是往一處看起來略顯老舊的院落走去。

  乾清宮內,朱厚照賜見宣府之戰有功將士。

  朱厚照全程精神萎頓,面色焦黃,眉眼耷拉在一起,不時打哈欠,整個人顯得憔悴之極。不管劉瑾在旁宣讀什么詔書,他都只是擺擺手,懶得說話。

  眾有功將官能見到朱厚照,已覺得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頭都不敢抬,更別說是去揣摩朱厚照的心態。

  不過在場的老臣,卻將朱厚照的反應清楚看在眼里,尤其是沈溪,這會兒已能確定,這小子的確自己把自己折騰病了。

  “臉上的病容不是裝出來的,看上去滄桑衰老許多,少年的身體,卻是老年人的精氣神,這可真是為人臣子者的悲哀。”

  沈溪懶得理會朱厚照怎么變成這副模樣,反正皇帝病了跟他沒有關系,他不會過問細節,只是按照一個臣子的心態應對,該他說話時說話,不該說的時候,就聽劉瑾跟謝遷等人在那兒掰扯就行了。

  到最后,朱厚照才出來總結幾句,道:“諸位卿家對大明有功,今日朕抱恙在身,沒有親身參加凱旋典禮,甚為愧疚。至于犒賞之事,會由內閣、都督府、禮部和兵部協同完成,眾卿家只管回去接受封賞便可!”

  “謝陛下!”

  胡璉帶著一眾將官下跪行禮謝恩。

  朱厚照昏昏欲睡,感覺再也熬不下去了,抬起手擺了擺:“既然沒什么事,諸位卿家退下吧,朕要回寢宮休息了!”

  “恭送陛下!”

  眾大臣對見不到皇帝的面早就習以為常,現在能見一面已覺彌足珍貴,至于朱厚照說什么,盡皆失去期待。

  朱厚照以前習慣拿累了、要休息之類的說辭大大咧咧離開朝堂,在場大臣都知道這少年皇帝什么德性,現在閹黨頭目劉瑾又回朝,很多人便抱著一種得過且過的心態,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管你把你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折騰成什么模樣!

  不過那些第一次面見朱厚照的將官心目中,這是非常神圣的時刻。

  朱厚照離開后,這些人不敢有任何有違禮儀的動作,畢竟在場有眾多閣老、尚書,這些人地位卓然不凡,甚至能決定他們的前程。

  劉瑾在朱厚照走后,儼然成為宮內主事人,笑瞇瞇地道:“諸位同僚,陛下龍體有恙,不能招待諸位,今日宮內未賜宴,諸位先請回吧……若將來有什么慶功儀式,咱家再請諸位前來!”

  面對劉瑾,巴結他的人齊聲應和,一副諂媚的模樣;而不待見劉瑾的人全當這閹人放了個臭屁。

  謝遷帶著一眾儒官往乾清宮外走去,沈溪沒跟在其身后,謝遷要回文淵閣,走不到一塊兒,悄悄混在出宮的大臣行列中。

  胡璉等人都把自己當作沈溪的部下,就算他們知道應該跟五軍都督府的人一起走,但還是不自覺往沈溪這邊靠攏。

  再加上閹黨和五軍都督府的人,出乾清宮的大臣,自然而然形成幾個小圈子,各自之間涇渭分明。

  謝遷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找沈溪,帶著王鏊等人徑直往文淵閣去了,似乎有事情商議。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之厚要出宮?”

  沈溪回過身,說話者乃是禮部尚書周經,連忙見禮,一老一少并肩往宮門外走去,周經恭喜道:“之厚年紀輕輕便位列太子太傅,實在可喜可賀!”

  “周尚書抬舉了,就算朝廷榮寵拔擢,在下依然不過是個后生晚輩!”沈溪自謙地道。

  這次功勞犒賞也有沈溪的一份,正式擢升為太子太傅,這算是一個遲到的爵位。

  雖然這爵位不算什么,最多只是個榮譽罷了,但有了這身份,將來無論在朝當官,還是賦閑歸鄉,甚至史料記載,都會為他增添一份榮光。

  周經嘆道:“朝廷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老朽已跟陛下遞交乞老歸田的奏疏,以現在的情況,就這幾天的事情了。”

  沈溪聽周經再提離朝之事,臉上的微笑慢慢淡去。

  周經離朝倒不是說他已經老到不能動彈,而是要避免晚節不保,畢竟曹元馬上要被擢升入朝,劉瑾和劉宇等人在背后大力推動,他根本無法阻止。如此一來,只有周經離朝才能確保不被人攻訐。

  沈溪沒跟周經說閹黨之事,二人刻意避開相關話題。

  二人一路往午門去了,出宮后,周經道:“之厚,眼看老朽就要離開朝堂,你記好了,遇到事情最好不要強出頭,莫聽謝尚書所言,他這人太過固執,你得為自己的將來著想,現在陛下沉溺逸樂,閹黨勢力根本無法拔除,只看將來你是否有機會……若急于一時,對你沒好處!”

  沈溪行禮:“學生明白。”

  周經拍了拍沈溪的肩膀,感慨地搖搖頭,油然生出一種了無牽掛的灑脫。

  沈溪看著周經走遠,輕嘆一聲,這時胡璉走了過來,除了胡璉外,其余將官已先去五軍都督府辦理公文交接。

  看胡璉似乎有話要講,沈溪道:“先回兵部衙門再說吧,既然你已回京,便回兵部來,暫時還是主事,不過晉升的敕令這幾天會下來!”

  胡璉對官職并不是太在意,笑著道:“能回到兵部跟沈尚書共事,即便只是隨從,下官也甘之若飴。”

  認識沈溪沒幾個月,胡璉已從兵部觀政進士提拔到如今朝野上下人人知曉的名士,他自然感覺到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愜意,他這人知恩圖報,已下定決心為沈溪效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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