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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觸覺

  不是單純的夢。的確是……白閻君在夢中與他相會!

  李云心稍愣一會兒,感覺頭腦有些昏沉。像是睡得太少或者太多,精神懨懨,胃里也厭煩。這種感覺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但此種反應也更加證實那夢不是普通的夢。白閻君該是通過某種法子、利用了他的靈氣,在他頭腦中弄了此前的場景出來。

  他來時像是在避著什么東西或者什么人——與那幽冥有關的么?

  他還說如今被各處地穴、海穴所鎮壓的是“古魔”……這又證實了萬年老祖的說法——大陣早就出現了。就是為了鎮壓那些東西!

  這些念頭在頭腦當中一轉,便覺得思緒略清明了些。

  于是他用左臂撐著,半起了身。伸出右手,極小心地去觸碰那柄就在他身邊的“狼脊怒獅槍”。

  指尖將將碰到微涼的槍身,頭腦當中便立即一空,仿佛思緒被強行拉遠去了!

  但這“空”卻不是昏迷、渾噩時的那種空。他的諸多繁雜意識都還保留著,甚至更加清明。只是,原本這些東西“居住”于頭顱之內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到如今這方天地卻忽然變得極寬廣、極深遠,仿似與這世間連接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異樣感覺叫李云心的手指顫了顫。這么一顫,倒是離開了槍身。宏大與寬廣感瞬間消失,但他也已坐起了身,盯著這槍又愣了一會兒。

  他遁入自己所作畫卷當中的時候,自我意識與那天地交融一體,幾乎能夠體驗到全知全能的感覺。打那里再回到現實世界,便覺得有些“逼仄”、“狹窄”。而他觸碰了這柄狼脊怒獅槍,一樣體驗到了類似的感覺。

  比在畫卷當中的感覺弱上許多,可似乎也有些相同的道理。

  白閻君給他這柄槍的時候,他原本只以為是件利器、信物之類的玩意兒。如今這么一碰,方知的確非同小可。那位地府閻君竟將如此寶貝賜予明知是“西貝貨”的自己,可見他所言的幽冥緊迫情勢絕非危言聳聽……

  他站起了身,朝那槍一勾。打算以妖力將其攝起,好好瞧瞧到底有什么玄機再上手試一試。

  可槍卻紋絲不動。

  李云心輕輕地“咦”了一聲,又試一次。

  仍不動。

  這可就怪了。并非妖力被它吸走或者別的什么狀況,而更像是一碰到這槍,便被“彈”走,沒法子裹上去。仿佛妖力便是“電”,這玩意兒,是徹底的“絕緣體”。

  他立即蹲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瞧這東西。乃是用神識來瞧——照理說能瞧得出其中的結構、材質,甚至肉眼可見的孔洞。可是在他以妖力灌注的視線當中,這槍似乎又成了個“黑洞”——看不清其中的模樣,只見外表而已。

  他愈發覺得心驚。稍一猶豫,抬手將它拿起來了。

  那種感覺再一次出現,他的意識變得悠遠而寬廣。除去自身清醒的神智之外,另有許許多多的“感覺”、“體驗”紛至沓來。但這些感覺與體驗都是模糊的。仿佛是一個人在半夢半醒之間意識到、感受到些什么,而后驚醒過來再回憶從前的事。于是心里就僅剩下一些不確切的印象,沒辦法從中提煉出什么切實的信息來。

  李云心小心翼翼地感受一會兒,確認這些東西并不會擾亂自己的思維,而該是柄槍本身會帶來的東西。它仿佛一個連通器,將李云心的思維與……別的一些什么聯系了起來。

  稍隔一會兒,他意識到那些感覺當中似乎還包含了一些“感情”。那些感情細微雜亂,即便是他這樣工于人心計的人也得細細分辨才覺察得出來。

  絕大部分都是憤怒的情緒。某種求而不得的憤怒、即將得到時又失去的憤怒。

  仿佛從這世界的每一處來。從江海里來,從山谷里來。從現世的繁華里來,從往昔的灰燼中來。李云心體察到這些情感,試圖將其分辨得更加清晰。可那些感覺實在太過細碎遙遠,他只知是憤怒,卻沒法子從中剝離出可以理解的理智情緒——仿佛那并不是人,而是另外一種什么擁有類人思維的存在。

  他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白閻君所說的,在四萬年前被鎮壓的“古魔”。

  依著他的說法,該是將那古魔肢解了,鎮于天地各處。但顯然那東西擁有極度強大的生命力,如此還不死,甚至只要掙脫了束縛、吸收了力量就會死灰復燃。他通過這柄槍所體驗到的宏大情感來自天地各處,又飽含了深沉的憤怒……是不是那古魔的情感?

