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行軍動向,又一次成為朝野上下,甚至九邊各處最關心的事情。
不過他們想調查清楚并不太容易,沈溪領兵深入草原,這次還是以騎兵進行奔襲上千里的追擊戰,自然在情報的傳遞上會有極大的滯后性,而且沈溪也不希望朝廷的人給他掣肘,希望給自己一片足夠的舞臺發揮。
朱厚照已下旨商議為沈溪封爵的事情,同時關心沈溪在草原上的情況。可惜能得到的消息太少,甚至不如三邊獲悉的情報多,而三邊要把情報傳遞到張家口堡,用快馬也要兩天時間,使得朱厚照知道的消息更加滯后。
但這幾天朱厚照的焦躁并沒有影響到他吃喝玩樂。
當朱厚照感覺到自己又變成千古明君后,便又開始胡天黑地起來,接連幾天都讓麗妃和錢寧等人為他安排節目,麗妃這邊沒有資源,全靠江彬給她提供。
這天晚上,朱厚照在別院中看戲,左擁右抱,麗妃則坐在隔壁桌吃茶點朱厚照比之前有所改變的是,每次玩樂時都會把麗妃叫來,而不是丟在一邊,麗妃也能感覺到朱厚照對她的信任似乎增強許多。
一出戲結束,朱厚照意興闌珊,眼前的戲曲并不能讓他感到滿意,到底他在京城豹房的戲班子,是大江南北最好的戲班,在張家口堡他根本享受不到豹房的待遇。
連這里的女人姿色,都完全不及京城豹房里的,所以朱厚照開始懷念起京師的生活來。
隨即朱厚照把身邊的女人,還有臺上的戲子都屏退,各自打賞后,朱厚照沒有再召見的興趣。
朱厚照側首對麗妃道:“愛妃,說實話,這張家口堡朕已經待夠了,不過現在回京總覺得不甘心,這成是朕御駕親征的戰事,怎么會發展到這般地步?大捷有了,但朕還沒策馬疆池。倒是沈先生領兵深入草原,讓朕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麗妃笑道:“出征打仗,到底是臣子用做的事情,陛下御駕親征能取得今日戰果,歷史終歸要把功勞記在陛下身上因為陛下沒有守在京城等消息,而是瘍親自出征,還慧眼識珠將沈大人調遣到戰場第一線,終于取得一吃煌的勝利,這正是陛下圣明所在。”
朱厚照嘆道:“話是這么說,但朕還是覺得不太好,這些天沒個消息,說是沈先生去追韃子,難道不該多傳一點消息回來?”
麗妃道:“其實陛下根本不必擔心,之前那么艱苦的環境下,沈大人都可以領兵趣,現在韃子根本沒有還擊之力,陛下又何必擔心沈大人的安危?相信要不了多久,沈大人的消息便會陸續傳回來,到那時陛下便可班師回朝。”
現場除了二人對話,還有杏侍立在側。杏沒想到,像麗妃這樣有遠見卓識的女人居然也會替沈溪說話,好像從一開始麗妃就瘍跟沈溪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杏心想:“麗妃娘娘審時度勢,知道現在沒法跟沈大人抗衡,所以便一直在為沈大人說好話,這樣回頭沈大人用也會支持娘娘跟我吧?那姓張的老東西有什么好的,根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
朱厚照聽了麗妃的話,臉色好看不少,在他跟前能對他開解之人,除了麗妃外也沒旁人了。
朱厚照仍舊顯得很失望,道:“朕希望跟沈先生一起進兵草原,可限沒有按時出兵,若去了的話,朕就可以跟沈先生一起了都怪張苑那狗東西!”
雖然朱厚照在罵,但語氣沒那么激烈,似乎對于懲罰張苑去守皇陵的事情有些后悔了。
麗妃道:“陛下,其實追擊戰很不好打,以臣妾想來,韃子慌不擇路,又自洶馬背上長大,擅長弓馬,一天怎么也能跑個百多里,而且他們熟悉草原環境,咱大明兵馬到了那里多少有些不習慣,每天長途奔襲下來恐怕骨頭都要顛散架了,那得多辛苦啊?陛下不如留在張家口堡這邊,安心等候沈大人凱旋的好消息。”
朱厚照眼睛骨碌碌一轉,隨即點頭道:“愛妃你說的有理,朕雖然能吃苦,但追韃子嘖嘖,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聽愛妃你這一說,朕也慶幸沒出邊塞,不然的話那不是天天屁股疼,每天還沒多少時間休息?最差的情況便是追到一半朕忍受不了,讓沈先生繼續領兵去追,那時朕面子可就丟大了!哈哈!”
