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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三章 杯水車薪

  沈溪巡查完船廠后,海船的建造速度比起預想中更快。

  隨著城市建造進度推進,沈溪這邊缺錢的情況更加嚴重了,惠娘當面提出,讓沈溪必須盡快將事情落實,而不是繼續拖延下去。

  “……每天光是造船所用,就需要上千兩銀子,這還不算后續建造更多船只,現在船廠還在擴建,無時無刻不需要銀子,之前賬面上大概有二十幾萬兩銀子,現在已所剩無幾,連五萬兩銀子都不到了,而拖欠外面的貨款卻十多萬兩……我們已是入不敷出!”

  惠娘從來沒感到如此窘迫過,明明城市建設進展順利,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卻偏偏花錢如流水,好像沈溪生怕銀子花慢了,很多建設項目都是沈溪主動提出來,有些在惠娘看來應該能省則省。

  沈溪卻顯得很輕松:“之前不解決了一部分難題?隨著南方夏鹽開售,銀子很快就有進項……”

  惠娘卻搖頭:“杯水車薪,就算把全部鹽賣出去,又能有多少?最多也就三四十萬兩銀子罷了,解決得了一時麻煩,可堅持不了太久,畢竟先前挪用的造船款太多了……老爺還是向朝廷催催后續撥款,不是說要再調撥一百萬兩銀子嗎?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惠娘看過新城建造計劃,其中最大的虧空便來自于朝廷調撥銀兩嚴重不足。

  之前造船的銀子,還有建造新城的銀子,朝廷起碼還有超過五十萬兩銀子沒有兌付,更不要說追加款項了。

  沈溪道:“朝中有人作梗,不會輕易將銀子放出來……如今只能拿自己的家底墊付……不過,惠娘你會覺得很懊惱吧,畢竟中間有許多銀子是你和衿兒辛辛苦苦賺的……”

  “既然如此,那為何我們要吃力不討好呢?或許未來陛下一句話就會將老爺調走……那時所有的付出都將付諸流水!”

  惠娘顯得很不甘心,不是說她心疼銀子,而是覺得沈溪這么做沒有意義。

  新城現在是在沈溪掌控下,但未來誰來管理新城那可就說不準了。

  李衿也道:“老爺,從來沒聽說過大臣自己出銀子建造城池的,咱是否為朝廷付出太多了呢?”

  李衿知道這錢來之不易,她作為沈溪的大管家惠娘的助手,對于賬目開銷比誰都用心,她跟惠娘一樣覺得沈溪這么做沒意義。

  沈溪笑了笑:“看起來是耗費巨大,但其實未必,畢竟現在在建的許多工廠都屬于商會所有,哪怕未來新城另行委任城主,但建成的工廠的收益依然屬于我們所有,就如現在的武昌工業園區……回頭馬九從南京回來,咱們賬面上又會多一筆進項。這次馬九帶人過去水銀鏡,引發轟動,之前傳信回來說一切順利,起碼能有二十萬兩銀子盈利……”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老爺大概沒聽懂妾身的話,現在無論咱們賺多少,對于新城來說都屬于杯水車薪,最重要的是朝廷必須調撥銀子過來,或者是咱們將佛郎機人手上的銀子賺來,只有這樣才能根本性解決問題,若是光靠咱做生意賺銀子貼補,根本就不夠花銷!”

  沈溪攤攤手:“江南物價,已因為新城建設而騰貴,若是再將佛郎機人的銀子弄來,那江南貨物價格指不定要漲到什么程度,最終受苦的還是百姓!這也是為何我一直要將此事放在后面提的原因!”

  惠娘和李衿相視一眼,最后無奈地搖頭苦笑。

  入秋后,江南酷暑過去,新城建設走上了快車道。

  臨近八月,新城開始為迎接朱厚照駕臨做準備,連南京小朝廷也接連派人到新城跟沈溪接洽,為朱厚照南巡進行鋪墊,因為誰都知道朱厚照來南方的目的是什么。

  說是出巡江南,領略地方風土人情以及體察民情,但其實就是到江南來游玩,順帶“御駕親征”,跟在沈溪身邊與倭寇干上幾仗。

  尤其當沈溪的大船下水時,更多的人認為朱厚照來江南有親自監督新船試航的意思。

  唐寅經過二十多天辛勞,總算是將行宮收拾出來,花費的銀子少得可憐,沈溪一共才調撥給他一百五十兩銀子,他甚至自掏腰包拿出了十幾兩銀子,讓蘇州河西岸圈進四棟樓的行宮看上去更奢華一些。

