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從高臺上下來,幾名當地原住民代表前來求見。
這些人見到沈溪如同見到救星,直接下跪磕頭。
“尊貴的上國大人,多謝您領軍將紅毛番趕走……可惡的紅毛番,占據我們的家園,逼得我們只能進入窮山惡水之地艱難求存,如今各部落人口十不存一,我們想就此投入大明的懷抱!”
呂宋群島太過遼闊,大明移民只是占據交通便利、土地肥沃且便于墾殖的港口平原地區,目前沈溪推進的大量墾殖點,也基本是圍繞港口布局。
十多年前佛郎機人進入呂宋群島,不敢招惹大明移民,于是把目標指向那些原住民,大肆奴役,四處尋找并挖掘黃金,原住民大量逃進深山老林。
此次沈溪率領水師南下,把佛郎機人在呂宋群島建立的殖民點逐一摧毀,在派人去溝通后,原住民終于從深山里走了出來,試著融入以大明移民為主體的呂宋新社會。
沈溪點了點頭,帶著這些人到了港口附近一棟四層樓房,乘坐簡陋的電梯進入四樓辦公室。
這里是沈溪在呂宋的辦公點。
由于蒸汽機的逐步普及,還有工匠對電力的持續深入研究,這棟大樓用上了電,所以就算身處室內也到處都明晃晃亮堂堂的,加上巨大的落地窗和金碧輝煌的擺設,讓原住民代表看傻了眼,對于大明的強大與富強幾乎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辦公室里,沈溪與原住民代表簽署了協議,從此以后呂宋成為大明的一個行省,沈溪將在這里委派官員和駐軍,實施有效統治。
當然,最主要的是沈溪打算把這里打造為前往美洲的前進基地,未來幾年,這里會再遷移一百萬大明子民,徹底篤實華夏民族在這個東南大島上的統治基礎。
送走原住民代表后,云柳進來,沈溪心有所感,扭頭問道:“莫非是佛郎機使節來了?”
云柳趕忙道:“正是。剛剛沈家島那邊傳報,說是弗朗機談判代表來了,正是前佛郎機總督阿爾梅達。”
“老朋友了。”
沈溪笑呵呵道,“不過佛郎機人派他來是明智的選擇,如果再派阿貓阿狗來,這條海上絲綢之路等于徹底斷絕。現在戰場上他們已居于絕對劣勢,除了妥協,再無他途……他們知道讓誰來談判比較合適!”
“那大人這就去見?”云柳請示。
沈溪點頭:“雖然是總督來了,但該干嘛還是干嘛,先晾他們一下,這次不把他們榨干,他們就不知道明犯大明者雖遠必誅!”
佛郎機人跟明朝進行數場惡戰,結果以失敗告終,眼看著來自東方的絲綢、茶葉、陶瓷、玻璃鏡等物逐漸告罄,佛郎機國內的貴族急了,只能把他們的王牌阿爾梅達,從印度緊急調來與沈溪進行和談。
戰場上分出結果,佛郎機人沒有繼續派出珍貴的艦隊跟大明開戰的打算,他們感覺無法征服這個東方文明古國,而且他們賴以擴張的資本,也就是海船和火炮,已被大明全面超越,這讓他們產生極大的恐懼,生怕大明會將他們在海外的領地奪走。
阿爾梅達之所以親自前來,也跟佛郎機人對大明戰略改變有關。
這次阿爾梅達沒打算“全身而退”,他準備付出一定代價,讓大明朝放棄擴張領土的想法。
沈溪沒有在呂宋島本島跟阿爾梅達相見,而是在南方的沈家島。
沈家島扼呂宋灣,地理位置無比重要,東部有一天然良港,可泊靠萬噸級別的船只。這座島就是后世的盧邦島,面積近兩百平方公里,在沈溪統領大明水師來之前,島上盤踞著兩三百海盜,被沈溪來了一個甕中捉鱉,如今大多數海盜都被編入沈溪的水師中。
事實上從北向南,沈溪統領的大明水師不知打垮了多少海盜,如今收編到麾下的已超過一萬人。這些人常年活躍在海上,是最好的水手人選,當知道統帥是沈溪且沈溪親口向他們允諾,以后會在陸地給他們賜封土地并且獲得官位后,便自覺自愿地為沈溪賣力起來。
沈溪到沈家島之前,足足晾了阿爾梅達四天。
“沈大人,可算見到您了,在下不知有多榮幸。”
跟上次不同,那時阿爾梅達五十來歲,年富力強,精力旺盛,這次相見,阿爾梅達已年屆六十,胡子拉碴,看上去多了幾分歲月的滄桑。
見到沈溪,阿爾梅達無比熱情,一口大明官話無比嫻熟,顯然在他崛起這些年里,對大明的語言和文化有了更深層次的研究。
沈溪笑著點頭,而后跟阿爾梅達到了島上駐地……這座島主要駐扎了沈溪的私人艦隊,他名下的船只并沒有到大島駐扎,一方面與大明水師相互呼應,避免被一鍋端,另一方面則起到警戒和預警作用。
阿爾梅達進入磚混結構的二層小樓,來到寬大的房間里,來不及看四周的擺設便迫不及待地道:“這次我帶來一整船白銀,還有你們稀缺的物品,包括沈大人急需的作物種子……我們帶著滿滿的誠意而來,希望能跟大明繼續做買賣。”
沈溪道:“如果你們誠心做買賣,何至于要跟倭寇和海盜合作,幾次三番跟我們開戰?”
