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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六章 三不管

  朱厚照帶著司馬真人去吃喝玩樂。23

  小擰子則心有余悸出了書房,為之前的事情暗自慶幸不已。

  “還好司馬真人這會兒過來,他跟我又站在同一立場,否則今日不但無法在陛下面前構陷姓劉的,反而會被陛下查出我存心冤枉,以后還怎么信任我?”

  小擰子正準備出豹房,把朱厚照的意思傳達給劉瑾,暮色中突然見到一個人佝僂著身子走過來。

  等人到近前,小擰子自然而然想行禮,等身子差不多彎了一半,才想起今非昔比,這會兒自己已不需要給這人請安。

  “這不是擰公公么?”

  來人已是一臉堆笑走了過來,不是旁人,正是以前在朱厚照跟前受寵,威風八面,后來因被劉瑾打壓,以及鐘夫人失蹤事情而逐漸失去地位的張苑。

  小擰子笑了笑,道:“原來是張公公,馬上要入夜,你怎到豹房來了?陛下可有傳召?”

  張苑臉色很尷尬:“這不,御馬監有公文,就送了過來,讓陛下知曉……都是關于寧夏前線戰報,御馬監得到后實在也不知該送往何處。”

  小擰子稍微琢磨一下,便明白張苑在說什么。

  朝廷情報體系中,除了軍方自成一體,還有東廠和錦衣衛這一廠衛體系,朱厚照繼位后劉瑾又額外增設了西廠和內行廠,如此一來,廠衛機構重疊,人浮于事,不僅沒增加效率,反而內部傾軋嚴重,爭權奪利。

  張苑地位雖不高,但始終是皇帝指定的東廠掌舵人,倒也能在目前的局勢中占得一席之地。

  東廠若得到寧夏鎮戰報,以張苑的心思肯定是來找朱厚照邀功,而不會想著把戰報給劉瑾,那純屬自討沒趣。

  小擰子心道:“原來他也是來邀功的……雖說他以前欺辱過我,但至少跟劉瑾是死對頭,現在劉瑾不把他當回事,我何不趁機跟他聯合?”

  小擰子道:“張公公所得公文,不知可否拿來一觀?”

  “這……”

  張苑顯得很為難,本來他想自個兒面圣邀功,卻被小擰子遇上,如此功勞平白被分出一半,他自然不甘心,以至于整個人遲疑不決,沒有答話。

  小擰子板起臉來:“張公公,如今朝中局勢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若沒有咱家為你引薦,你能見到陛下?若是被劉公公知道你把公文送到這里,而不是司禮監,你覺得劉公公會如何降罪?”

  張苑心中一凜,他最擔心之事,便是被劉瑾知道他私下搞小動作。

  他得勢那會兒,把劉瑾欺負得不輕,后來劉瑾掌權后對他展開報復,很快便被皇帝疏遠,到現在權勢已大不如前。

  若被劉瑾記起還有他這么個對手,張苑就要倒大霉了。

  張苑陪笑:“擰公公這是說哪里話?小人帶來的公文本就是拿給陛下御覽的,擰公公乃陛下跟前紅人,自然可以提前一觀,才好奏稟給陛下知曉……小人這就將公文交與擰公公……”

  宮里多年,張苑早就學會了取舍。

  被小擰子發現他只能自認倒霉,把功勞分潤出來,就算不能得到君王寬宥,巴結小擰子這個皇帝跟前的紅人也不虧。

  小擰子道:“好似咱家很喜歡這些報捷公文一樣,其實咱家……有很多事跟陛下啟奏過,咱家不想讓劉瑾繼續欺瞞圣聽……”

  張苑眼前一亮,從言辭間,他能感覺到小擰子向他示好,當即眨眨眼:“那擰公公準備……”

  小擰子笑了笑,道:“張公公是聰明人,對于寧夏鎮叛亂,你應該清楚得緊,到現在劉公公都不敢把安化王謀逆所打旗號說出來,若是被陛下知曉安化王要以‘清君側’來拉攏人心,你覺得陛下會如何想?”

  “這……”

  張苑無比震驚,他本以為朱厚照早就知曉,卻不加理會,到現在才知原來劉瑾一直欺瞞圣聽。

  小擰子道:“咱家也不知真相如何,不敢貿然說出,畢竟劉公公權勢太大,有些事必須要等合適的時候才能說。”

  張苑趕緊問道:“不知何時才合適?”

  “當然要等寧夏鎮平叛將士凱旋回京后再說。”小擰子道,“這些話由咱們這種奴才說出來,總歸不妥,還是交給朝中大人來說才會有效果,尤其是沈尚書這樣深得陛下信任的大臣。”

  “對,對!”

