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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婷婷玉影

  關于沈溪上學的事情,周氏和惠娘合計一番,最后決定還是先把藥鋪開起來再說。畢竟此番初來府城人生地不熟,連大人都沒適應這里的生活,要讓沈溪這樣的小孩馬上融入其中未免有點兒勉為其難。

  兩家人初四從寧化出發,初六抵達,初九基本就已收拾停當,隨著接下來兩天藥材進庫,再分門別類裝好柜子,所有準備工作基本就緒。

  藥鋪開張的時間定在十月十三,這個時間是風水先生選定的。本來惠娘并不太信這個,但既然要開鋪子,為求心理安慰還是不可避免地請了風水師看期會,除此之外還遵照風水師的指示,把鋪子里的家什重新擺了一下。

  就在惠娘和周氏在鋪子里忙碌的時候,沈明鈞也帶著沈溪在城里四處跑,打聽哪里有賦閑在家的印刷師傅以及便宜場地出租。

  如果是惠娘去做這些事,以她在藥鋪商會的人脈,肯定會事半功倍。沈明鈞對府城完全就是一抹黑,沒有人幫忙,好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沈溪很有頭腦,他知道滿大街去找印刷師傅是很扯淡的事,其實要解決這個難題很簡單,從書店著手即可。

  汀州府城這邊肯定有印刷作坊,這年頭印刷作坊把書印出來之后,會直接送到書店出售,印刷作坊跟書店之間是產銷的關系,中間有著利益的糾葛。

  在沈溪的堅持下,沈明鈞帶著他走訪了城里的書店。這些書店售賣的,基本都是各種沈明鈞聽都沒聽過的書,甚至有幾家居然在賣連環畫,銷路似乎不錯,一天下來就碰到十幾個人買,可惜其中大半都是盜版連環畫。

  至于從寧化那邊流傳過來的說岳全傳和童林傳說本,沈溪竟然沒在一家書店找到這兩本書的正版。

  書籍印刷容易,只要有市場人們就會趨之若鶩,在這樣一個沒有版權概念的時代,做盜版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書店的掌柜和伙計見到沈明鈞父子進門,通常都會熱情招待,但在沈明鈞說明來意后一個個便愛搭不理。

  這年頭做買賣的人都很市儈,能讓他們賺錢的,自然笑臉相迎,一旦知道沒便宜可占,翻臉比翻書還快。再者,沈明鈞穿著普通,不像是大財主,更沒有文人氣質,到書店去問有沒有暫時沒工作的印刷師傅,人家自然會提高警惕。

  連續走了幾家書店都碰了釘子后,沈溪想明白一件事,光進書店打聽還不行,必須來點兒實際的東西。

  好在出門的時候沈溪把之前印制的彩色年畫帶了幾張在身上,跟沈明鈞到下一家書店后,沈溪先讓老爹把彩色年畫攤開,詢問這種彩色年畫從哪里能買到,馬上就吸引了書店掌柜的注意。

  寧化出產的雕版年畫,已在汀州府全境傳播開來,中秋節之后,有人弄了一批盜版彩色年畫,僅僅只是以普通方法印好年畫,再在上面用簡單的顏色二次填充,粗糙之極。可推向市場后,銷路竟然不錯。

  如今府城一些有生意頭腦的人,都在想方設法做連環畫和彩色年畫的生意,但他們的經營策略不是去寧化縣城組織進貨,而是自己找人印。

  沈明鈞拿出來的彩色年畫不但線條清楚,顏色鮮艷,最重要的原色印刷后又加上鎏色和描彩,質量遠非之前府城流傳的那些用幾種單調顏色填充出來的年畫可比。這家名叫“文房齋”的書店的掌柜見到后,眼睛瞪得溜圓,迅即回過神來,請沈明鈞父子到后堂就坐,親自奉上茶水后問道:“……閣下這幅年畫,不知從何而來?”

  沈明鈞看了沈溪一眼,根據沈溪事前的交待回答:“我們自寧化而來,寧化那邊有家印刷作坊專門印制這種年畫,準備年底推出。我跟他們的掌柜很熟,他同意我們把這行當帶到府城做,但需要懂行的人印刷,我想問問府城這邊有沒有失業在家的印刷師傅?”

  掌柜點了點頭,上下打量沈明鈞。

  早前這位掌柜已從同行口中得知,寧化縣城印制彩色年畫的作坊,跟之前印連環畫的是同一家,幕后大掌柜便是名聲在外的“女神醫”陸孫氏。他不知道惠娘人已到了府城,只當是沈明鈞“偷”來的技術,畢竟彩色年畫是陸家作坊的核心機密,保密還來不及,怎會輕易讓人得到技術?

  “卻不知這位客人怎么稱呼?”書店掌柜看到商機,自然要問個清楚。

  沈明鈞回道:“我姓沈。”

  “原來是沈掌柜……說來也巧,鄙人正好認得幾個印刷師傅,他們的技術都算得一流,只要稍加指導,相信他們就會掌握這門技術,不知可否由在下引介?”