  總的來說,屋舍布局和家私擺設還算不錯,就是地方偏小,每棟樓每層大約一百個平方,一樓主要是客廳、飯廳、衛生間和廚房,二樓一主二付加一書房一衛生間布局,雖然對普通人家來說已經很寬敞了,但對坐擁天下的皇帝來說,卻不足以彰顯其睥睨天下的氣勢,唐寅開始擔心自己攬了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不過沈溪親自去看過后,卻對唐寅的安排很滿意。

  沈溪對唐寅的期望值不低,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能充分利用現有條件修筑個讓皇帝落榻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就是房間小了些。”

  唐寅在沈溪巡視時,如是說道,“若是四棟樓能連成一體,效果或許會好許多。”

  沈溪搖頭:“時間緊迫,咱們只能充分利用現有的屋舍進行改造,若真如伯虎兄所說那般重新建造,指不定要花費多少銀子……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我們現在沒那么大的能力,就不勉強了。若是陛下這邊住得不習慣,便讓陛下去南京城住,總歸距離這里不遠。”

  唐寅顯得很無奈:“陛下親自來一趟卻要折道金陵,不是什么好事啊。”

  本來皇帝可以長時間住在新城,如此對新城建設和船只制造甚至是之后跟倭寇作戰都有幫助,卻因行在問題而讓皇帝遷往南京,而接待之事又是唐寅負責,他只會覺得自己無能,哪怕這件事真的不是他的責任,他也會覺得丟人,至少以后不敢在人前吹噓迎接圣駕之事。

  沈溪微笑道:“伯虎兄便真以為陛下對這里的居住條件不滿意?其實陛下駐鑾于此的目的,不是為了欣賞什么園林建筑,而是想過把征戰沙場的癮頭,所以落榻的地方只要條件不是太惡劣,陛下都不會太在意,再差能比住在軍營中差?”

  唐寅想了下,不由點頭,他知道朱厚照到新城,一定會對造船廠、紡織廠、玻璃廠、化工廠等新奇的東西感興趣,更不要說行伍之事,就算睡帳篷也能欣然接受,有瓦遮頭總比出兵在外好上太多。

  “沈尚書對陛下的了解,自然無人能及。在下……只是覺得自己的差事沒做好。”唐寅只能順著沈溪的話去說,甘愿認慫。

  沈溪笑著搖頭:“你做得很不錯,至少換了我,沒辦法想得那么周全,你看這片園區亭臺樓閣一應俱全,還有假山和噴泉,再移栽來大量樹木環繞周邊,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看起來清幽雅致多了。”

  “以后這四棟房子恐怕會炒成天價,畢竟是陛下住過的地方,江南士紳就算不敢買下來,也想住一晚沾沾龍氣,到時候我們可以在附近修建幾棟層數更高的樓,建設成高檔賓館,恐怕人們會趨之若鶩!”

  唐寅聽到后不由咋舌,沈溪居然提出要將皇帝住過的行在拿去賺錢,在他看來非常不可思議。

  江南有關迎接圣駕之事準備得差不多了,而京城內的朱厚照,也正準備起駕南巡。

  隨著事情公開,朝廷開始著手準備,盡管有人對正德皇帝南巡不是很贊同,但問題在于朝中大臣根本沒機會見到朱厚照,就算是寫上奏去勸諫也無濟于事,以朱厚照的性格,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諫,他說要作何,那事情就定下來了。

  如此獨斷專行的皇帝也讓朝中那些老家伙沒什么好辦法,其實大臣最怕的不是出現昏君或暴君,就怕皇帝不跟下面的人溝通,無論做的事是否妥當,人們沒機會提意見,如此一來上下之間便缺少聯系的紐帶。

  南巡之事,由張苑全權打點,張苑在朝中幾個衙門間走動,做了許多安排,同時派人跟運河沿岸地方官府打招呼,全力配合皇帝南巡。

  內府全都在幫張苑辦事,看起來二十四監衙門齊心協力,但實際上僅僅只是司禮監幾個秉筆太監便各懷心思,他們不會真心實意幫助張苑。

  李興因為當過御用監太監,有關南下儀仗和用具準備,張苑便讓其去辦,李興沒法做到全身心投入,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是虛以委蛇,很多時候張苑甚至找不到他的人。

  萬般無奈之下,張苑只能把事轉交給新任御用監太監李榮。

  李榮本有上位之心,因為沒機會進司禮監,已有致仕歸鄉的打算,隨著張苑拋出橄欖枝,李榮打起精神做事,但也算不上太用心,一切便在于現在張苑于太監體系中聲望不高,遠達不到當初劉瑾的高度。