  張苑想到自己有個侄子在朝做官,深得皇帝寵信,頓時看到了希望。

  小擰子走上前,壓低聲音道:“為了讓劉公公徹底垮臺,張公公最好與咱家精誠合作,若你把消息泄露出去,非但劉公公不會記你的好,咱家這邊……也不會放過你!”

  張苑打了個寒顫,發現自己處在夾縫中,已別無選擇。

  京城內形成一個倒劉瑾的聯盟。

  主腦之人便是內閣首輔謝遷,朝中尚有張懋等勛貴暗中支持,而在朱厚照身邊,又有小擰子、張苑、司馬真人作為內應。

  朝野外,尚有沈溪、張永等人聯絡綢繆。

  因沈溪并未跟楊一清打招呼,現在當務之急便是讓楊一清也加入到這體系中,以歷史上最終結果來看,根本不是什么難事,因為史載“倒劉事件”就是由楊一清和張永攜手炮制出來的。

  沈溪于七月十六帶領人馬抵達寧夏鎮外,并未第一時間進城。

  八百里的路,如果一路急行軍的話或許可爭取在六日左右抵達,但沈溪到底沒必要催促麾下兵馬過甚,就算現在用八天時間趕完所有路程已讓士兵們苦不堪言。

  沈溪領兵在城外駐足不前,固原總兵曹雄先派出人來迎接,楊一清那邊卻沒有任何消息。

  “沈大人,看來這寧夏城內暗流涌動啊……”

  張永陪同沈溪一起去見曹雄派來的使者,酸溜溜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股奚落,似乎在提醒沈溪,這寧夏鎮內已斗成一團。

  沈溪裝作聽不懂,等見到來使,乃是固原總兵旗下一名姓宋的參議后,沈溪明白了曹雄的意思。

  “……我家將軍希望大人您進城后能住在總兵府,如今寧夏地方軍政體系混亂,只有大人您才能主持和穩定大局,還有誰來管寧夏軍務,也要大人您定奪,怕是旁人沒這資格……”

  因為寧夏總兵姜漢在之前的叛亂中被殺,叛亂平息后,固原兵馬占據寧夏鎮主要城鎮和關隘,現在朝廷對寧夏地方官將的處置意見沒有下來,畢竟大多數地方官員和將領都主動或被迫參與叛亂,就算楊一清下達一些安民措施,以其副帥的身份也沒資格進行處置。

  沈溪剛到,人未進城,曹雄就派人過來接洽,試圖先把事情定下。

  沈溪對來使道:“本官剛到寧夏,尚未進城查看具體情況,至于平叛細節都未詳細調查清楚,此時便貿然決定寧夏總兵官人選,太過倉促……你回去跟曹總兵說,等本官詳細查閱案宗,跟寧夏地方官員見過,再行決斷!”

  姓宋的參議可不想就此離開,他的任務顯然不是來跟沈溪通個風便可,當下急道:“大人,關于參與叛亂官將處置,尚可商議,但寧夏總兵人選卻最好定下,如今三邊出了亂子,若韃靼人趁機寇邊,恐怕各處防備會出問題,尤其是寧夏……”

  張永也幫腔:“沈大人,曹總兵這是替君分憂,你就先拿出個主意來,定下寧夏總兵的人選,讓此人暫代總兵之職,保地方安穩,至于另行調派可等請示陛下后再說。”

  沈溪見張永熱心的模樣,便知道他收受曹雄的好處,這才急沖沖出來幫忙說話,本來這些事輪不到張永摻和。

  “一切等進城后再說吧!”

  沈溪的態度很明確,“明日上午便進城,到中午全數兵馬都進駐城塞,屆時本官會接見楊巡撫和曹總兵,跟他們商議此事。”

  沈溪本來可以連夜帶兵進城,但考慮到寧夏城內矛盾沒有解除,危機四伏,沈溪作為楊一清和曹雄外的第三方勢力,謹慎為上,在城外多駐扎一晚,可以讓曹雄和楊一清有個心理準備。

  送走的姓宋的參議后,張永嘴上仍舊在念叨,更好像是抱怨。

  很快王陵之、林恒、荊越和胡嵩躍四人進入中軍大帳,他們在安排好營寨安保巡邏工作后,便來跟沈溪復命,接受下一步指示。

  林恒道:“大人,聽說曹總兵派人來見,說要任命新總兵人選?”