  怎么會與那東西聯系在一起?

  只是,其中還有一點與眾不同之處。李云心此前沒有留心,到如今再細細體察,才慢慢將其拎出來。在他所體驗到的種種細微情感當中,除了憤怒,還有一點期待——只有那么一點點。仿佛萬綠從中的一點紅,又仿佛無窮噪音當中隱藏的一個音節。

  這一點引起他的注意,但一時間想不出什么頭緒。

  他只得又掂了掂這柄槍,取出通明玉簡來。他將自云山所得的不少功法都存了進去,圖的是查閱方便。如今是要找一找槍法。

  世間的低級武者打架重視招式、手法。等修出了高深的內力,招式只是錦上添花罷了。一旦更走運做了修士,那么用拳腳的機會更是少見,倒有點兒像他從前那個世界。在這里大家都是遠遠地打來打去,比拼法術、法器。然而再到更高的境界,倒仿佛是返璞歸真了。

  譬如李云心此類超級大妖,肉身強橫得不可思議。什么法寶、法術都只能將其重創,而難以滅殺。到這種時候反而又到了要近身肉搏的地步。眼下他手中有了這狼脊怒獅槍一般的寶貝,再學些槍法,可謂無往而不利了。

  他是聰明人,找到了槍法,只掃了幾眼就印到神識當中。余下的便是要在實戰里慢慢體會,融會貫通,再形成自己的風格。其實這槍法也只是起到個引導的作用罷了。尋常人做不出的動作,他可以信手拈來,豈是什么章法能拘囿的。

  他叫自己不再去思考有關這柄槍的秘密,而是收束了精神,去做好眼前的事。飯得一口一口地吃,事得一步一步地來。下一步,他得解決琴君、真龍。萬年老祖已差遣人放琴君去龍島,他得靜聽消息。

  這么一聽,倒是又“聽”了數日。

  這么些日子,離帝幾乎已經蕩平半個大洋。他是陸上來客,實力強勁,又有李云心撐腰、萬年老祖默許,一時間風頭無兩。洋上發生的事情真龍不會不知曉,卻一直沒有任何消息。

  她此前化了一滴精血嵌在李云心的額頭、好探聽他的一舉一動。可到底低估了這位九龍子——不到月余的功夫,李云心就大大方方將那玩意兒摘了,幾乎是在明面上決裂。真龍沒有算到李云心此前做的事情,吃了個啞巴虧。也許原還想著以后再計較,可到了眼下兵敗如山倒,在李云心環環相扣的計劃中被迫得手忙腳亂,眼下該是去操心龍島上即將發生的事情了。

  到了此時,她也終于應該明確地意識到,李云心看出了她的虛實。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萬年老祖的分身出現在李云心面前。

  “你那位琴君已經去了龍島。”老頭子一邊說一邊打量李云心手邊的那柄槍,“你可以做事了。”

  老祖的目光在槍身上略停留一會兒,該是瞧出了這東西并非凡品。但沒有過多留意,似乎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李云心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看起來連活了四萬年余年的老家伙都看不出這東西的虛實——真龍應該也未必看得出。

  琴君去龍島并非一帆風順。其間必然經歷種種波折。她不是個蠢蛋,或許也想過此行是被人設計,乃是個故意放她走的陽謀。然而世俗中人常說有實力才有底氣——她從前坐鎮一方麾下猛將如云,自然可以從容地謀定后動,保持理智思維。可如今已經失去了許多臂膀,又有仇恨擾亂思緒,便知是陽謀也得走下去不可。

  世人總對自己有著多過旁人的自信,最終只看誰的這種自信料比較足罷了。

  李云心應了他,收拾家什。眼下他傍身的寶貝有兩件。一是新得的狼脊怒獅槍,另一件是他自己辛苦設計而來的九海圖。真龍既是畫圣“畫”出來的,氣機與天地同在,他手里有了這海圖也就相當于捏住了真龍的命脈。因而在盡誅九海軍之后,他才變得有恃無恐起來。

  只是那真龍此前操控天地氣機的本領也很了得,或許還有旁的手段。李云心曉得世間沒有把握十足的事情,因而但凡有兩三分的勝機便會去做。而今有這兩樣東西,他覺得勝機已有了六分。余下的,搏命便可。這種事,他向來輕車熟路。

  只是回首往事,想起自己從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走到如今舉足輕重地步,而那真龍則從起初的高高神壇上跌落下來……也是有了十二分的感慨。

  如今再看此前走過的路,實在是險惡非常。如果叫他重走一次,實在不曉得到底還沒有足夠的勇氣了。

  萬年老祖的身形淡去。李云心輕出一口氣,乘風離了這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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