  還有就是張苑年歲不大,在太監中屬于“少壯派”,宮里那些老太監,無論地位如何,都心懷不滿,一如朝中那些老臣對沈溪不屑一顧一般。

  沒有年齡和資歷作支撐,光靠皇帝信任,始終非長久之計,而張苑卻不明白這一點,總是拿出司禮監掌印的威風來壓人,少了沈溪的低調和內斂,讓其名聲逐漸變得臭不可聞,很多人不是怕他,更多的是對其厭惡。

  到八月初,張苑終歸還是將南巡之事準備妥當,不過有關隨駕人員卻沒定下來。

  很多人想跟朱厚照一起南下,因為這一次是到地方游玩,乃是絕佳的斂財機會,還能得到皇帝進一步信任,誰都想擁有這份榮光。

  “張公公,以鄙人看來,最好是多派人手侍候陛下左右,南下途中運河要封鎖,不能讓普通民船干擾鑾駕行進,若是可行的話,兩岸至少要派出數萬兵馬保護……”李榮在張苑面前,不遺余力地表現自己。

  按照李榮的意思,他要來當這個總調度,不過要獲得相應權力必須得到皇帝首肯,而能跟皇帝提請的,僅有張苑、小擰子這樣的近臣。

  張苑臉上帶著奚落的表情:“聽你話里的意思,盡量把排場搞大一些?你知道如此安排要花費多少銀子?陛下有言在先,此番南下不能耗資巨大,盡量低調行事,避免重蹈昔日隋煬帝開運河之覆轍。”

  “要是按照你的規劃行事,那不是天下人都覺得陛下鋪張浪費?別忘了中原之地百姓剛經歷一場災禍和戰火劫難!”

  張苑越是拿腔拿調,在李榮眼里,越是其想趁機斂財的征兆。

  李榮道:“排場無需太大,但沿途官兵護送還是有必要的……大明將士本就該枕戈待旦,既然日常訓練也要花費軍資,讓他們沿途護送陛下不也一樣?就算到了江南,這些人不能上戰場,不也可以充實沈大人麾下實力?至于沿途花費,完全可以靠地方官府支撐,聽說運河兩岸士紳想孝敬陛下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那些在地方做了幾十年官卻沒機會晉升的人……”

  張苑本來是想從李榮這里撈點好處,但聽了李榮的話后,意識到完全可以靠李榮說的方式來斂財。

  不用朝廷花費銀子,地方官府會把一切包圓,沿途還有官員來打點,無論吃穿住行,還是女人或者吃喝玩樂的東西,都有人提供,那他可以輕省不少,關鍵是皇帝不知道有這么回事,還以為他辦事有方。

  張苑馬上改換臉色,笑道:“李公公說得有幾分道理,陛下好不容易南巡,地方上官將總需要表示一番,而他們的忠心如何表達?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就是最好的表達忠心的方式?”

  “是,是。”

  李榮嘴上應著,但心里卻暗罵,因為他已猜到張苑的心思。

  張苑再道:“不過最近沒聽說哪些地方官員有如此孝心,最好能拿出一份名單來,呈遞到陛下跟前,如此南下路上走到哪里可以停留,哪些地方需要做出特殊安排,都需要在出發前做好準備。”

  李榮道:“這些鄙人已跟李興說過……”

  張苑臉色一沉:“跟他說有什么用?這件事陛下可是交待咱家來辦,他不過是給咱家打下手,難道你想給他做事,對咱家的命令不屑一顧?”

  剛才還和顏悅色,一轉眼便發脾氣,這轉變讓李榮有些措手不及。

  李榮道:“不過是份冊子,回頭鄙人再給張公公您送一份便是,這江北還好說,地方上的人咱家基本能說上話,可越往南走溝通越不便,以鄙人的意思,最好派一些人前去開路,讓他們跟地方官員和將領提前溝通好,如此就不怕有人會不識相……您看……”

  張苑回到京城后,最大的問題就是身邊幕僚能力一般,沒人能像當初的孫聰和張文冕一般給其出謀劃策,所以顯得勢單力薄。

  不過李榮的建議,讓張苑眼前一亮,很多事他都沒提前想好,這一下一通百通,許多困擾他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張苑故作姿態,好像在那兒深思熟慮一番,最后點頭:“如此甚好,提前派人去溝通和接洽,總比走一步看一步好許多!就這么辦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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