之前朱厚照還有些不悅,但在麗妃開解后,朱厚照開懷大笑,好像說到深入草原千里追擊,也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麗妃笑道:“所以說啊,追敵人嘛,這種辛苦活還是交給沈大人去做,陛下其實也能明白,為何遲遲沒有沈大人的消息,這一天下來騎兵追擊那么遠,且人困馬乏,甚至到后來他們連自己追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又如何準確無誤地把消息傳回來?那些斥候未必能找到路,就算能找到,他們回來也沒法把沈大人所部行軍線路說清楚,因為過個幾天已不知道沈大人的兵馬到了何處”
朱厚照細想后,又重重地點了點頭:“早跟愛妃你說這件事就好了,朕何至于胡思亂想?這道理其實很簡單,沈先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即刻把消息傳回,朕不該擔心的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相信沈先生,可限不能去草原上看看!”
說到最后,朱厚照語氣中滿是遺憾,不過已不像之前那么明顯。
好像純粹只是一種感慨,覺得自己身體不行,受不了那種苦,不如瘍留在張家口堡好好吃喝玩樂,坐等成為明君圣主即可。
朱厚照道:“時候不早,那愛妃繼續安排一下,朕還想看點兒節目*不愛妃陪朕進去?哈哈,愛妃你可要好好伺候朕”
在麗妃羞澀的嬌行,朱厚照扶麗妃起來,二人攜手下樓去了。
杏跟在后面,小聲嘀咕:“論陛下身邊這些人的本事,麗妃娘娘簡直無人能及,這世間既有沈大人,何必還有麗妃娘娘這樣的能人?偏偏都被陛下碰到了是天佑我大明啊!”
京城,沈家。
沈溪領軍取得一吃煌大捷的消息傳回,沈家上下一片歡騰。
自打沈溪出征后,家里所有人都在擔心,之后又長時間沒有沈溪的消息傳回,更加劇了家里人的擔心。
但在榆溪河大捷的消息傳回后,沈家馬上進入到另外一種氛圍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平時的生活也變得多姿多彩。
“也不看看是誰,那是我兒子!”周氏的臉上突然有了光彩。
到謝韻兒面前時,她說話也更硬氣,完全不同于之前每次來問沈溪情況時的愁眉不展。
因為這次沈永祺隨軍出征,使得沈家上下對沈溪的期望很高,之前沈明鈞夫婦也受到極大的壓力,主要在于,若是沈永祺隨軍死了,那沈溪很可能會成為罪人,畢竟一次損失兩位“棟梁”,沈家崛起的進程也會被打斷。
當然,這一切主要還是因為沈溪出征后,有一個多月時間完全沒有消息傳回,不但沒有家書,就算朝廷那邊也沒反饋任何消息,民間更是對沈溪的動向一無所知。
不過有一點好,那就是沈家直接跳過沈溪被困榆溪河的消息,直接得到沈溪領軍取得大勝的捷報。
若被沈家人知道沈溪被困榆溪河數日,走投無路,可能整個沈家上下都會精神崩塌。
“娘,聽說老爺之后又領軍往北邊去了,說是要追擊那些草原蠻夷,一去要幾十天,至于班師回京恐怕更晚了!”
謝韻兒面對周氏時,雖然也很高興,但笑容中始終帶著一絲失落。
自從嫁給沈溪后,兩口子聚少離多,身為一家之主母,她承受的壓力要比旁人大很多。
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還不能表現出來,更要去安慰家里的女人,讓她們都振作起來,可以說是謝韻兒替沈溪照顧好了整個沈家后宅。
周氏臉上又帶著些許擔心:“后面打仗不會再有事了吧?”
謝韻兒微笑著曳:“娘,您就放心吧,聽說北邊那些蠻子已經被相公領軍擊潰了,到處流躥,要把他們全數殲滅雖然不是很容易,不過以老爺的本事,用不在話下,最難打的仗都贏了,還會出問題嗎?”
“喲i不敢這么說。”
周氏顯得很慌張,“大吉大利,一定沒事的)娃兒就是命硬,他出生的時候都覺得他個子太小,可能活不了,誰知道這么能干?他斜候沒少遭罪,五歲時還差點兒死了呢!唉!不過自那以后,他好像就變得聰明起來,命也變好了,雖然是我們把他帶出了山溝溝,但其實是他想出辦法把我們留在了城里!”
謝韻兒笑著看向周氏,不想讓周氏發現她內心的擔憂。
周氏擺擺手:“既然沒更多消息,那娘先回去了,記得有消息第一時間讓小山去傳告一聲。小山這兩天也美著呢,誰讓她嫁了個跟著我那憨娃兒老打勝仗的丈夫?我還要去大房家里吃飯以前被他們欺負死了,這次他們的兒子也跟著我兒建功立業,下一步可能就要做官,看我不吃窮他們!”