  書店掌柜精明無比,他得知沈明鈞手上有技術后,不談合作,卻要引介印刷師傅,分明是想把技術竊為己有。

  沈明鈞不知該如何回答,立在他身旁的沈溪笑了笑:“爹,娘說我們要早些回去,可不能耽誤了。”

  沈明鈞有些莫名其妙,周氏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但沈溪已經站了起來,他也只好起身告辭。

  書店掌柜沒料到事情才起個頭,沈明鈞就不談了,趕緊挽留:“沈掌柜留步,時間不早了,我們找個飯館,喝杯水酒如何?”

  沈溪客氣地回絕:“這位掌柜,我們得來印刷年畫的技術不易,不能輕易透露給他人,只能告辭。”

  書店掌柜這才知道人家聽出他的用意,臉上浮現一絲羞慚之色。見沈家父子去意甚堅,他剛忙跟著出來:“沈掌柜,我們找個地方仔細商談可好?”

  沈明鈞想留下來聽聽這書店掌柜怎么說,沈溪卻用力拉著他,分明是不想跟這家書店的掌柜繼續談了。

  等走遠了,沈明鈞不解地問道:“小郎,好不容易人家肯為我們引介印刷師傅,怎么就這么走了?”

  沈溪嘆道:“爹,您難道聽不出來,他根本沒心思推薦人,而是想找人把咱們的印刷技術學了去,好自己印刷?”

  沈明鈞聽了大吃一驚,剛才他壓根兒就沒聽出這層意思。細細一想,沈明鈞點頭道:“確實要防備著點兒……可咱拿著年畫去問,人家有這心思也難怪。要不你還是把年畫收起來?”

  沈溪狡獪地眨了眨眼:“爹不知道,咱這是饑餓營銷,說白了就是把好東西拿出來,饞他們一下,但又不給他們供貨。他們看著眼熱,自然會找我們談,到時候談的就不是一起合作開作坊,而是將印出來的成品年畫交給他們賣。”

  “啊?”

  沈明鈞不解地問道,“現在連印刷師傅都沒找到,想這么遠是否太早了點兒?”

  “不早啦,只要這邊傳個信到寧化,縣城里的作坊每天都能印幾百數千張半成品年畫出來,咱這邊再請好人手,沒幾天就可以投放市場。印刷師傅其實不難找,但要尋給咱出貨的人卻不那么容易,咱們去書店不全是為了找印刷師傅。”

  沈明鈞沒有太多做生意的頭腦,一時間理解不了沈溪的話,但卻覺得兒子的話似乎很有道理。

  之后沈溪拿著彩色年畫,跟沈明鈞一起走訪城里剩下的幾家書店,遭遇的情況基本和前面的經歷差不多,各家掌柜都對如何印刷的感興趣,恨不得盡快將這門技術弄到手中好賺錢。

  在城里轉了一圈,基本所有書店都走過了,已是日頭西斜暮色漸重,沈明鈞準備帶沈溪回家。

  這時沈溪指著旁邊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道:“哇,好氣派。”

  沈明鈞抬頭看了過去,正好三樓有個拿著手帕的女子望了下來,與沈明鈞對視一眼。那女子眉如黛,眼若水,瑤鼻柔唇,五官精致到了極點,加上肌膚如凝脂白玉,讓人一看就為之神魂顛倒。

  由于距離較遠,看不清她的年歲,唯一醒目的是她身上穿著的那襲粉紅色衣衫,因為高高站在窗口,也不知是否穿的是襦裙。

  沈明鈞看了一眼便心跳急速,呼吸也急促起來,目光直直地竟然收不回來,還是那女子避開,抽身離開窗口。

  “爹,別看了……你有娘了。”沈溪拉了拉沈明鈞的袖子提醒。

  “別胡說。”

  沈明鈞老臉一紅,頭垂了下來。

  沈溪不由埋怨自己,分明是便宜老爹看到那女子后竟然生出旖念來,他這是要當老爹“紅杏出墻”的幫兇嗎?當下也不管那三層小樓究竟是個什么地方,沈溪趕緊拖著沈明鈞走開。

  回去后,一家四口圍坐一起吃飯時,沈溪發覺老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回想那窗口立著的娉婷玉影。

  對于老爹這樣從鄉村走出來的樸實漢子來說,那女人就好像她所站的位置一樣,高不可攀,令沈明鈞只能抬頭仰視,可遠觀而不敢褻玩。

  “你們爺兒倆忙活兩三天了,作坊的事有進展嗎?”

  周氏幫惠娘忙藥鋪的事,沒時間理會印刷作坊,但見到丈夫有些心不在焉,以為丈夫在外面忙累了,不由關心地問道。

  沈溪替沈明鈞回答:“娘,事情差不多了,爹做事您就放心吧。”

  沈明鈞一聽有些驚訝,想解釋什么,卻被沈溪使了個眼色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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