  “嗯。”

  沈溪低頭打量案桌上的公文,其實他不想跟林恒談更多的事情,畢竟林恒代表的是三邊地方平叛武將的利益,跟曹雄基本上算是一伙的,而他星夜兼程趕至延綏報訊的目的,就是幫曹雄說項。

  林恒緊張地道:“大人,其實曹總兵所提之事迫在眉睫,固原地方人馬不能在寧夏駐扎久了,現在大人的兵馬已至,加上楊大人的人馬,地方安穩已能得到保障,是時候重建寧夏防御體系。”

  沈溪抬頭打量在場幾人,除了林恒說話外,荊越、胡嵩躍和王陵之都插不上話,顯然委命總兵官這種事對他們而言顯得太過遙遠。

  他們只是中層將領,跟總兵官級別差了十萬八千里,這是朝廷乃至皇帝的權力,沈溪或許可以代天子決定一個臨時總兵官人選,但這一切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唯獨林恒,因涉及切身利益,還有他對朝廷之事比較了解,才會主動提出。

  沈溪看著旁邊的張永道:“張公公,你怎么看?”

  張永道:“咱家?咱家當然希望沈大人能聽曹總兵一句,安排個臨時總兵官……”

  “那安排誰?”沈溪問道。

  一句話便把張永給嗆了回去,嘴上說站在曹雄一邊容易,但涉及具體事項,張永就抓瞎了。

  沈溪語氣平緩,道:“寧夏鎮因這次叛亂,總兵以下所有官將都未能幸免,要追究責任的話,恐怕有不少人要人頭落地,本來楊英和仇鉞二人可以勝任,但不管是論功或論罪,都沒到委命新總兵時,事情恐怕最終要等朝廷安排……”

  張永問道:“那大人就不打算安排寧夏總兵官咯?”

  沈溪道:“本官在寧夏,朝廷委命狀下來前,暫且不會回京,這總兵官人選由陛下欽定,旁人無從摻和!”

  張永看了林恒一眼,心里驚訝,暗忖:“本以為沈大人準備進城跟楊大人商議后再做決定,現在看來分明已有決斷……如此一來,豈不是未來一兩月都要駐扎寧夏邊城?斗劉瑾的事要延后到幾時?”

  “沈大人準備進城后,落榻何處?”張永問道,“曹總兵和楊大人應該都準備好寓所請大人去住……”

  沈溪面色鎮定如常:“本官率軍進城,當然是跟隨兵馬一起住……寧夏城防布局本官已看過,進城后先把營地扎好,除非有戰事,否則本官不會干涉城防事務,一應防務俱由曹總兵所部人馬負責,剩下的事情,則等朝廷決斷!”

  張永急道:“什么事都要朝廷決斷,那大人進城圖的是什么?”

  顯然張永不甘心,本來就因為出兵慢了把首功拱手讓出,現在跋山涉水到了寧夏,沈溪居然來個三不管。

  要知道沈溪現在隨便安排一個臨時職位,都能讓張永賺得盆滿缽滿,沒有軍功也有大把銀子進項,但現在沈溪卻把權力歸還朝廷,張永根本不能理解。

  沈溪道:“本官到寧夏,乃是奉皇命平叛,現在叛亂已平息,論功請賞之事自應由朝廷完成,本官的目的變成安定一方,若有叛亂或者外夷入侵,本官便起兵抵御,若非如此,本官不想干涉地方事務!”

  沈溪這番話擲地有聲,張永知道多說無益,干脆拂袖而去。

  就算現在張永跟沈溪站在一道對抗劉瑾,兩人也沒法在所有事項上達成一致,張永貪財,而沈溪卻嚴守規矩。

  連監軍太監張永都沒資格說話,林恒更不會說什么,他感覺沈溪所言其實也是對他有所警告,你跟我是姻親不假,但涉及軍政事務,你沒資格指手畫腳,尤其你有一定政治傾向,更不能以你的意見來左右我。

  王陵之、荊越等人來寧夏的目的是為了軍功,自始至終都作壁上觀。

  姓宋的參議回到寧夏鎮城,在總兵官府見到曹雄,將沈溪的意思轉達。

  曹雄皺眉道:“沈大人果真如此說的?”

  姓宋的參議道:“沈大人的意思是所有事情等他進城后再議,且大人請他到總兵府落榻,沈大人也無此意,若明日他見過楊大人,事情就不好辦了!”

  曹雄輕嘆:“本將領兵征伐逆賊,雖僥幸平息叛亂,但初時未得朝廷調令,便將防線推進至黃河東岸,總有不妥。如今遲遲不回固原,怕是有人會在背后做文章,看來要多給司禮監劉公公送一些禮才可!”

  姓宋的參議問道:“那將軍到底是要跟沈大人連成一線,還是要跟司禮監劉公公結成一黨?”

  曹雄冷聲道:“劉公公始終在京城,能影響到陛下的決斷,我為了保住官位,當然要巴結他。”

  “但現在寧夏軍功奏請,由沈大人負責,本將也得巴結好,總歸多花一點銀子沒錯。這次從叛逆手中繳獲不少,給沈大人送去一些聊表心意,只要他能在跟陛下的奏本中將我列為首功,封侯之事為期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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