就在各方密切關注沈溪蹤跡,想知道他在草原上進一步動向時,沈溪還在草原上縱馬狂奔,他和他的部眾進行了一次特殊的追擊戰。
韃靼人兵敗榆溪河后,主力人馬只剩下不到兩萬,這兩萬還分成三路,分別由達延汗巴圖蒙克、大王子圖魯博羅特和國師蘇蘇哈三部率領,逃跑的方向雖有偏差,但基本是往東北方敗退,沈溪接下來不過是把之前撤兵的道路再走一回罷了。
這一路,沈溪所部利用繳獲的韃靼戰馬,一人一到兩騎,發起迅猛的追擊。
但畢竟沈溪軍中不是每個人都精于騎術,使得部分人馬只能留守榆溪河北岸營地,或者在接下來幾次小規模的戰事結束后負責把俘虜和傷脖送回榆林衛城。
領軍過了屈野川后,由于遠離大明邊境,基本上沈溪不再留下人馬,就算抓到俘虜,也只能混編進馬隊中,讓他們跟永謝布部的人在一起,若有異心,就直接處決。
沈溪對于俘虜非常優待,隨著消息傳播出去,那些被打散的永謝布部小部族,還有達延部中不得勢的部落,舉族來投,沈溪兵馬也在逐漸壯大。
沈溪從榆溪河出兵時,所部人馬不過一萬一千余,其中還包括兩千多永謝布部人。
當沈溪兵過屈野川后,所部已膨脹到一萬四千。
沈溪領軍深入草原,一路上都有人為他指點道路,草原上有很多小部族,少的或許只有幾十人,多的可能四五百人,這些小部族以前都依托于大部族生存,但在此時,他們不得不投奔沈溪麾下。
沈溪處理這些人的方法很簡單,青壯必須跟隨大軍出征,留下的婦孺老弱則往南遷徙,一律往大明領地而去,他們的膨牲畜不會被褫奪,仍舊屬于部族,這減少了這些部族的后顧之憂。
因為沈溪過去幾年把韃靼人打怕了,使得路過之處,基本都是歸降的人馬,并沒有遭遇像樣的抵抗。
就連達延部主力,也就是巴圖蒙克親自統率的兵馬,人員也在大幅度流失中,不過巴圖蒙克的逃跑速度堪稱一流,盡管沈溪一直在追,但還是被巴圖蒙克先一步過了黃河。
沈溪所部抵達黃河岸邊時,已經是七月初五,當天沈溪簡單休整后,便用自韃靼營地繳獲的羊皮筏子搭建概,強行渡河,渡河過程中并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再追擊兩日,又收攏了一些殘兵,七月初七這天下午沈溪所部到了云內以南的地方,從投奔的一個小部族口中得知,韃靼主力已過去兩日,沈溪算了算時間,自己帶領的兵馬距離達延部敗軍越來越遠了。
消息不知如何傳了出去,將士們歸心明顯,他們之前只是憑著一股氣勢跟著沈溪建功立業,當發現無法除掉巴圖蒙克時,就想返回大明,趕緊把功勞領了,然后返回家鄉,舒舒服服過日子。
眼見軍心動蕩,斥候突然來報,在附近的山坳里發現一個部族,具體位置是東勝衛舊址與云內之間。
這個部族是曾經永謝布部的附屬部族,本來是想投奔達延部,但卻未料到他們根本沒等到汗庭兵馬到來,而被明軍一頭撞上了。
隨著沈溪派出騎兵殺到,這個部族組織起了三百多人的抵抗隊伍。在草原上的小部族中,能一次聚攏三百青壯已算不錯了,但沒料到這次他們遇到的是大明正規軍,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對手是草原人聞風喪膽的沈溪所部兵馬。
三百多人的抵抗隊伍集結到高處準備發動沖擊,卻發現面前敵人數量迅速擴大,后續還有大批騎兵靠近。
這些人受到驚嚇,立即瘍撤退,因為草原上無遮無掩,以寡敵眾的戰事很難打贏,而各部族人武勇差別不大,基本都是用弓弩對敵,遵循的原則就是舊能不互相滅族,通過以大欺小的方式,將勢弱的一方收編。
王陵之親率人馬殺上山頭,卻發現本來嚴陣以待的部族騎兵已撤退,非常失望。
本來按照沈溪所言,這回發現的韃靼騎兵數量不少,有可能是達延部主力,等從山頭往下一看,偌大的山谷部位散布著星星點點的蒙古包,卻沒有大批韃靼騎兵活動的蹤跡。
隨即后方人馬也殺到,加上王陵之所部,大約有四千騎兵,他們很快分散出擊,從三個方向將下面的蒙古包圍困起來。