阿爾梅達沒料到這么快就進入正題,趕緊擺手,局促不安地道:“我們沒有與大明交戰的打算,不過是東亞艦隊的提督擅自行事,違背了國王的命令……我已將幾名罪魁禍首押過來,交由沈大人處置!他們就在旅店里,隨時可以押送過來。”
沈溪一擺手:“不用了,那是你們的國民,犯了錯,不該由我們來懲罰。”
阿爾梅達愣了愣,突然明白過來,點頭道:“我會將他們軍法處置!你們明人喜歡以人頭計功,還喜歡把人頭堆砌起來炫耀示眾,那我就把他們通通砍頭,把人頭作為禮物送給沈大人。”
沈溪板著臉道:“我要他們的人頭作何?你如何才能證明他們不是替罪羔羊,沒有人在幕后指使?”
“絕對不敢欺瞞沈大人,在下跟沈大人交過手,知道沈大人的威風,怎么可能會自討沒趣?只有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來者,以為有國王的陛下寵信,又有在美洲征伐屢屢得手的經歷,才會膽大妄為,妄圖打開大明國門,不勞而獲。我也知道自己有御下不嚴的責任,這一船白銀和來自美洲的特產,可以作為賠償,以換取與大明的和平。”
阿爾梅達很客氣,一來就把姿態擺得很低,并提到戰爭賠償問題。
沈溪臉色陰沉:“你們會這么好心?”
阿爾梅達嘆道:“沈大人,您應該明白我們的處境,我能在我的國家得到國王禮遇,還一躍而成為大公爵,便在于過去多年,跟你們大明做買賣,得到很多歐羅巴沒有的特產品,像絲綢、茶葉、陶瓷等,非常受歐羅巴各國歡迎,所以我們賺了很多錢,國王很高興,所以我的地位一直很牢固。”
“可惜的是,隨著國內越來越多的新銳將領涌現,我們這些人被認為因循守舊,不合時宜,所以名義上我是亞洲總督,但對各艦隊很難實現有效控制。若非此番香料群島的艦隊連戰連敗,戰艦幾乎損失殆盡,國王大怒之下撤了許多少壯派將領的職務,我也不會重新恢復對亞洲各艦隊的控制權。”
沈溪板著臉道:“這是你們內部的問題,總之犯了錯就要挨罰。你們想跟我們恢復貿易,必須拿出誠意來,否則我大可派出船隊,去把你們在南美的礦場都搶來,甚至于直接殺到歐羅巴,把你們國王俘虜了再談判……早在一百年前,我們大明就派出多達四五萬人規模的龐大艦隊,遠至西非地區,這樣的遠征對我們富強的大明來說,并非難事。”
“啊?這怎么可能?”
阿爾梅達大驚失色,“你們不熟悉航線,這么做太不明智了……誠然,你們的船只很大,火炮也很兇猛,但你們沒有遠航的經驗,對許多地方的水文狀況不清楚,很可能讓整支艦隊葬送在風暴中!”
沈溪手一伸,很快他身后侍衛送上一份卷軸,他拿到桌子上徐徐鋪開,問道:“你是說,我們缺乏這樣的海圖?”
阿爾梅達正為沈溪的舉動好奇,聞言將注意力放在卷軸上,赫然發現那是一份地圖,他粗略地瞟了幾眼,赫然發現許多熟悉的線條,比如美洲和非洲大陸的地形地貌,比佛郎機人耗費巨大人力物力繪制的地圖都要完善時,非常驚訝,正待仔細看時,沈溪已將地圖重新卷起。
沈溪道:“你們在海外的領地,還有你們的駐軍情況,甚至歐羅巴各國之間的紛爭,我都一清二楚,既然你說我們的船只不足以遠航,那正好可以試試。”
阿爾梅達欲哭無淚,趕緊辯解:“這樣做太過勞民傷財,不如由我們代勞,而且你們的皇帝應該也不會不支持沈大人這么做……如果貴國皇帝知道沈大人在做這些事,可能會降罪。”
沈溪冷笑著問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沒有這層意思。”
阿爾梅達耐心地道,“關于我們之間的紛爭,可以坐下來好好商談……大明國情跟我們不同,我們國王支持我們在世界各地拓展勢力,我們在全世界各地駐軍,且經營多年,你們的船只再大,火器再厲害,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把這些地盤都占走,更不要說遠征歐羅巴了……”
沈溪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著,沈溪便要起身,表現出不想跟阿爾梅達繼續談下去的姿態。
顯然這跟阿爾梅達的利益不符,他趕緊站起來:“沈大人,您有什么條件只管開,只要我們能做到的,都可以談。如果可行的話,我們愿意割讓亞洲的一些島嶼和領地,甚至幫你們在這些地方展開經營……至于銀子和各地的特產,甚至奴隸,都可以賣給你,而你只需要拿出大明的商品便可,甚至您可以在海外設立工坊,制造大明特產的商品,賣給我們賺取厚利!”