“回去跟大人說,這不是韃子主力,只是個小部落。”王陵之對身邊的傳令兵吩咐道。
因為沈溪有言在先,遇到韃靼部族,除非對方先動手,否則只能先查看一下情況,畢竟明軍有人數上的優勢,且兵器也領先對手,沈溪準備以懷柔政策吸納草原部族力量,所以對中小部族無法做到大開殺戒。
王陵之等人不確定下面的部落到底有多少人口,大概只知道能出動的兵丁不到一千,在己方四倍于敵的情況下,等后續人馬到來是必須的,經過榆溪河一戰,他變得沉穩和內斂了,盲目沖動的性子改了許多。
很快,沈溪軍令傳來:“不得輕舉妄動,一切等中軍到來后再做定奪。”
因為沈溪統領的中軍距離先鋒尚有十里左右距離,使得王陵之不敢做大動作,因為一旦事情有變,跟山谷里的部族打起來,回頭他肯定會被沈溪責罰。
王陵之下令各部人馬準備好防守陣型,防止小部族發難,同時更要謹防這些人突圍。
日落時分,沈溪帶領的中軍抵達山頭。
此時下面部落營地內已經開始組織防御,周圍架上很多柵欄,又設置拒馬,部族中的膨倒是沒辦法趕回來,因為牧民在周圍幾十里范圍內放牧,一時間無法做到完全聚攏。
胡嵩躍和王陵之前去見沈溪,而沈溪則在山上用望遠鏡查看敵方情況。
胡嵩躍道:“大人,查過了,下面的韃子最多也就幾百青壯,如果他們敢輕舉妄動的話,咱對著他們的營地放上幾排槍,他們就完蛋了!”
這次追擊沈溪放棄了很多東西,火炮基本被他留在了榆溪河營地,使得手頭攻堅器械嚴重不足。
這一路下來,幾乎都是行軍,就算幾百上千的韃靼隊伍,也都舉部歸降,沒有誰組織防御跟沈溪所部開戰。
王陵之有些惱恨:“如果早一步進攻就好了,剛到這里時他們還沒撤回去,追上去的話絕對讓他們沒機會架設那些障礙。不過這里并非是城塞,想攻進去還不容易?”
沈溪沒好氣地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損失一些弟兄,也要攻堅?他們在里面往外施放冷箭的話,能確幣軍沒有一點損失?”
畢竟之前剛取得一熾以銘記史冊的大捷,士兵們進入草原,目的只是為擴大戰果,并沒有多少拼命的心思。事實上沈溪這一路沒有因為戰爭和非戰因素損失一兵一卒,即便發生小規模戰事,沈溪也是以火器完成壓倒性的勝利。
這也是沈溪軍中最值得自豪的事情,在草原上奔襲千里居然可以做到沒有戰損,只有幾個士兵感染風寒不得已回撤,過了屈野川后更是連傷才都要隨軍繼續前進。
劉序策馬過來,他也是先行過來的三路人馬中其中一路的指揮官,劉序道:“大人,要不從側翼殺進去我們軍中裝備有洶,只要架設到高處,可以打出半里,他們的弓弩射不了那么遠b么小的部族,不太可能擁有勁弩。”
一直在沈溪帳下聽用的荊越道:“這可說不準,說好了帶多少弟兄來,就帶多少弟兄回去,咱這么殺進去十有會有折損。大人,要不多困他們一段時間”
沈溪板著臉道:“你們的意思,不繼續追擊韃靼殘軍了?”
瞬間沒人說話了。
這些將領都有自己的主張,不過最后終歸要聽從沈溪命令,最后沈溪吩咐道:“派永謝布部的人進去跟他們溝通一下,勸他們投降,告訴他們,如果不歸降的話,等于說要跟我沈溪對抗到底我們沒多少時間逗留,最多在這兒駐留一晚,明天咱們就要繼續往北去!”
雖然沈溪堅持能不動用武力就不用,但有時候也不得不亮一下肌肉,如此一來等于是給眼前的部族下最后通牒。
要么歸降,跟我們一起去追擊達延部,要么整族全滅。
瘍權在這個部族身上,也給這些人留下足夠的思考空間,不過任何人都明白,只要對方知道遭遇的是明軍主力,甚至領兵者還是赫赫有名的沈溪,用沒人敢拼命一戰。
“得令!”
荊越抱拳行禮,“末將這就去跟那些永謝布部的人說,讓他們找精通多族語言的使者去勸降!”
訪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