“總而言之,這對您來說不是虧本的買賣。”
阿爾梅達就差求著給沈溪領地、白銀和物資了。
這讓旁邊看著的人很驚訝,只有云柳神情自若,她覺得這是沈溪理所當然應該得到的戰利品。
阿爾梅達為了表示誠意,直接拿出“國書”,上面呈列了給大明和沈溪的禮物,其中特別標明,只要沈溪需要的話,所有禮物都可以為沈溪單獨擁有。
“沈大人請看,這是我們國王發的國書,具備法律效力,你們以前的海船經常光臨馬六甲等地,現在我們已在那邊建立了很好的城市,我可以做主把三佛齊交給大明,據說大明曾在那里設置宣慰司,現在算是物歸原主,當然沈大人將之作為私人領地也是可以的。”
阿爾梅達覺得這條件實在太過誘人,作為亞洲總督的他,對于領地和人口有著有著天然的向往。
沈溪卻很冷漠:“這些地方距離大明太遠,根本就沒法直接派人接收,要來何用?”
“啊?”
阿爾梅達理解不了沈溪的思路。
當然沈溪也不能讓阿爾梅達明白他心中所想,這是在以退為進。
沈溪道:“你送來的白銀,根本就沒法讓我大明國內物產更加豐饒,也彌補不了我們大明的損失。跟你們做買賣不合算,還不如我直接領兵去劫掠。”
阿爾梅達趕緊解釋:“白銀多了有好處,貴族會把白銀收藏起來,百姓做工積極性更高……”
沈溪一擺手:“你的這些理論,還是留著跟歐羅巴人去說吧。”
阿爾梅達思索半晌后道:“要不這樣,我們再運幾船白銀來,以往你們賣給我們的那些絲綢、茶葉、陶瓷、玻璃鏡等,我們愿意出更高的價格購買。”
沈溪繼續搖頭:“這樣的生意我不想做,我們大明見識了你們的出爾反爾,很難保證以后你們會不會再翻臉……還是戰場上見吧。”
說完,沈溪直接就要出門離開。
阿爾梅達大急,過來想要攔住沈溪的去路。
云柳等侍衛抽出佩劍,厲聲喝道:“你要作何?”
阿爾梅達猛然意識到,他這么靠近沈溪,會被人誤會,趕緊往后退兩步,舉起雙手道:“我沒有惡意……沈大人,您需要什么,直接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滿足。誰都不希望再發生戰爭……那時候你們的戰士遠離國土跟我們交戰,哪怕得勝,也會因為路上的疫病死很多人,沈大人請三思。”
沈溪道:“我需要五萬人用來建設,這些人口要從你們的領地出。”
“啊?”
阿爾梅達絕沒有料到沈溪會如此“獅子大開口”。
不過等他反應過來之后,覺得這不是什么大問題,他問道:“這五萬不會都是青壯吧?”
沈溪搖頭道:“青壯的數量必須要超過兩萬,剩下的可以是婦孺,但我不需要老弱。再有便是賠償大明五船白銀,這樣我才會跟你們簽訂下一步的貿易協議。”
“這個……實在讓人為難啊。”
阿爾梅達一時間不敢做出決定。
哪怕佛郎機人在海外有不少“領地”,但在統治上,多是利用跟地方土著“合作”,一次要找到五萬人口,勢必會影響到他們跟地方政權的平衡,甚至導致叛亂四起。
佛郎機人把所有的事看成買賣,不想破壞這種微妙的平衡。
沈溪道:“而且,我需要從你們的地圖上,圈出我想要的領地。”
阿爾梅達對于“領地”沒多少吝嗇,畢竟那本來就不隸屬于佛郎機,而且很多領地都沒有經過國王的批準,他自己就能決定,畢竟那些地區在他看來屬于“蠻荒之地”,沒有太大價值。
但他很怕沈溪從地圖上劃走他們苦心經營多年的富饒之地。
“沈大人,您開的條件,實在太難讓人接受了。”阿爾梅達一臉不情愿。
作為一個生意人,他當然想要討價還價,沈溪所開條件也的確超出他的承受范圍。
沈溪冷笑道:“沒有誠意,你根本沒必要來,我們有多少船只你應該很清楚,哪怕短時間內我們不會殺到你們佛郎機本土,但你們在亞洲的領地,我們會一點點搶過來,那時就沒人再跟你們商議,未來幾年到十幾年之間,就可以把你們多年來積累的海上優勢給吞沒了!”
阿爾梅達感到一陣膽寒,顯然他不覺得沈溪是在開玩笑。
“你們明朝的皇帝,不會同意你這么做!”阿爾梅達幾乎是絕望地吶喊。
沈溪道:“那就試試看,作為大明軍隊的主帥,我有責任蕩平四海,到時看是你們的艦隊更強大,還是我們的船只海戰能力更強!阿爾梅達總督,別到最后,你戰死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